32
第 32 章
噩運像一串連環事件,發生了一件,下一件也接踵而來。
而夏卿卿不知道,怎麽去阻止他的連環效應。
空蕩蕩的停車場裏,只有一盞昏暗的路燈豎在路邊。
她緊繃的全身肌肉卻忽的在這一瞬間松懈了下來。
全走了,也好。
至少她不用再假裝若無其事,也不用再理會那些看戲的目光。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經冷到快失去知覺的大腿和手臂,伸手搓了搓皮膚,好讓自己恢複一點體溫。
然後面無表情地朝下山的路走去。
沒有手機,她別無她法。
夏卿卿不知道自己能走多遠,但她知道,她必須去走。
很多事情,一開始就知道很難,但她還是去做了。
比如離開宋止,比如當演員。
高跟鞋在幽寂的山路上發出了一串冷冽而緩慢的敲擊聲,穿山的晚風卷過夏卿卿的頭發,然後鼓動着那件黑色的吊帶裙在山間熠熠發光。
她像是一個落魄的女人,她就是一個落魄的女人。
可她并沒有哭,也沒有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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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月光投射在地面的明亮。
夏卿卿沒有辦法去面對心裏那些痛苦的悲憤的感情,她太害怕自己失控。
她只知道要走路,一步一步,往前走就好。
可下山并不好走,特別是穿着八厘米高的高跟鞋,一不小心就會往前跪下去。
走到第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對面忽然開過了一輛車。
刺眼的遠光燈照過夏卿卿的臉,然後毫不留戀地朝夏卿卿身後繼續飛馳而去。
夏卿卿甚至沒有擡眼看,因為這段路太多碎石子,她不得不低頭小心看路。
可她還沒往前走幾步,那輛車忽然又從她身後開了回來。
幽黑的車身不緩不慢地跟在夏卿卿的身後,她不由有些發怵。
這荒山野嶺的,怕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她趕緊加快速度往前走去,那車似乎也沒有再執着地跟着她,遠遠地被她落在了身後。
不過也只是一會的功夫,那輛黑色的轎車突然加速超過夏卿卿,然後頭也不回地朝山下疾馳而去。
夏卿卿看着那輛消失在夜幕中的汽車,剛要舒口氣,忽然身後響起:
“夏小姐,好興致。”
她一直面無表情的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絲不可置信,然後強忍着一股濃烈的情緒轉過頭來。
宋止穿着一身深藍色的西裝,挺拔地站在她的身後。
他眸色好像天上的月色,在這昏暗的夜裏閃閃發亮,臉框冷峻的棱角卻讓她此刻感到了莫名的溫暖。
宋止看着她一副不敢相信的眼神,唇角勾笑了一下,走上前去摘下了夏卿卿的帽子,然後随手扔進了路邊的草叢。
“怎麽就這麽喜歡戴帽子?” 他脫下身上的西裝,套在了夏卿卿的身上。
指尖一碰到她的肌膚,一股冰冷傳到他的心裏,宋止心頭一沉。
鋪天蓋地的溫暖從那件寬大的西裝上傳來。
前天、昨天、今天,所有層層積疊,卻又被她冷漠壓下的情緒此刻似乎被慢慢喚醒,拼命地在夏卿卿的心頭叫嚣。
她眼眶不受控制地紅了起來。
“那是我自己的帽子。” 她忍着哭腔緩緩說道。
宋止看着她這般委屈的樣子,不由皺眉,彎下/身子說道:“你還要?”
“不要,” 她賭氣說道,“但要扔也是我來扔。”
宋止無奈地看着她發紅的眼角,随即低頭,“我給你撿回來。”
他跑到草叢裏又将那頂帽子撿了回來,遞到夏卿卿的手上,“你來扔。”
夏卿卿看着這頂帽子,仿佛在看那些無良狗仔、人血媒體,一剎間,一股力量忽的傳到了她的手上。
她朝着一個空曠的路邊,奮力地将帽子狠狠地扔了出去。
嘴裏還大喊了一聲:“啊——”
那聲音裏包含了她所有的委屈、憤怒和不甘,寂靜山嶺裏,随着那頂被扔出去的帽子一起,迸發了出來。
夏卿卿大叫一聲後,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着,兩滴眼淚直直地掉了出來。
她用力地把眼淚擦掉,臉上的不服和倔強顯而易見。
無盡黑暗接納了她所有的負能量,然後回以她凝視。
宋止穿着白色的襯衫站在一邊靜靜地等待她發洩。
她掉下眼淚時的倔強,和把所有悲傷吞下心裏的堅強,他都看在眼裏。
夏卿卿兩手緊緊握拳,身子卻不住的輕顫。
那個閥口被打開了一個小口,心裏脹得發痛的情緒也終于有了一個出口。
她站在路邊靜了好一會,呼吸才慢慢恢複平靜,然後轉頭問宋止:“你的車呢?”
宋止聳了聳肩,無所謂地說道,“走了。”
“那我們怎麽回去?”
“散步。”
“散步?” 夏卿卿喃喃重複了一邊,“你沒開玩笑?”
宋止忍住笑,“我以為你在散步,所以特意來陪你的。”
夏卿卿:“……”
夏卿卿覺得宋止瘋了,她心頭不過剛剛纾解了半分,現在卻又遇見這個讓她心堵的男人。
她不想再理這個人,轉身就噔噔瞪地自顧往前面走着,腳後跟卻已經開始疼得不行。
這高跟鞋本來就是拍戲才穿的,根本不合腳,眼下走到酒店,怕是腳後跟就要被磨爛了。
宋止揚了揚眉,跟了上去,然後一個彎腰,将夏卿卿打橫抱了起來。
夏卿卿一臉吃驚地看着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伸手用力錘了一下他的心口,“你到底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就是和你一起散步,” 宋止吃痛低頭看她,“高跟鞋還要不要?”
“啊?” 夏卿卿沒聽懂他什麽意思。
宋止也沒再問,直接帶着夏卿卿的身子一甩,将兩只高跟鞋甩進了路邊的草叢裏。
夏卿卿:“……”
她大腳趾上兩塊顯而易見的擦傷暴露在空氣裏,夏卿卿不自然地整個人往裏縮了縮。
“我不會感激你的,” 她悶聲說道,“你今天就是個工具人。”
“工具人?” 宋止心情頗好地問道。
“對,”夏卿卿嚴肅說道,“就是你今天做的一切我都不會記在心上,你就是個炮灰。”
宋止這輩子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自己是炮灰,竟然覺得有些好笑。
“你從哪裏學來的這些?”
夏卿卿擡頭瞪了他一眼,“你。”
宋止一聽,心下了然。
她又接着說道,“你從前的那些女人就是你的工具人,你只是利用她們的其中一個價值,卻不肯上心。”
“我提前打了招呼了,” 宋止第一次去解釋他和那些女人的關系,“從來就只是商業活動的出席女伴,這就像是我身邊的一個職位,秘書,經理,公關,職工。”
夏卿卿輕哼了一聲,并不買賬。
宋止抱着她往上颠了颠,讓她別生氣。
夏卿卿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腳,又不能下地,只能皺眉扯了扯他的領帶,“別颠我。”
宋止低頭笑了笑。
夏卿卿額頭靠着他寬闊有力的肩膀,低聲說道,“那我也和你提前打聲招呼,你今天就是我的工具人。”
宋止沉默了一會,“好。”
她兩只手抓着宋止的領帶,久久沒再開口。
男人身子高大挺拔,抱着懷裏的女人毫不費勁。
那條山路蜿蜒綿長,她烏黑的長發傾斜在他的臂彎裏。
身子也不再是那樣的冰冷。
宋止希望,這條山路可以再長一些,長到她可以一輩子在他懷裏。
“新聞上都是假的。”
夏卿卿突然喃喃開口,她好像也不是在和宋止解釋而是在喃喃自語,宋止卻偏下頭來仔細聽着。
“我只是不小心戴了他的帽子忘記拿下來了,這是我的錯。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麽會受到那麽大的懲罰。”
“你的車也是我上的,衣服也是我換的,那樣确鑿的證據被人誤解我認了。可是為什麽被人胡編亂造說我十八歲才認識你。”
“我明明,我明明十四歲就認識你了啊。” 夏卿卿聲音越說越委屈。
“就是十四歲,那年我上初二,宋爸來接我的時候,你就站在旁邊。” 夏卿卿鼻子一酸,“你當時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和黑色的長褲,我害怕地躲在車子的旁邊不肯進去。是你嘆了口氣牽起了我的手。”
“你說你叫宋止,從今往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她聲音越說越小,宋止卻越聽越清楚。
“你說你是我哥哥,會一輩子保護我。”
夏卿卿眼淚糊了視線,她輕輕拉了拉宋止的領帶,“哥哥,你是我那個時候的天神。”
“你保護那個沒有铠甲的夏卿卿,你保護那個沒人在乎的夏卿卿。”
“十八歲之前,夏卿卿眼裏沒有別人。”
兩滴眼淚濡濕了宋止的衣衫,冰冷觸到他的胸膛讓他收緊了臂彎。
“十八歲之後…”
她繼續說道,“夏卿卿眼裏也沒有其他人。”
她将頭深深地埋在宋止的肩上,細小的聲穿過幽寂的長夜傳入宋止的耳朵。
“是你不要我的,所以我也,不要你了。”
她似乎還輕輕嘆了口氣。
然後又擡起頭來,迎上男人的目光。
“18歲那年,你整整遲到了四個小時才趕回家陪我過生日,郁風和我說你那天的女伴腳受傷了,你陪着她去了醫院。”
“19歲那年,我們和宋爸宋媽一起在巴黎跨年,結果晚上十一點半,你就匆匆忙忙坐飛機去了美國,跨年的時候,你正好在飛機上,沒回我的零點祝福。”
“20歲的時候,我自己做兼職送了你一個銀色的袖章,我每一天都期盼着你能戴它一次,可是你從來沒有。”
“21歲的時候,你開始更加頻繁地更換身邊的女人,即使知道…”
夏卿卿一件一件說着那些本該爛在她心裏的事,“我每年只記一件你對我不好的事情,但是我今年二十二歲了,不想再記了。”
“我是個緋聞纏身、名聲敗壞、人人喊打的夏卿卿,但是我疼惜我自己。”
她輕聲說完,然後仿佛耗盡所有了力氣一般,閉眼靠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她能清晰地聽見,宋止的心跳,在一點點加快。
宋止咬着牙關,喊了一聲,“卿卿。”
因為有些事情,并不全是她看到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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