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人性本惡-第三節

第八章人性本惡-第三節

上大學前的暑假，有一次我和二姨父，還有其他的幾個叔叔，自然也有他們幾家的孩子，一起出去旅游。晚飯時候，飯桌上一個叔叔對我提出問題——什麽叫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我說就是國家的興盛衰弱，即使是平頭老百姓也是有責任的嘛。他轉過臉，搖晃着低下頭說：不對，我問你，什麽叫匹夫，什麽又是責？

我看着他，沉吟了一會兒說：匹夫就是像咱們這樣的人，還有更差的，或者稍強一些的都是匹夫。責嘛，就是國家需要你去打仗的時候，你就去呗，哪怕是做炮灰也得去。

他神情放松地盯住我，雖然這家農家院的飯廳裏此時只有我們一桌，他還是把語氣放輕了些說：曾經，有一次飯局，北京某縣的縣長夫人就說到“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個概念。

這話讓我聽着有些詫異，縣長！還夫人？縣長而已嘛，縣長媳婦就好了，有必要用夫人這個詞嗎？

她說什麽叫匹夫，不論官民窮富，中國的所有公民都是。國家的興亡與人民關系重大，沒有國就沒有家。但是，咱們到底有什麽責任？我跟你們說，除了奉獻生命，這是戰時才需要的。和平年代的責任，就是自控、成長、長本事、長認知！這就是縣長夫人說的，可能不是原話，但是這個意思。我問你什麽叫自控，什麽叫認知？之前有一陣抵制日貨的浪潮，有一幫人就上街砸日本車，你知道吧？

我目不轉睛地輕鎖着眉頭盯着他，腦子也在跟着思考，一聽到有了問題，馬上便給出了回答：我知道，一幫蠢貨。

嗯，有這話就行，那你覺着這件事裏面還有什麽事，有什麽是明面上不顯現的。

我的眼神不再堅毅，睜了睜眼睛，眉毛也跟着擡起來，心裏不住地打鼓：不顯現的？

你聽着啊，你要學的還很多，你的成長道路還很長。我剛才問你的問題，也是在問你什麽是成長。

我輕輕地點頭，眼睛也再次有神了起來，盡量讓自己的神情表現出滿是疑惑和很感興趣的樣子。

那些砸日本車的人，是誰帶的頭？是僅僅因為愚蠢嗎？有沒有其他目的？甚至于說那帶頭的人是中國人嗎？

哦，對啊！

這四個問題讓我恍然大悟，眼睛不由自主地睜大。旁邊一直邊聽邊吃菜的叔叔們也都不住的應和稱好。

多讀書，讀好書；多聽，多看；長知識就是長本事長認知。

他略微直了下身，眼睛依舊在和我的眼睛交流着，我沒有說話，我知道他還有話說。

咱先不說國，太大！就說家！長本事長認知，才能有個為人稱道的家。在和平時代，這樣才叫匹夫，不然就是匹夫不如！

所以我從大一開始便把業餘時間都放在了學校自習室裏，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暑假的這段經歷。不過我的專業學習還是不用心，也用不進去心，這可能是我的天性或者說是長久的習性，我從小學習就很費勁，我不能專注的記憶知識，最怕的就是背誦，記性差是我的天性。不過我自信算是聰明的，我認為自己最主要的原因是沒有被啓蒙好，所以才下意識的抵觸背誦，這完全是我經歷過的一些不配位的老師，和我的父母給我養成的長久的習性。從我之前說過的事情，你可以知道我父母是沒有足夠耐心的，在我記憶中沒有什麽印象深刻的知識是他們教給我的——哦，有一個，我爸告訴我不能欺負別人，但也絕對不能被別人欺負，這在我小學階段很受用，我沒少和那些想欺負我的人打架，但也只是在小學階段，後來打人就要賠錢了，所以只能任人欺負。而對于老師，我慶幸遇到過幾個不錯的老師，她們或者為我提高了自信，或者讓我懂得了一些做人的道理，我曾因為她們而喜歡學習，而且成績确實有長進，但可惜她們太少，出現的也太晚，從小學時候我就已經下意識的不相信老師了。

我記得在一年級的時候，品德老師教我們要懂得節約，懂得收納，懂得廢物利用，課後留了一個作業，讓我們做一個紙盒。我不記得他有沒有說過要用廢物去做，但我确定他既然是品德老師，那我就該做一些凸顯品德的事，我用家裏的舊報紙做了一個大大的紙袋，我做的非常用心，用了好幾層報紙，把它做的又大又結實，做完看着成品，我就已經想像到了自己被誇獎的畫面。第二天拿到班裏，看到別的孩子做的都是小紙盒，我就更自信了，尤其是還有一些孩子嘲諷我用舊報紙，我看着他們确實精美的小紙盒，心裏暗笑他們的愚蠢，我盼望着趕緊到品德課，等到了課上我被指名表揚的時候，他們就再也笑不出來了。但實際我得到的指名評價卻是——你買不起彩紙是嗎？

還有二年級的時候，我們男生都愛玩一種火藥石，兩個石頭用力一捏便會炸響一聲，弄得每間教室裏都是滿滿的火藥味，甚至上課也會忍不住捏兩下。老師自然是不能放任我們的，她常常來班裏巡視，看到有人玩就要沒收，所以慢慢的老師成為了擁有火藥石最多的人。一次課上，教室屋頂突然被敲響兩聲。

老師指着屋頂說：你們那個火藥石可都看好了啊，別從桌兜裏掉出來，讓我看見你就出去操場跑圈去。

這不是火藥石，我說，這是頂子裏的鋼筋老化的聲音。

哈哈哈，鋼筋老化？鋼筋老化的聲音都能讓你聽見了，那你還能在這坐着上課？樓都得塌了。

她說完，全班都看着我大笑。

真的是鋼筋老化，我說，我在電視上看到的——走近科學——那石頭掉下來不可能這麽大聲。

她笑着又說了些什麽，我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她把全班人嘲笑我的熱情又拉高了一些。

你也不信是嗎？我轉過頭責問笑的眼睛都已經睜不開的後桌，你沒看那集嗎？你不是也看那個節目的嗎？真的就是鋼筋老化的聲音！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原理，但這是科學家說的，而且記者試過了，他拿着彈珠從一人高的位置往下扔，樓下都聽不見！而且你想一想，從桌兜裏掉下來，怎麽可能有這麽大的聲音？大掃除的時候樓上全班一起挪桌子才多大的聲音？如果他從桌兜裏掉下來的聲音都能聽得到，那這樓才是真的要塌了！什麽狗屁老師，什麽也不懂！還當老師呢！

這樣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我不喜歡和老師交流，并質疑他們傳授的知識，有時我會順着我的質疑，去幻想自己的真理，有時則是完全脫離實際的幻想。可能也就是那個時候，我養成了三心二意的毛病。從哈爾濱回來以後的幾天，我還是每天在自習室裏，但不再單單是讀書，我的目光大多時候放在了一個姑娘身上。

今天那姑娘穿着一雙籃球鞋，稍有一些包腿的運動褲，寬松的羽絨外套，裏面像是也穿着一件運動衣，頭戴白色的棒球帽。明明是這樣的運動風，眼神卻是有些像林黛玉的那般柔冷。我想這樣的神色，還是她那身呢子大衣的搭配更适合她。

我覺得她可能比我還要高，女生就是這樣，顯高。我注視着她，或者該說是用眼神騷擾。但如果說是騷擾，我表現得又很平常——仰着些腦袋，雙手合拳，兩個大拇指的關節頂住嘴巴，就像是哪個教會的虔誠信徒在祈禱，又像是在愣神，不過眼睛又絕對是有神的。

我覺得她也一定察覺了，我很确定她有在刻意躲避我的眼神——還是應該再放老實一些——我心裏想。

“看看這女的你們認識嗎？”

我在只有自己和承恩、小穆的群裏面發了剛剛偷拍她的照片，希望能碰碰運氣。畢竟自習室裏面的女生大多是經管系的。

“這是在哪？”

“自習室。”

“你還說你不是去勾騷的。”

胡承恩一直說我去自習室不是去讀書學習，而是去勾搭小姑娘的，而且每次都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對此，我已經不想和他多做争論。

胡承恩是一個直男癌，而且很自以為是。還有一個形容他的詞，是我在中專時候，班裏面的一個女生在形容他的時候用到的詞。那時，這個詞才再一次出現在我的詞庫裏面的——勢利眼。但其實我覺得還好，他只是比較局氣而已，雖然這點我也不是太喜歡。我不認可一些地區把局氣解釋為仗義，或者完全相反的小氣。我理解的局氣更接近于市儈，但比市儈更褒義一些。局氣是指講道理的人，但往往只講俗理，且注重俗禮，因為這太接地氣了，所以還難免貼近于市儈。這類的人我都歸為局氣。

局氣是他的特點而不是缺點，也正是因為這點他才是我的朋友，因為我需要身邊有這樣一個局氣的人，俗理和俗禮都是我欠缺的東西。

“是是是，你就說你認不認識吧。”

“我看着怎麽這麽像我們班的趙绮雨呢。”

“你們班的？是不是啊，你有譜沒譜。”

“我哪知道，我跟我們班女的又不熟，誰跟你似的。”

“呵呵，是，你多棒呢。”

承恩發了一張照片過來，是一個女生的背影照，看樣子是被叫了起來回答老師的問題。

“你看看是她嗎？”

“這我哪看得出來，你來個正臉的啊。”

“正臉的照不到。”

“菜雞，你怎麽混的你，一點存在感都沒有。”

“是是是，你多有存在感呢，到處勾騷，夠你禍害的嗎？”

“我禍害誰了我！”

這些話他常說，我确實真的不認可他這些話，但每次我又不得不質疑自己，畢竟我現在确實是有禍害過人了，而且還總有新的目标，即使這不是我的初心。

“我把她□□推給你，你自己看是不是。”

“不用，我要是想要就自己去要了。”

那天晚上，我趁着她要走出自習室的時候，又偷拍了一張更清楚的照片發到了群裏，承恩确定這就是趙绮雨。但我還是有些不放心，所以也沒有去找她要聯系方式的打算。

後來的幾周我一直在專心寫《人性本惡》，當然也沒有停下繼續用眼神騷擾她，也沒有停下和辛蘭的通信。但是我和胡承恩、小穆已經四五天沒在一起待着過了，我的夜晚時間都留給了自習室，所以我還是能說自己是專心的。

終于這天承恩在群裏發消息要一起吃飯，也打了電話把睿良叫上。睿良也是和胡承恩、小穆一樣，都是我的中專同學。只是後來填志願的時候睿良不願意改掉自己研究了好久決定下來的選擇，所以沒有和我們報一個學校。

見了面胡承恩就問我：你把那女的照片再給我看看。我看她絕對就是我們班趙绮雨。

你那不是有嗎？我說。

看着不清楚。

新鮮，我發的原圖！說着，我拿出手機打開相冊裏面的照片遞給他。

這絕對是趙绮雨。小穆，你看這是不是我們班那女的。

因為小穆和胡承恩是同一專業的兄弟班，總在一起上課，所以兩個班的人大都相互認識。

我看看，小穆把自己的又小又遠視的眼睛睜了睜，我看不出來……好像是。

瞎貨，這絕對就是。承恩嘲諷完小穆，又問我：她長得好看嗎，我覺得她長得不好看呢。

好看啊，幹嘛不好看，她不好看嗎？

我看她不好看。

她有對象嗎？

不知道。你跟她也不合适啊。

怎麽不合适？

人家那大高個，人也得看得上你啊，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真是。小穆在旁邊咧着嘴搭茬。

我打死你，真是什麽你真是，我沖着小穆揚起胳膊比劃了一下，又轉過頭說承恩：什麽叫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什麽叫癞蛤蟆？自己把自己當成癞蛤蟆，才是癞蛤蟆！癞蛤蟆永遠變不成青蛙，但青蛙可以變成王子！

我轉頭不再搭理承恩，承恩不服氣的連說了幾個是，也不再說話。

吃飯的時候，睿良又提到他和前女友蘇萌萌的事：我這幾天啊，天天都特不得勁，我就想不明白，她到底為什麽跟我分手，還說我裝，我怎麽裝了我到底。

嗨，那貨。人說你裝那就是嫌你沒錢，胡承恩滿臉的不屑的說，你對她再好，她都得和你分。

對，那種貨你就跟她分了就對了。小穆也跟着應和。

對對對，對什麽你們對！我揚起一點頭，眯着眼睛說小穆和承恩，然後轉頭朝向睿良說：我告訴你，你別聽他們瞎說啊。

胡承恩露出些不高興和不屑于争吵的樣子，沒有說話。小穆也尴尬地笑，不再說話。

我告訴你，她到底是不是嫌你沒錢，咱先不提，咱也倒騰不明白，她就那一句說你裝，那不能就說明她嫌你沒錢，知道嗎？咱就說她為什麽說你裝，她如果就是單純地嫌你裝得有錢呢——當然了，你沒裝，我知道，但是她為什麽說你裝？你肯定是有什麽表述上的問題，知道嗎？

嗯……睿良輕聲應答。

像你自己也說，自己不成熟，情商低，沒那麽多彎彎繞，這就是你的問題，你知道女生都喜歡壞的男生，但這個壞并不是說骨子裏的壞，沒有人喜歡壞人，有病才會喜歡壞人，女生喜歡的壞是指讓她琢磨不透，覺得總有新發現，讓她有探索的欲望，所謂的新鮮感說的也是這個。當然了，這也是因為她沒認清生活的本質，在這個年紀，她以為精神追求就是全部了，她認為情緒價值就是最重要的，這是她的愚蠢幼稚。可是如果向你要其他的價值，你又能給什麽呢？本身你這個年紀也是一個有無限可能的年紀，不要讓自己太透明，像個老大爺一樣，一眼望到底。當然了，對咱們來說，咱們男生知道這樣的人才是真正過日子的人，而且咱們也沒有她們想象的那麽無趣，只是就像剛才我說的，除了精神、情緒，這些……虛拟的東西，咱們能提供些什麽其他的呢？咱們提供不了，所以才顯得咱們無趣了，等到咱們出去工作了，咱們不是拿着父母的錢了，咱們也不是不懂浪漫。

是啊，沒錢談什麽浪漫，所以她可能真的是嫌我沒錢。

不不不，你聽我說完，我還是那句話——咱倒騰不明白——誰也不知道她心裏到底怎麽想的，但是有一點，就是浪漫并不絕對跟錢挂鈎，比如說出去玩兒，有些女生就是願意一起窮游，她們就覺得出去玩也不是非要用錢，只是對于咱們來說這是一個壓力，咱們不能接受窮游，咱們覺得對不起人家，這也是渣男為什麽吃香。所以說如果她是願意一起窮游的人呢，而你是一個不願意窮游的人，因為你覺得她陪你窮游是受罪，像現在外面那麽冷，可能有些路她願意一起走着或者騎車，可你就會選擇打車，即使你內心也嫌貴。而她也知道你沒錢，那麽在她看來你就是一個裝的人了，她認為你是打腫臉充胖子……

哼，承恩冷哼了一聲，我便停下嘴，他說：女生就是自以為是，全是男生的錯。而小慈只是靜靜的看着我，睿良只是靜靜的看着桌子。

而且這也說明了她不是一個成熟的人，你之前老說她多懂事多成熟，說你在她面前就像個小孩子一樣，她有多成熟啊？她說你裝，說明她根本沒想到這一層，她沒想到你是不願意她受罪才打車，那她就是不成熟的。而且不管她有沒有想到，就沖她能說你裝，能說出這麽難聽的話，這本身她就不成熟，知道嗎？還有之前，你們剛開始的時候，你告訴我說她和你講她前男友如何如何，我跟你說，這就是她最大的不成熟，知道嗎？提與前任的過往，這沒什麽，但是她那麽誇她的前任，這就不對！——還有一種可能，她成熟，她特別成熟，但是她這麽成熟的人，這麽懂事的人。卻還是拿你和她前男友作比較了，而且還對你說那麽難聽的話，為什麽？因為她知道你不成熟，她知道她能掌控你，她知道你特愛她，她有恃無恐！甚至于說，這可能都是假的，可能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前男友。她這樣告訴你，就是為了給你立個标杆，為了更好地控制你，約束你。讓你能有個比較，讓你能自慚形穢，讓你能最大化的為她付出。但是你這個認為她成熟，認為她聰明、懂事的人，卻從沒想到這些，知道嗎？所以說，不管怎麽樣，她成熟與否，她是不是拜金，是不是好姑娘。你記着——錯！在你不成熟！你要是成熟，這些事情都沒有，知道嗎？——這也就是你剛開始的時候天天都美不滋兒的，誇她怎麽怎麽好，我也不了解人家，我不能說人家不好，我也不好打擊你。你知道你那些日子，你都飄天上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