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自返關系-第四節

第九章自返關系-第四節

我閉着眼睛，但看到了并不是一片黑暗。宿舍還沒有到熄燈的時間，屋頂上的兩根日光燈管，照得眼前一片暗紅。

五天了，還不能删掉那錄音，過了七天就不能取證了——想到這，我又拿起手機查了查性侵罪的相關知識，決定還是把錄音留到一個月以後吧。

不再去想這件事就不會總想删掉那錄音了，一個月以後，如果懷孕了，有那段錄音也根本不用怕什麽，掏一份人流的錢罷了——想到這我放心地笑了起來，感謝自己的髒心爛肺。

不行了，再也不能做這種事，太危險了……辛蘭、林芳慕，果然性這種事就該是在婚後的，哼哼哼……林芳慕，你到底是不是第一次……還是十八歲以下，太危險了——想到這我停頓了很久，然後開始想自己曾對芳慕做過的種種，想起林芳慕沒有皺起一絲眉頭把避孕藥扔到嘴裏一口吞下的樣子……我一遍遍地念着林芳慕的名字，一遍遍地說着對不起，我想哭，我感覺淚水就堵在眼睛裏，可就是流不出來。可能我把眼淚都放在了思想最惡毒的位置存儲了，所以不會知道悔悟時是需要潸然淚下的，就像是和狼養在一起的狗一樣。

我又想起陸熠叢、想起那份自卑、那份畏懼；想起郭梓榆、想起那份自私、那份惡毒；想起蕭宇良——終于我的眼淚落下來了，便連忙捂住了被子。

我突然明白蕭宇良為什麽不接受我。是我太壞了，我太不像個好人了，接過吻以後居然還問——我以後是不是就是你的男朋友了——這樣的廢話！怪不得那天走到天橋的時候她要強調自己還是處女，她以為我說去天橋溜達一圈是要去附近的日租房把她如何吧，一定是這樣！太傻了！太傻了！那是我第一次從一個女生嘴裏聽到這個詞，如果我當時能明白就好了。那時候也是吧！那些時候——她應該是有嫌我不敢在部門的人面前擺明自己的情感，她覺得我太心機了。應該是吧，太自以為是了！而且我都主動和她接吻了，過後卻又害羞了起來，我真是有病！我居然還一直覺得是她太壞了……而且我也太自卑了，自從知道了她的家庭條件優越……

以往哭泣時，我腦子裏總是會不斷地重複着對自己的總結，或者自卑，或者懦弱，或者可憐，除非是思索得太累了，哭着哭着便睡着了，否則我都會讓自己重新下定決心，決定改變或者決定适應，決定不擇手段地争取或者不顧一切地抛棄，然後迅速收回自己的眼淚。每當收回眼淚時，拳頭總是緊緊地攥着，喘着粗氣兇惡地凝視着——凝視着屋頂、凝視着牆壁、凝視着遠方，更多時候是凝視着黑暗；或者凝視着敵人、凝視着親人、凝視着愛人，更多時候是凝視着自己。

可這次不同，我的腦子裏先是重複着對芳慕的抱歉，然後重複着對辛蘭的抱歉，一會兒又重複着對梓榆的抱歉，然後是陸熠叢，然後是蕭宇良。我重複着對自己的自卑懦弱的自責，對自己的自私惡毒的咒罵，對自己的愚蠢幼稚的厭惡。

過了一會兒，我把頭從被子裏伸了出來，眼眶已不再濕潤。一邊的嘴角揚着，鼻子裏自嘲的醒出一串哼聲來，腦袋也輕輕地搖着——希望是滿懷歉意的眼淚吧——我小聲地說出了這幾個字，便猛地坐了起來。

去了趟廁所，又去水房洗漱好，接滿了一壺熱水回到宿舍泡着腳。拿起手機又看了看和辛蘭還有哪些過往是應該清理的，又看了看和趙绮雨的聊天記錄有沒有什麽纰漏。上床以後我又閉上眼想着自己所犯過的罪行和愚蠢；我側躺着，蜷着身子，兩只胳膊緊緊地蓋住膝蓋，兩只手十指交叉的鉗在一起，放在臉前，腦袋也盡可能地紮進自己的胳膊裏，覺得自己像極了家裏那只十幾年的老貓。

我想到自己當初和陸熠叢在一起，那是我在過往戀愛中表現得最自信的一次戀愛，因為那是我最自卑的一段日子。從蕭宇良和郭梓榆那裏積累的自卑，一直積累到了陸熠叢這裏。但我把它全都轉換成了力量，我強制自己要自信，我确信她沒有感覺到我任何的自卑。可我很快就撐不下去了。

陸熠叢是符合我臆想之美的女生，就像我說的雙眼皮但是有些內雙，眼窩稍有一點深邃，通鼻梁但是鼻頭并不大，臉也是小的，身材高挑，凹凸有致。一頭利落的短發。性格也很好，是大方的姑娘。但她和我的價值觀完全不同，陸熠叢她太努力了，她總是出去兼職，變着法兒地賺錢。這讓我害怕，我覺得自己配不上她，更擔心将來有一天她會親口告訴我——你配不上我！

尤其她的影子看起來是那麽的像郭梓榆；不是像郭梓榆的影子，而是像郭梓榆本人。她們不是同一種短發，但從影子上來看就是完全一樣的。所以我和她說了分手。

我不願再想下去。我知道這思索是沒有盡頭和答案的，我清楚自己的疑心不會讓自己去相信芳慕的話；自己也沒有膽量去向蕭宇良求證剛剛領悟的結論是否正确；也不願現在就像陸熠叢那樣的去拼搏；這些罪也沒有辦法贖，也沒有人需要自己去贖，不管對方是出于尊嚴還是憎惡。但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腦，我沒辦法讓大腦停歇。我知道郭梓榆和林芳慕都又找了對象，所以我害怕，害怕自己會不如她們的對象，想到這裏我就渾身發熱，很快就汗濕了床單。我不斷地給自己鼓氣，不斷地安慰自己，要求自己——将來一定不能比他們差，還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要她們知道自己是一個好老公，要她們也後悔她們的愚蠢和幼稚……也後悔？不對，不該用也字！她們該後悔，我不會！我是絕不會後悔的，縱使我對她們有歉意，我也絕不會後悔，我所走的每一步，我的每一個決定都不會有錯！我就這一輩子，我只走一條路！猶猶豫豫、左顧右盼的人是不會有成就的！縱使這條路會讓我失去所有！只要我還有這份追求！這份精神！絕不向普通妥協！我是永遠不會後悔的，我只會讓喜歡過我的人後悔沒能得到我，讓拒絕了我的人後悔推開我，或者……

我反複琢磨自己剛剛所想的那些話，琢磨有沒有什麽不妥，有沒有什麽過激或者不到的地方，我打開手機把剛才想到的都記在了便簽上，然後又閉上眼睛琢磨着有沒有什麽話可以加進去，讓這段話更完善，或者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讓它更精煉，或者還能不能擴展出一些什麽東西？

最終我想到了可以用來對付父母的一句話，這話是借鑒來的靈感，不過忘記是從哪裏看到過了，總之現在是有這麽一個靈感，加以删改正好是一句适合自己的話——是錯的又如何呢？每個人都有權糟蹋自己的人生。不然您就要承認，生下我、培養我，都只是為剝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