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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從尚食局回來,一進院子,逢春就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腳步。她才剛進去,就看見站在錢嬷嬷屋裏、正扒着窗子往外瞧的暮秋就殺雞抹脖子地給她使着眼色。逢春見這情景,腳步更放輕些,貼着牆蹑手蹑腳地往裏走着。

整個尚宮局都知道,姜尚宮和李監丞生氣了。

貓籠子已經從折柳的內室挪了出來,放在了一間暫時沒人住的廂房裏。逢春本來就是去尚食局要了點喂貓的肉汁,卻被暮秋一把拉進了錢嬷嬷那屋裏。

“喂喂,看着點!別灑了!”

知道是尚宮局姜姑姑養的貓,尚食局的嬷嬷可是給滿滿盛了一大碗湯,裏面還有好些筋頭巴腦的牛肉。逢春拎着食盒一路走回來的時候,一直都小心翼翼地,吃暮秋這麽一拉,立即就有些不高興。

錢嬷嬷正在屋裏的床上坐着,手上飛針走線也不知道做着些什麽活計,逢春放下食盒,趕緊沖錢嬷嬷行了個禮,“錢嬷嬷,您怎麽不坐這窗邊?小心眼睛!”

雖說這幾天姜尚宮也沒顧得上給這位尋個活計,可是逢春卻萬不敢慢待了這位嬷嬷。不光是因為這位曾經是尚宮局的尚宮之一,也因為她曾經是姜尚宮的幹娘。

“不必了,都是做熟了的,不用看也知道怎麽下針。”錢嬷嬷朝着逢春揚了揚手裏的活計,逢春這才看清楚,确實不是繡花,只是密密地行了許多行的一條小被子。這種活計不怎麽費眼睛,對于錢嬷嬷這樣的老嬷嬷來說,倒也不是什麽大話。

見這樣,逢春彎了彎腰,這才轉頭去檢查那食盒,嘴上還不依不饒地說着暮秋,“要是灑沒了,你就再去給我要一碗去!白白餓了,我可得趕緊送過去。”

暮秋卻又推了她一把,“你耳朵聾了是怎的?仔細聽!聽到了沒?要是你還要去那屋裏給白白喂食,那你可盡管去!”

聽?

逢春看了一眼,沒灑了多少牛肉湯,這才把食盒蓋上了,側耳朝着院子當中聽過去,卻并沒聽到什麽異常,只聽見幾聲貓叫……

“別鬧了……你聽白白都餓了!”

暮秋一臉恨鐵不成鋼,用指頭戳着她眉心道,“你仔細聽聽!那是貓叫麽!”

聽得這話,就連坐在裏面的錢嬷嬷都忍不住笑出了聲音,逢春這才重又聽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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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得暮秋這麽一提醒,她可不就聽出門道來了!

這哪裏是貓叫啊,這分明是平安公公的聲音!

廂房裏,平安正坐在一張條凳上,看着面前貓籠子裏正悠閑舔毛的白白。

這屋子特地騰出來準備養貓的,幾乎什麽家具都沒有。喜旺入宮之前家裏是做木匠活的,從庫裏找了幾個冰架,改了個高高的貓窩出來。平安坐着的這條條凳,還是他從隔壁自個兒拎過來的。

雖然平日裏這院子裏的下人們也跟着他胡鬧,說搬屏風就搬屏風,可是現在見姜尚宮真的生氣了,他竟連口茶也沒有。

平安的眉毛都快皺到一起了,貓籠子裏的白白又換了條腿繼續舔,他也愁眉苦臉地又張嘴喵喵了幾聲。

不是他不想去當面哄,可是折柳這次臊得狠了,居然連他面都不見。別人家娘子不見夫君,最多就是找出種種活計躲一躲,可是他家這娘子,居然是直接板着臉見了他一面,直接說不想見到他,不要再去騷擾她。

雖然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可是他的确是不敢……

平安摸了摸前次被折柳踹得青了一塊大腿,隔牆望着美人端坐的那端,滿腔愁緒地又叫了一聲。

“喵……”

心煩意亂卻又憋不住笑地聽了一早上“貓叫”,折柳卻是該出門了。

她倒是也沒有多生氣,只是心裏覺得平安實在是太出格了,再不吓唬吓唬他,以後怕是就管不住了。

要是被逢春發現了,她這個尚宮的面子往哪放?這宮裏頭哪有不透風的牆?

想到這,折柳又隐隐約約覺得有些刺激,她把針線活丢下,伸手從桌上拿起已是涼透了的茶水喝了兩口,掀起簾子出了門。

雖然還不到晌午,可院子裏也是悶熱悶熱的,一個人也沒有。折柳才走出去,便看見養貓那廂房的門簾掀開了一條縫,露出一點鞋尖來。折柳大聲清了清嗓子,那鞋尖就又慢慢地蹭回去,門簾也重又合上了。然後那屋子裏又響起一聲有些粗啞的貓叫來。

折柳想笑,忙又忍住了,琢磨着今天晚上是不是就可以給這人點好臉看,免得時間長了他鑽什麽牛角尖。晾了他三天了,也夠長了。

這麽想着,折柳站定了身子,等逢春從錢嬷嬷屋子裏急匆匆地奔出來跟上,就朝外面走去。德順也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鑽了出來,來到折柳身邊,用僅僅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姑姑,打聽清楚了,皇後今天上午去了勤政殿。”

前幾日,兩位尚儀去找了皇後做主,又請回了一位老嬷嬷來。折柳自忖根基較淺,不好因為一點事就去麻煩皇上,又不好處處和皇後頂着幹,索性便只頒了皇上的口谕過去,教她們自己鬧一鬧。鬧大了,她才好插手。

本來以為皇後不至于蠢到直接去找皇帝,畢竟事涉禦前輪值,一個不受寵的皇後如果管起皇帝身邊人來,那也離完全失寵差不了多遠了。

折柳想了想,還是不覺得皇後會蠢到這樣,上頭那位太後,那可是軍國大事悉數決斷于一身的。皇後可是太後的內侄女,怎麽就差了這許多?

“可能打聽到說些什麽了?”

折柳雖然沒抱什麽希望,可是還是問了德順一句。

“打聽不到。”德順又解釋了幾句,“勤政殿現在被馬太監把守得愈發嚴格了,等閑小宦官們連銀子都不敢收。”

居然這樣嚴格?

折柳這才邁動腳步朝外面走過去,德順和逢春跟在她身後。

李尚宮早上譴人過來說了,兩位前尚儀身上還有着差事,皇後娘娘親自點了她們伺候過幾日的大宴,她也不好硬頂着做什麽,畢竟皇上吩咐的是折柳而不是李尚宮。

“走吧,去尚儀局。”

六局其實都離着不遠,從尚宮局走到尚儀局也不過是半柱香的時間。折柳領人進了尚儀局的院子,卻正趕上兩位尚儀在院子裏吩咐事情。

尚宮局比較特殊,因而少見這種場面,而其他五局卻是每天早上都要來這麽一通的。兩位宮正向下面若幹女官分配今天的任務怎麽做,都分配好之後分開用朝食,就可以開始一天的活計了。

折柳正是挑的這樣時候,她領了兩人大喇喇地從門口進來,兩位尚儀也只能停下、站起來,領着女官們先和折柳行禮。

“見過姜尚宮。”

兩位尚儀原本坐在兩把紅木官帽椅上,折柳并沒有回禮,而是像沒看見一樣朝前走着。原本跟在她身後的德順早就快步跑了過去,把兩位尚儀身後的椅子撤掉了一把,另一把擺放在正中間的位置。

他剛剛擺放好,折柳也正從自動讓開的兩列女官中間走了過去,坐在那把放好的官帽椅上。

不去看兩名尚儀難看的臉色,折柳坐在椅子上,掃了一圈尚儀局裏的女官,慢騰騰開口道,“本尚宮今天來,就是為了選出新尚儀的事情來的。”

尚儀局兩位尚儀長得俱都不錯,只是一名高些,一名矮些。折柳也懶得記這兩位注定要被撤掉的尚儀名字,只記住了高些的姓白,矮些的姓尚。

當下,那高尚儀就開口反駁道,“雖說尚宮您已經是奏請皇上奪了我們的職司,可是皇後娘娘可是欽點了我們……”

不等她這話說完,折柳就打斷了她的話,“我說過不讓你們給娘娘效力了嗎?”

在尚宮局這些日子,折柳也頗養成了些威勢,一眼瞪過去,竟然讓高尚儀一下就閉了嘴。見兩人不再聒噪,折柳才掃了一眼下面的女官,不緊不慢道,“娘娘肯用你們兩個不會做事的,那是你們的榮幸,到時候千萬好好做,不要給我六局抹黑。看在娘娘的面子上,且先讓你們挂着司賓司贊的職位。”

尚儀局下屬還有若幹名女官,分管各項職務,其中皇後宴客用得上的無非就是司賓司贊這幾個人。

折柳伸出手随意點了點,“王司賓,劉司贊,你們兩位的職位就讓出來吧。以後你們做這尚儀局的尚儀,下個月起要在皇上面前當值,都給我把各項禮儀好好練練,不要像這兩位一樣讓皇後娘娘也跟着沒臉。”

說完這句話,折柳轉過去看兩位尚儀,“今天下午之前,一切都要交接好。如果誤了皇後娘娘宴請的大事,說不得我只能請慎刑司來了!皇上可是欽點了要撤你們的宮正一職,想挑起帝後不和,也看一看自己有幾個腦袋!”

撂下這句話,折柳站起身來,領着德順和暮秋走出了尚儀局。身後幾十名女官,竟是一絲兒聲音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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