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烤魚

烤魚

從子時，整整折騰到寅時，天邊已經隐約吐露出一絲銀光，祝九河連搬帶扛的，終于把小姑娘帶出了皇城。

路過一處農戶家，祝九河又順手牽了匹馬，帶着姑娘直奔向東而去，終于在天完全大亮以前，逃進了山裏。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為什麽從小師父要教導他們不許牽扯朝堂争鬥。

侯府出了這麽大的事，一夜之間血流成河，表面上不敢聲張，唯恐引起百姓猜疑，背地裏卻連夜在皇城裏外增派了許多兵力駐守。

他輕功再好，也要時刻提防着這些高手，更何況，如今還拖着一個拖油瓶。

這一路逃的……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

之前他倉皇逃跑時，不小心被一只小手絆倒，當時就覺得那張臉有幾分眼熟，仔細一看，不正是前一晚在侯府裏遇到的小姑娘？

祝九河半是驚半是喜，真沒想到，侯府遭遇這麽大的變故，她居然還有命逃出來，當下也不管什麽男女有別了，趕忙将她從草垛裏扯出來。

渾身上下檢查了一圈，還好沒有受傷，臉上的血污應該不是自己的，可能是在逃跑的過程中粘上的。

那小姑娘被他扯出來，因為太冷加害怕，渾身都打着顫，根本站不穩。

她連連大口的喘着粗氣，看清楚來人以後，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死死地抓住了祝九河的衣服。

“救我……救我……”

祝九河今天也是标準江湖小賊裝扮，和昨天一樣，一身夜行衣，遮住了臉，只露出眼睛。

姑娘剛扯了兩下，突然也覺得似曾相識，求救的話停在半空中，逐漸瞪大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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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祝九河心裏咯噔一下。

壞了，他的身份如果洩露出去，那以後也就莫要想做賊了。

就在姑娘問出“你是不是……”的同一刻，他也脫口而出。

“你認錯人了。”

姑娘非常識趣的閉上了嘴。

緩了這麽一小會兒，她已經比剛才鎮定了一點，看得出祝九河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不敢再說話，只是睜着大大的眼睛，哀求地看着他。

救，還是不救，祝九河心裏好像一團亂麻。

說到底，他只是個小賊，可這姑娘是沈侯府的人，那可是……犯了掉腦袋的謀逆之罪啊。

他現在自身都難保了，救了她，會不會牽連自己也成為反賊？

姑娘雖然不說話，可滿臉都是剛剛死裏逃生的恐懼，一言不發的看着他的時候，那眼神裏更是多了些楚楚可憐。

哎，這也太難抉擇了。

祝九河糾結萬千，突然聽見遠遠的好像傳來了腳步聲，怕是值夜的軍爺又在巡邏了，不能再耽擱了。

咬咬牙，罷了，侯府裏下人女眷那麽多，不就是個小丫頭嗎，就當是念在昨晚她沒有聲張的份上，念在一起看過初雪的份上，舉手之勞吧。

祝九河用力一拉，将小姑娘從地上拖了起來。

“扶着點，我帶你出城，出了城就……各憑造化吧。”

祝九河從小跟師父在山上長大，進了山，頓時感覺有種親切感。

可這姑娘就不行了，一路倉皇逃竄，再加上馬背颠簸，吐了好幾回，面色難看至極。

祝九河只好找先停下來，把馬拴好，扶她靠在樹邊休息。

天亮了，冬日的陽光照在雪地上，給人帶來一種溫暖的錯覺。

安頓好這小姑娘後，祝九河又帶着水囊去打了些水，回來先遞給她。

姑娘默不作聲看了一會兒他的水囊，還是接了過來。

她看上去是口渴壞了，連口氣都不喘，咕嘟咕嘟的喝了幾大口，直到憋的面紅耳赤，才依依不舍的拿下來。

喝完一抹嘴唇，又把水囊遞給他。

“謝謝。”

祝九河看着她一通牛飲，表情怪異。

想不到，侯府上居然還有這種姑娘，半夜膽大包天到處亂跑不說，如今跟男子單獨相處，也完全不拘謹，一點姑娘的樣子也沒有。

之前一直沒有機會仔細看清楚她的長相，如今一看，姑娘五官秀氣，雙眸雪亮，若不是臉色差了點，應當也是個美人。

他接過水囊，見姑娘正看着他，想了想，把水囊換了個方向，也喝了兩口。

“你……”

兩個人歇了一小會兒，幾乎異口同聲的開口。

姑娘被吓了一跳，慌忙低下頭：“你先說。”

她被吓一跳的樣子，像只兔子，怪尴尬的，祝九河也莫名慌張地別過頭，裝作毫不在意的移開視線。

“咳！我……我就送你到這裏吧。”

姑娘聽到這話，像不敢相信似的，重新擡起頭，瞪大眼睛。

祝九河則一直盯着拴在旁邊樹上的馬。

“馬留給你，你一直往前走，走得越遠越好，就……安全了。”

說話間，忍不住用餘光瞥了一眼，姑娘眼角靜靜垂了下來，他便不敢再看了。

然後下定決心，從地上站起來，徑直向前走出一段，又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事情一樣，停了停，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

“後會無期。”

告別了小姑娘的祝九河，還保持着告別時的姿勢，昂首挺胸的向着深山走去。

這山上一看就沒人來過，積雪完好無損，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着，心裏卻亂七八糟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現在總算是安全了，可接下來能去哪裏呢。

不知道宮裏的情況怎麽樣，也不知道侯府的事後來怎麽樣了，萬一追查到他這個小毛賊，那可就完蛋了，所以，這陣子是不能去城裏住了。

去找師父吧，可是師父他老人家都不知道在哪兒呢。

自從祝九河下山以後，師父就雲游四海，過他的閑雲野鶴的日子去了，從此，江湖再也沒有他的傳說。

想來想去，好像只有深山老林适合他，不如找個山洞先躲一陣子再說。

眼前除了雪還是雪，除了樹還是樹。

唉，也不知道剛剛那個小姑娘會去哪裏，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也不知道能去哪兒。

想到這裏，祝九河拼命搖搖頭，把這種想法趕出自己的腦袋，算了算了，跟他沒關系。

可是，剛往前走了沒多遠，他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他想起剛才跟姑娘告別的時候，丢下的那句後會無期，也不知道，有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潇灑？

唉，長這麽大，這還是第一次英雄救美呢，也是第一次耍帥。

只可惜啊，這姑娘是侯府的人，而侯府又……

一想到侯府，以及那些間接因為他而喪命的人，他的心裏又開始沮喪了。

祝九河終于在黃昏之前找到了一個新的山洞。

山洞位于一面斷崖下，洞口蒼松勁柏，老樹橫七豎八的野蠻生長着，不仔細看還有點看不出來，山洞不遠處還有着一汪綠瑩瑩的小水湖，這是天然的水源。

他眼前一亮，這裏，作為一個暫時的容身之處真的是太合适了。

外面天寒地凍，山洞裏卻十分溫暖，一天一夜的逃命加趕路，讓祝九河感到身心疲憊。

最起碼，他已經安全了，有什麽事，等睡醒再考慮吧。

祝九河簡單清理了一下山洞內的雜草和石頭，随手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十分不講究的倒頭便睡下了。

再醒來時，也不知道是什麽時辰，天已經黑了。

睡飽了，可肚子沒飽啊，他剛一醒，肚子便叽裏咕嚕叫了起來。

接着，仿佛是在回應他肚子的叫聲一樣，一股香味突然從洞口傳了進來。

他心念一動，好像是有什麽心靈感應似的，爬起來，悄悄的走了出去。

洞口處的一小片空地上，已經生起了一堆火，冒着青灰色的煙。

在那堆火上，正架着一條魚，翻來覆去的烤着，香味就是從魚身上散發出來的。

而正蹲在那裏烤魚的身影，不是那侯府的小姑娘又是誰。

她的精神明顯比白天又好了許多，雙目的神采恢複了不少，只是臉上還是髒了些。

見祝九河從山洞裏走出來，甚至還對着他露出了一個禮貌的微笑。

祝九河頓時目瞪口呆。

這姑娘……

生存能力這麽強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