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銀

銀

崧身上拆卸下來的核能動力模塊體積較大，澄有一米七高，但體态纖細，裝不下。昀身體裏的那個本就是為她準備的，小巧精致，比崧的動力模塊更為高級。澄充好電後，幫昀替換了動力模塊，然後熟練地躺在工作臺上。

“轉過去。”昀說。澄翻了個身，趴在桌上。昀手撫過她的背，她光潔的後背立刻顯示一串從0到9的數字，昀冰涼的指尖在其上敲擊幾十下後，數字淡去，透過晶瑩皮膚可以清晰地看見銀色代碼亂舞，皮膚螺旋式皺起，後背裂開一個直徑十厘米的圓，裏面是密密麻麻的線路。

昀指尖冰涼，敲擊時仿若按摩，澄本來正舒服地享受着，突然感到一陣劇痛。

“嘶！疼！”

“忍一下，我很快的。”

昀手指翻飛，極快地連接好線路，然後把動力爐往裏一按，收回手，澄背後的皮膚很快恢複原狀。澄感覺後背傳來一陣充實感，伴随些許淡淡的餘痛。方才冰涼的觸感順着脊柱向下滑，很快到了臀部曲線的頂點。澄猛地翻過身子，按住小腹，忙喊道，“這個不用你拆！我自己來！”

“我裝的，更熟悉一些。”說完，昀注意到她滿臉通紅，手在顫抖，似乎馬上就要扇在他臉上，立刻改口道，“不過這很簡單，還是你來吧。”

澄見他依舊看着自己，絲毫沒有避開的意思，羞怒道，“背過去！”

昀立刻轉身，開始清點起收獲。翻過幾頁，發現一間實驗室，已經廢棄三年了。昀點開實驗室詳細信息，仔細閱讀，果然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你明天和我去個地方。”

他邊說邊轉頭，看見澄坐在工作臺上，彎着腿，陶瓷般的玉足踩着桌面，雙手穿過膝蓋下的間隙，弓着身子，低垂着頭，認真研究着電力模塊。下一刻，他看見一個巨大的金屬板朝自己砸來。他一歪頭，輕易躲開，若無其事地說，“你的所有模塊，我都比你更為熟悉，這沒什麽。”

“背過去！”又一塊金屬板伴随着羞憤的聲音飛來。

“好的。”昀躲開，背過身去。

次日清晨，昀開車載澄，到了片偏遠空曠的地帶，雲如枯絲，細細白白，長空寥廊，不遠處有一個突兀的白色平頂建築，大概是太久沒人來過，牆上竟爬滿了常春藤，屋頂有幾只白鳥歇在那兒。

澄頭伸出窗外，興奮的指着鳥兒，“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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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鴿子。”

“鴿子！”澄欣喜地尖叫道，停車後，她一邊喊着鴿子一邊朝鴿子飛奔，一靠近，鴿子立刻飛走了。只剩澄沮喪地站在原地，喃喃自語，“我那麽可怕嗎？”

“現在的動物都怕人。”昀安慰道。

“我就知道不怪我！”澄立馬喜笑顏開，她拽拽常春藤，問，“這又是什麽。”

“常春藤。”昀看着那在澄手中顫動的綠意盎然的常春藤，突然反應過來現在是夏天。夏天...好久沒季節的概念了。他看着常春藤發了會兒呆，然後領着澄到了門前。一道紅光從門上亮起，昀把澄推上前，紅光從她頭頂掃描至腳底，然後“滴”一聲，門開了。

“咦？”澄食指放在下嘴唇，很是疑惑。

“這以前是黑潮的機密實驗室，星在裏面工作過。”昀解釋道。

“我是研究什麽的？”澄歪着頭，看向昀。

“很多。但主要成就在生物腦領域。”

昀用崧的權限調出了星曾經的研究日志和數據，澄立刻将頭湊過去，觀看起自己曾經的輝煌成果，她一邊看一邊得瑟，“不愧是我！”

實驗日志中，除了最初兩年突飛猛進，後續進展十分緩慢。

“星怎麽回事？”澄不滿道，“有失我的水準。”

“兩年後，星去內城了，內城的科學家協會特別為她賜名，叫銀。”昀說。

“怪不得，我就說我怎麽會那麽笨。”澄繼續得瑟起來，得瑟完她察覺到一絲怪異，“其他人的進展怎麽那麽慢？”

“所有天才都會被內城吸納，剩下的人都是天賦有限的人。”昀注視着澄，“而且大腦是最神秘的，生物腦領域，即使是內城也沒人能和你相提并論。”

“哈哈哈哈！”澄仰頭大笑，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後來，黑潮被內城用你的生物腦技術碾壓了，幾乎全軍覆沒。”昀淡淡地說。

澄笑容停滞，嘴角僵硬地抽動幾下，不可置信地看着昀，盡管昀的臉同她的臉相距不過四十厘米，她卻突然覺得昀離她幾光年之遙。

“所以，是我害黑潮覆滅？”

昀搖搖頭，“外城的科技一直被內城碾壓，但外城人悍不畏死，內城人貪生怕死，總歸是有一絲反抗餘地的。可科技差距日漸增大，失去反擊之力是遲早的事。只不過是被你這個跨時代的天才提前了罷了。”

跨時代的天才。昀對她評價極高，可澄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她難過地說，“看來這個跨時代的天才發明了很不好的東西。”

“這樣說的話，三百多年前，愛因斯坦發現的質能方程，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昀一手摸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撫着澄的背，說，“可我們倆現在動力爐都用的是核能，這是目前最好用的能源。”

“你當時的研究也與武器毫不相幹，是為了探索人類的情感與思維，只是剛好能被應用在戰争上。”昀安慰道，“工具沒什麽不好的，不好的是使用它的人。”

“可我害死了你最珍視的親人們。”說完，澄“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那哀號震耳欲聾，好像她受到了冤屈似的。

“要這麽算，諾貝爾該是世界上最大的罪人了。”昀嚴肅地說，“這罪責是政治家的錯，是資本的錯，是戰争的錯，但絕不是科學家的錯。”

昀安慰了好久，澄才不哭了，她小嘴撅的老高，嘟囔道，“我讨厭銀。”

“不準讨厭自己。”昀摸摸她的腦袋。

“我是澄。”澄偏過頭，“我就讨厭銀，就讨厭！”

“我不讨厭銀。”昀沉聲說。

澄将眼睛眯成縫，微微側頭，偷瞄昀，他表情極為真誠，他似乎要注意到自己的眼神了，澄急忙扭過頭去。

“銀在內城待了五年，我們這方面的技術已經完全被拉下了。半年內追上，你有沒有信心？”

“我有個錘子信心。”澄眼瞪得圓溜溜的，震驚地說，“只聽說過睡糊塗的，沒聽說過睡三年還能更聰明的。”

昀突然拿出刀，狠狠插在自己的腿上，吓了澄一大跳。

“你做什麽！”澄忙阻止他。昀抽着嘴角笑了笑，從大腿的血肉間抽出一個銀色的芯片，作勢要往澄脖子裏插。

“惡不惡心！”澄尖叫着跑開了，不一會兒，她拿來止血的藥品，幫昀處理了傷口，然後接過芯片，擦洗好幾遍，才插入自己脖頸上的接口。龐雜的數據立刻充盈她的腦海，她眼中的銀光以最大功率閃爍着，許久才恢複平時的色澤，她嘆了口氣。

“銀的實驗數據？”

“對。”

“那你們為什麽不用呢？”

“外城幾乎在內城的完全監控之中，他們能大規模暴兵，我們不能。不過這些都不是最大的問題，問題是這份數據來的太晚了。”昀臉上充滿着無言的痛苦，就像一個人在被迫面對現實而現實又十分慘痛似的，“你以為你是怎麽失憶的？內城人又為什麽都認為銀死了？”

澄一時無言，她腦海中閃過無數的想法，但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都是有代價的。”昀緊咬牙關，像只蓄勢待發的野狼，“那些代價必須得到回報。必須！”

“內城已經又研究了三年。”澄不忍打擊他，可不得不說出自己的擔憂，“半年時間，我想我就算再天才，也不夠。”

“我們不需要完全趕上他們，正面是贏不了的，你只用研究單兵戰力。”

“你想一個人和內城開戰？”

“高看我了，我沒那麽大能耐。”昀搖搖頭，“但我們不需要和內城打。只要能進去內城核塔，我的計劃就成功了。”

“計劃是什麽？”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每次問起計劃，昀都閉口不談。

“你可以不說，我相信你。”澄凝視着他的雙眼，“但我也希望你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這計劃是銀提出來的。”昀揉揉她的頭，“那是個瘋狂的計劃，銀說要是自己真的失憶了，千萬別告訴她計劃是什麽。”

所以這是被過去的自己坑了？澄啞口無言。

“接下來半年，就麻煩你在這做實驗了。崧那些産業足夠提供你所需的大部分實驗用品。”

“大腦呢？”

“監獄裏有很多死刑犯，我今晚會去一趟。”

“我也要去！”澄興奮道。

“沒你不行，你是計劃的一部分。”

“那請你好吃好喝伺候我。”澄今天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重要性，坐地起價，“我做實驗肯定累的要死，在你家吃的那些太難以下咽了，影響我實驗效率就不好了。”

“你想吃我都行。”

“嘔...”澄捂住嘴，彎着腰，假裝嘔吐，“惡心死啦！誰要吃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