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度假

度假

普斯的別墅裏有個一千平米的衣帽間,裏面的衣服足以讓所有外城女孩眼花缭亂。

六點起床後,澄光臨衣帽間,挑挑揀揀。

什麽樣的衣服能使得她窈窕的身材顯得更為動人,最使昀傾倒呢?澄試一件丢一件,很快就到了九點。

“還沒好嗎?”

“馬上!”

這句話澄已經說了八遍。望着成堆丢在地板上,一片淩亂的華麗衣物。她煩躁的狠狠跺腳。

咚咚。高跟鞋與地板碰撞出聲響。澄皺起眉頭,腳底返回的聲音波形,很奇怪,似乎遙遠的地下有一片廣闊的空間。

“你快進來!”

聽到澄莫名興奮的語氣,昀開門而入。

衣物散落遍地,難得的一處空地上,身着寸縷的澄正趴在那,耳朵貼着地板,像在竊聽什麽。

“下面絕對有秘密!”

澄接入房屋的系統中,廢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密匙。

“藏得挺深。”澄更期待了。

輸入密匙,地面出現一扇門,打開是一個電梯。下沉五十米,邁出電梯,二人置身于哥特式大教堂的中央。

幾個身着清涼的少年少女正虔誠祈禱,見到二人,立刻露出驚喜而憧憬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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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大人。他們這樣稱呼昀和澄。

“我們不是神明。”

“所有從天而降的,都是神明。土地,食物,生命,所有的一切都是神明賜予我們的。”

幾句交談,昀很快判斷出此地真相。普斯把外城綁架來的少男少女的記憶清除,然後給他們建立了信仰——神明賜予一切,她們也當用一切回報神明。

神明是誰?

前來購買她們的內城人罷了。

澄側敲旁擊地試探,很快推演出全貌。

“她們長期處于精神控制。手段并不複雜,無非是建立在條件反射理論上,使用種種強化方法,對人的情感、認知和行為給予持續性的影響和控制,使之服從操縱者的意願,建立新觀念并形成心理定勢。為了增強控制,普斯還引入了藥物輔助,再加以成體系的社會化道德标準束縛,讓她們形成群體認同……總而言之,她們的思想鋼印極為牢固。”

聽說神明降臨,所有人都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物,聚到了神殿裏。澄坐在神殿高臺上,給腳下烏壓壓一片的人群拍了張照片,發在小隊的聊天群。

還待在普斯莊園的十季很快趕來。即使深刻體會過內城的殘忍,眼前這一幕依舊讓十季無語凝噎。

他望着那群一點尊嚴也沒有,只會竭盡全力展現自己身體美感的孩子,不禁流下淚來。

“可惡的內城人,他們……”

罵罵咧咧好一陣兒,十季嘆了口氣,望向頭頂那片人造天空。他表情沉郁,看上去是想不到複雜難題的解決方法導致的。

昀拍拍他的肩膀,“別擔心,這件事我…”

“喂!”

澄突然一聲大叫,打斷了昀。昀和十季同時看向她。

“你說好陪我的!”她俨然一副心愛玩具被別的小朋友搶走的不悅神情。

“澄,她們…”

澄立刻打斷道。

“她們慘,我就不慘嗎?”

望着僵持在眼前的沉默,十季連忙開口道,“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就行。昀,你想想,澄蘇醒至今才半年,任性一些也正常。而且馬上決戰,她滿打滿算也就半年的生命,你确實該多陪陪她。你就把她當成小屁孩嘛,只要哄着,然後……”

“澄,你也知道昀這人雖然不擇手段,但十分善良,理想主義,看到這一幕有些沖動也合理。他只是想解救別人,絕不是對這些漂亮女孩們有什麽想法,你千萬別往心裏去……”

十季滔滔不絕。口幹舌燥之際,他注意到二人冰冷如彈片的目光。

“閉嘴!”

二人異口同聲。

短暫的同仇敵忾之後,二人對視一眼。澄極快的哼了一聲,側過身去。

昀的表情看上去頗為無奈,“有沒有可能,我想說的是,這件事我會交給專業的心理治療團隊來處理。我們現在可是擁有雄厚的資金和最好的醫療資源,為什麽不好好利用呢?”

十季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也是,你根本不了解女孩子的想法,讓你來處理這件事,未免強人所難。”

“沒錯。”澄深以為然,舉雙手表示贊同。

昀欲言又止,那思索的神情大概是十分想反駁但找不到什麽證據那樣。昀轉移話題道。

“戰在內城玩樂,他一會兒就到了。崧和紅不喜歡內城,前些日子說是回外城看看,回來比較麻煩。”

“你讓他們不用回來了。戰和崧回來也沒什麽用吧,他們那麽五大三粗,還不如你呢。”十季忍不住吐槽。

說話間,戰到了,十季立刻閉上了嘴——昀和澄不會打他,但戰生氣時,是真的會動手。如此娴熟的審視奪度來源于多年來挨打積累出的經驗。

“這件事交給我。”戰說。

昀點點頭,遞給他一張卡。轉頭一看,澄不知何時蹲到了神殿大廳的地面,像在沙灘玩樂的小孩那樣,用指尖的白色激光胡亂的刻下些東西。大多是幾何,公式,代碼。孩子們圍在她身邊瞻仰神跡,同時揣摩神的旨意。

“這是科學神教的教義。”一個個公式在澄的口中變成一段段天馬行空的史詩。

“科學本質是在探求真理,由此誕生了萬有引力之神,量子之神,相對論之神…”

孩子們聽的津津有味,那聲音卻戛然而止。她們的視線從地面移開,看見一位灰白色短發的男性神明輕輕牽起自稱智慧女神的銀發少女。

“好啦,無比愛慕我的太陽神,迫切的要帶我去約會啦!”

澄笑的極為燦爛,走到電梯口,她突然扭頭,對那些孩子說。

“愛是比科學更大的真理。”

至于這群被洗腦的孩子們能不能理解她想要表達的東西,這就不在澄的考慮範圍之內了。二人乘電梯而上,回到衣帽間。掃視那些華麗的衣裝,澄再無半點喜愛之情,臉上升起憂慮。

“你讓戰負責這件事,是糊塗了?”

“你不認識曾經的他,他其實心思極為細膩。”

“喔?快說來聽聽!”

昀像叩問記憶門扉似的,用指尖輕輕在右手邊小蜘蛛的頭部平臺敲擊。

“那是六年前了,那時他還不叫戰,他負責管理黑潮的經濟,算是大管家。他舉止彬彬有禮,無懈可擊,是這個時代少有的真正紳士。他眼神深邃,臉部線條優美,不少男男女女都傾心于他,可他從始至終只傾心一人,是他的青梅竹馬。”

說到這裏,澄大概已經猜到了結局,但依舊忍不住去聽昀講述那段愛情。故事簡單而美好,很快講到了轉折。

“女孩極美,被內城人看上,随意找了個由頭征收。她在去往內城的路上自殺了。他拼盡全力,搭上所有積蓄和人脈,最終只是救出冰冷的屍體。因為挪用大量資金,他失去了大管家的職位。為什麽不等他呢?一次喝酒時,他這樣問我。”

昀語氣沉重。

“救出來又如何,你們怎樣才能逃脫內城的追殺?我問完這句話,他就哭了。那時酒吧裏的空調風很冷,吹動香煙味,酒精味,機油味,燒烤味,下水道味。各種氣味沉澱在一起,像泥沼一樣,把他困在原地。我仿佛看到一個人在極短的時間內死在面前,然後那具身體裏就只剩下一股意志,再沒有靈魂存在了。再後來,他瘋狂地改造身軀,去當了一名戰士。”

“那晚的場景一直深深印在我腦海,就連那股氣味也揮散不去。”

指尖與金屬的碰撞聲消失了許久,小蜘蛛開着車過來,載上二人。昀時而抽煙,時而眺望車窗外。

高樓林立,空軌列車穿梭于樓層之間,天空不時有直升機掠過。到處是機器人,巡邏的,售賣的,表演的,服務的。人群松散,衣着千奇百怪,唯一相同的,是臉上都綻放着明媚的笑容。

“到了。”昀提醒了四處張望的澄一聲。

昀拉開車門。筆直的小腿飛快伸了出來,線條纖長美好,皮膚白皙嬌嫩,銀色的高跟鞋上方,淡藍色的水晶鏈子在腳踝搖晃。穿着白色高腰窄裙的銀輕盈躍下車檻,摟住昀的胳膊。

一個圓頭圓腦的機器人早已等候在車外。

“尊貴的大人,請跟我來。”

“十天情侶尊享定制套餐,真是會偷懶。”銀嘟囔道。

“我本來今天準備帶你去參觀機械戰士展覽會,是你拒絕了。”

“虧你想得出來哩!好吧,比起你想的那些主意,情侶套餐也不是不能接受。畢竟這定制套餐那麽貴,總不會差。自由度也蠻高,不滿意修改或者終止就好了。”

澄大力敲了敲機器人的圓腦袋。

“喂,今天來的晚了些,計劃有什麽變動嗎?”

“早上的射擊取消了,先享用餐點,午後參觀藝術展,夜晚乘飛機去海邊,明早回來。”

“海邊?我喜歡!”

機器人的圓腦袋在澄興奮的手中轉了好幾圈,搖搖晃晃很久才恢複穩定。

在澄的要求下,藝術展的安排取消了。與其說享用,不如說浪費完極為奢侈的上百道菜品後,二人乘着直升飛機,直奔300km外的海。

海邊了無人煙,唯一存在過的人類痕跡,是艘廢棄的貨輪。甲板的白漆被侵蝕的鏽跡斑斑。船舷爬滿貝類,如層層疊疊的疤痕。

直升機停在貨輪旁的沙灘上,二人一躍而下。

銀脫下高跟鞋,在柔軟的沙灘上留了一串形狀可愛的腳印。趾頭小小,腳掌平平,腳跟細細,腳弓部分缺了一塊。腳印很快被海水沖刷,失了模樣。

“你也來!”銀在遠處揮手呼喚。

昀脫掉鞋子,踏入海浪。

那股寒冷從每個毛孔鑽進皮膚,又沿着背脊往身上蹿,昀嘴角抽動了一下,打了個寒噤。

咔嚓。

他的表情變化,被一直等待着這一幕的銀抓拍了個正着。随後她蹲下身子,雙手聚攏些冰冷的海水,往昀身上潑。

昀的衣服很快濕透了。銀指着他笑得前仰後合,昀擦擦臉上的水,脫下衣服,默默掏出了口徑10cm的水槍。

澄連連敗退,她飛快地跑回到直升機上,五分鐘就改造出一個口徑更大,射速更快的。

海面上發生了一場激烈的另類軍備競賽,海面,天空,沙灘都是他們的戰場。

夕陽沉沒,暮色漸濃。玩盡興了,昀給二人擦幹身上的海水,披上毛毯。兩人坐在沙灘上,望着海面,久久緘默不語。

小蜘蛛送來香煙,酒水,冰塊,零食。昀拿起根香煙點燃。一縷煙随着海風穿過澄的發側,然後消失在黑暗中。

“冬天果然好冷。”澄喝着滿是冰塊的酒這樣說道。

昀點點頭。澄用手心貼住昀的手心。

“喂,你說,春天是什麽樣子的呢?”

“春天啊。”昀想了許久,“春天大概是鮮花遍地,鳥語花香,生機勃勃。”

“什麽嘛,這麽說來,你也遠遠算不上了解啊。”

“小時候還見到些花,花開之時就是春天來了,後來花朵們消失匿跡,大家只能依靠溫度和日期來判斷季節了。”

“那看來見不到春天也沒什麽值得遺憾的。”

兩人再度陷入沉默,共同谛聽海浪沖刷細沙的聲響。海浪規律地反複着,夜色深了,圓月從海面孕育而出,月的銀白與夜的黑暗像被人精心攪拌過,均勻的黏膩在一起。

幽深的黑暗亮起火光,火箭從遙遠的海面緩緩升空。

“你看。”昀輕聲說,卻沒人回應。

側頭一看,澄已經靠在他的肩膀睡着了。

他摸了摸那柔順的銀發。身旁待機狀态的小蜘蛛,放下機械臂上裝滿零食的盤子,在沙灘上寫下一行字。

【你準備那麽久,不要叫醒她?】

昀舉頭仰望幾乎與月亮重疊的銀白火箭,低頭俯視肩上帶着淺淺笑意的睡顏。搖搖腦袋。

“這樣就夠了。”

【人類真是奇怪。】

“你陪我看吧。不知道以你現在的智能程度能不能欣賞這一幕。”

小蜘蛛盤起機械腿蹲坐在一旁,昀雙手撐着沙灘,澄輕輕靠在他的肩膀。

火箭升到了視覺邊緣。炸開。

占據百裏範圍內全部天空的火光驅逐了黑夜。是一朵美如奇跡的煙花。整個世界都染成橙色,從海面到沙灘,觸目所見的一切都染上。就像把太陽的火從天上澆下來一般鮮豔的橙紅。

“好看嗎,小蜘蛛?”

完全橙紅的世界中,昀感覺到一雙小手按住他的肩膀,借力站起身來,世界的橙紅中出現一道隐隐綽綽的身影。那雙手捧住他的頭,他的太陽穴感受到一陣溫暖。

她俯下身子,直至淡銀色的雙眸貼近昀的眼睛。

嘴唇觸碰,分離。

“好看。”

嘴唇再次觸碰。

小蜘蛛懂事地進入了待機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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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紅酒綠的舞池中,昀摟着澄随節奏舞動,澄穿着頗具設計感的藍色上衣和短裙,她喝了不少酒,跳得額頭出汗。與周圍沉迷酒色放縱自我的人不同,她身上洋溢着過剩的生命活力,不由自主地從眼睛的閃光,兩頰的微笑,靈動的舞姿透露出來。

臉蛋比舞池燈光閃耀,五官精美勝過工藝品。

“你真漂亮。”

“什麽?”舞池嘈雜,澄似乎沒聽清似的,搖晃着把耳朵湊過來,她耳垂上透着微紅,耳輪形狀精致,宛若夢幻之中深藏的極其小巧的手辦。銀色小耳環随着她的搖擺而發出閃光。

“我說。”昀貼近她的耳朵,“你真漂亮。”

“不是說我醜嗎?”澄轉過頭,她的睫毛長長彎彎,像一輪小月,勾人坐上去。那睫毛向上伸展着,仿若她伸懶腰時舒展而慵懶的模樣,纖長且細。

昀繼續誇贊道,“你穿機甲的時候更好看。”

“我說過,我要做出最炫酷的機甲,讓你當我的舔狗。看來成功了。”澄先是開心的笑,然後兀的臉色一沉,說,“那你去和機甲做吧。”

澄的聲音聽來既可怕又冷漠,昀直覺得自己似乎是說錯話了,可他仔細考慮,也不知道是哪裏說錯了——明明都是在誇她。于是昀繼續認真解釋道,“我說過,我喜歡機械外表是因為它彰顯智力。我想外城加上內城應該沒人比你智力高。”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剛醒的時候不夠聰明?”澄懷疑的看着他。

“你當時沒有知識。”昀說。

澄哼了一聲,“那你現在承認我是最好看的?”

“我的審美基于身體和智力。所以是的。”昀嚴肅的點點頭。澄立刻莞爾一笑,拉着他從燈紅酒綠的舞池中跑出。澄有些醉,搖搖晃晃地跑出時撞到幾個人,可還沒等那些人反應過來,二人就不見了蹤影。

這些日子一直在下雨,天陰沉沉的,今晚的雨細得肉眼幾乎看不見,只能憑積水的波紋發覺是雨天。酒吧在山上,澄拽着昀飛快地跑,絲毫不在意踩到的地方是否有積水,沒多久就到了山頂。

她環顧四周,下雨的關系,所有物體的顏色都清晰可見。地面是黑的,樹葉是鮮綠色的,十分寧靜。她滿意點點頭,看向昀,“你似乎想說什麽。裏面太亂了,我喝了酒現在有些醉,怕聽不清。”

然後她笑嘻嘻地說,“這地方不錯吧。”

昀從山頂向下俯瞰,紙醉金迷的內城與混亂破敗的外城在迷濛的雨中浮現出來。

“不錯。”昀說。

澄醉醺醺地用食指直直指着他,“先警告你,雖然這十天做了不少有趣的事,玩的很愉快,可一想到明晚要決戰,潛藏在我心底的許多情緒就忍不住要跳出來。所以,請不要說得太過分。否則我會在這裏放聲大哭,我一哭起來就沒完了,甚至要哭到明天,那決戰可就要推遲了。”

昀點點頭,沉吟着組織了一下措辭,然後凝視澄,“你對生命傾注着全部熱情,而這種熱情內城人沒有,外城人也沒有。你能夠狠狠地愛和狠狠地恨,就像星星和月亮以及其他古老原始的東西那樣單純。”

“小嘴真甜,我聽着真開心。”澄瘋狂點頭,“繼續說,請多說一些。”

于是昀又說了許多,澄越聽越開心,尾巴都快翹到天上了。一會兒後,昀突然停了下來,澄不滿足地皺起眉頭,催促道,“繼續呀!別停!”

昀緩緩吐出一口氣,說,“我喜歡你。”

“诶?”澄一愣,捂着額頭,那雙藏在卷翹睫毛下閃閃發亮的銀色眼睛,專注地盯着他的臉,仿佛在辨認他似的,“我們做過多少次?”

昀回憶這十天,一時數不過來。

“很多次。”

“那你現在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之前和我纏綿的時候,都不喜歡我嗎?那你把我當作誰了?”從澄言語中能感受到極強的醋意,“你倒是喊的是我的名字,其實心裏想的是誰呢?”

“我還費盡心思想了那麽多花樣,我不相信星和銀曾做到和我一樣!”澄狠狠地跺着腳,手抓狂似的打掉周圍不少樹葉。“我現在一想到和你卿卿我我時,你想的是別人,我就要瘋掉了!”

“心裏想的是你。”昀急忙解釋,“但我從沒正式說過喜歡你,總覺得應該要說出來。”

澄停下,偏過頭凝視他,“真的?”

“真的。”

澄喜笑顏開,她跑來抱住昀,把臉緊緊貼在他的胸口,“下次麻煩說清楚一點。”

昀一手摟着她,一手撫摸她的銀發,沉默不語。下次。還有機會下次嗎?思考間,懷中的澄又說話了,“雖然我已經說過好多次了,但既然你告白,我也回應你一下。”

她仰起頭,下巴頂在昀的胸口,以下巴作為支點,輕微地搖頭晃腦,用小孩子一般認真又幼稚的語氣,說,“澄最最最喜歡昀了,超級無敵喜歡!”

她兩頰彌漫着雨水濕氣,眼底氤氲着醉意,滿懷期待地望着昀。昀微微一笑,輕輕揉揉她的腦袋,說,“昀也最最最喜歡澄了。”

澄咧嘴笑,眼睛眯成細彎的新月。

“回去吧。”過了一會兒,昀松開懷抱,牽過她的手,走了一小段路,發覺澄停下了腳步,于是他回過頭。

“抱我。”澄站在原地仰視着他,“以前做完任務都是要抱我回去的。”

“今天又沒出任務。”昀說,“而且這裏離家很遠。”

“明天要出任務,那你明天能抱我回去嗎?”澄反問。

昀想說句什麽,但喉頭似乎有什麽東西堵着,未能出口。于是他一言不發地蹲下。澄穿着銀色的高跟鞋,昀一蹲下就看見澄潔白的腳背因奔跑沾了些水漬,為她脫下鞋子後,發現小巧圓潤如珍珠的腳趾頭也髒了。他從口袋拿出紙來細細擦拭。紙從腳趾縫隙間穿過,澄腳趾配合着靈動地交錯起來。細致地擦幹淨後,昀注意到高跟鞋前端濕了,于是他把鞋扔到路邊,抱起她向莊園走去。

外城的光充斥着雜亂色彩,那光随着他的前行逐漸暗淡。漸漸的,他的鞋上沾滿了水和泥土。然後水幹了,空氣裏到處是內城精致的光。最後那光也淡了,是回到了普斯的莊園。他進屋,發現衆人已經坐在屋內等着。他低下頭在澄耳邊輕聲說,“到了,大家都在,下來吧。”

澄半閉着眼,用極其微小的弧度搖搖頭,迷迷糊糊地說,“我睡着了。”

昀只好抱着她和衆人簡單說了幾句,他注意到崧和紅的關系明顯親密了不少。回到房間,昀剛把澄放在床上,她一下打起了精神,眨着眼看向昀,急切地問,“你剛才有沒有發現崧和紅關系不一樣了?”

“好像是。”

“我教紅的。”她立刻邀功道。

“剛才不是睡着了嗎?”昀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誰知道呢,突然就醒了,怎麽回事呢?一定是有研究沒做完!讓我想想是哪個研究來着......”澄自問自答,做出沉思的模樣,而後恍然大悟,目光灼灼地看向昀,“作為最天才的科學家,我認為你是一個不錯的研究對象。”

“那你研究懂了嗎?”昀問。

“半年來懂了許多。但我這樣的天才怎麽可能屈服于如此緩慢的進度?”她瞥了眼自己依舊環繞在昀脖子後面的雙手,微微一笑,“你今晚繼續配合我做研究吧。要認真配合哦!讓你做什麽就做什麽哦!”

說完,澄微揚起頭顱,雙手輕輕一按,昀聽話地吻了上去。

溫存後,已是深夜,萬籁俱寂。澄側躺着,把鼻子貼着昀的胸口,手搭在他腰部。“想必你也發現了。這十天,我無比急切地想和你創造回憶。其實不只是這十天,我一直是如此的。”

昀回憶着過去,臉上露出恍然之色。

“雖然許多任務很麻煩無聊,可誰讓我喜歡你呢。我曾經好希望回想起我們的過去,看看我為什麽會這麽喜歡你。可後來越來越喜歡你,要比剛開始時更要喜歡的多,我就慢慢不在意過去的回憶了。”澄不知不覺抱得更用力了一些,“現在抱着你,我發覺這樣已經很滿足了,要是你明天死了,這些記憶就足夠我活下去了。”

澄繼續說,“剛見你時,我就明白這個世界上除複仇和理想,沒有值得你活下去的東西。我當時就想着,要是你最後僥幸活下來了,豈不是會繼續自殺?我一直努力,希望在你心中更重要一些。想着要是你愛上我了,肯定就不會自殺了。”

昀心疼地揉揉她的腦袋,她揚起頭,深深注視他的臉,說,“聽着,萬一我明天死了,你活下來了,你也不準自殺。這十天的事情,這半年的回憶,想必也足夠支撐你活下去了。對嗎?”

昀篤定地搖搖頭,“你不會死的,你在外面負責入侵系統,不用正面戰鬥,沒那麽危險的。”

“你回答我。”澄悶聲說。

昀意識到了什麽,他低下頭,看到澄臉上的決然,于是他松開懷抱,雙手扶着澄的肩膀,死死盯着她,“一切按計劃行事,別想着正面參戰!你是技術人員,也就欺負欺負機器人,和機械戰士打起來,你不堪一擊!”

澄搖搖頭,又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她的五官像糨糊貼上去的,顫顫巍巍,搖搖欲墜,昀甚至已經能窺見其下是怎樣的悲哀和遺憾。

昀嘆了口氣,“伊零不在,只有你能負責入侵。入侵結束後,你來不及趕來的。”

“我說你覺悟怎麽變低了,即使降低你理想的成功率,也要讓伊零離開。”澄胸口發悶,像被無止無休的海浪拍打,她聲音變得沙啞,如海風吹過生鏽的鐵門,“你憑什麽這麽自信,認為我愛你愛到會為你而死?”

“成功率沒降低,我相信你一定能入侵成功。”昀眼神沉靜,面不改色,“沒有愛是值得為之付出生命的,我是因為擔心伊零年紀小,拖了後腿。”

澄深深望了他一眼,而後奮力掙脫開他的雙手,撲過去狠狠咬住他的肩膀,肩膀很快滲出血來。她松開嘴,靠在他肩膀上微微顫抖。

昀肩膀的傷口瞬間被她的眼淚刺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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