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斷絕關系

第35章 斷絕關系

為什麽非要杖斃這個孽畜?

難道理由還不夠明顯嗎?

最開始想杖斃她, 是因為她行事無狀,有辱家門。

後面想杖斃她, 是因為她出言不遜,不過一個低賤庶孽,竟口口聲聲來反駁質疑她……她可是宋家家主,她決定的事,哪怕是錯的,又豈輪到別人來質疑?

再就是現在,這個孽畜剛剛可是差點殺了她!!

她想殺了這個孽畜有錯嗎?

她宋清沉膝下有那麽多孩子,但沒有一個如這個孽畜般, 讓她憤怒丢臉, 所以, 這樣的玩意兒,留她活着幹什麽?

她宋清沉當初既給了她生命,讓她能來到這個世界享受這麽多年, 那便是無上恩德, 若沒有自己, 哪裏來的她?而現如今她想收回這份恩德,何錯之有?

她何錯之有?!!

心中想法理直氣壯,但擡頭看看上首老人,宋清沉的嘴巴抿了又抿, 終究還是不敢直言相告,而是語氣不明, 含含糊糊;

“我……真的是誤會了,我那會兒被怒氣沖昏了頭, 也沒想那麽多, 就是純屬想發洩怒氣……這不最後也沒打嗎……”

她在這邊含含糊糊的解釋, 那邊宋主君瞧得心焦,也連忙走過來一塊兒相助;

“四奶奶可明查啊!正如妻主所說,那時候我們真的是被怒氣沖昏了頭,畢竟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她們又衣衫不整的抱在一起!”

“這事擱誰誰不氣啊,誰還能有那閑心去辨情況,誰還——”

老族長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冷不丁出口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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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心中有氣,所以在未查明情況的時候,便給人定下死罪,這就是你們兩口子管理家業的結果?”

“……”兩人面上隐現難堪,但依舊咬死了那句;

“是誤會,真的都是誤會。”

老族長的眼眸輕輕閉了閉,顯然是對眼前兩人的強詞奪理而感到失望,再睜眼,她的目光便不在瞧向兩人,而是直直投向了一直安靜站在旁邊的宋文筝。

“筝丫頭,你來說說,為何要弑母!”

一提起這個話題,那邊宋家主和宋主君便立馬打起了精神,目光灼灼的往這邊看,那瞪大的眼珠裏顯現的憎惡厭棄,但凡是目光能殺人,那宋文筝身上早便被戳了一大堆血窟窿。

可面對這樣的目光,宋文筝凜然不懼,她就頂着那張被宋清沉扇腫的臉,端端正正的向上方鞠了個躬,然後“撲通”跪下,以頭俯地,做出了個晚輩能對長輩施以的最高禮節。

“太奶奶,我有罪!”

“其罪一,是我在母親輕而易舉定下我死刑的時候,我心中有怨,畢竟她身為母親,在我的成長路上不管不顧,如今甫一見面,便不聽我的任何解釋,立馬要将我判入死刑——我心中有怨!”

“其罪二,我不該在她判下我死刑後,心中不甘的用言語刺激她,以至于招來死命毆打。”

“其罪三,我不該在母親毆打我時,因為疼痛難忍,再加上心中有怨,故而拼死一博,想來個同歸于盡……”

她擡頭,然後再重重的磕下,語音沙啞,仿佛一記重錘砸在所有人心上;

“太奶奶,我有罪,請您按家規懲治我吧,文筝曉得太奶奶公平公正,也感謝太奶奶願意給我開口解釋的機會,所以我這次不管受到什麽懲罰,都心服口服,沒有怨言——”

話落,滿堂寂靜。

宋文筝的這番話,那可和宋家主和宋主君那含含糊糊掐頭去尾的解釋不同,她三言兩語,既爽快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又快速将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講清楚,且不遮不掩,面帶感激……

怎麽說呢?

真的比那兩口子更讓人有好感好嗎!

衆人盯過來的面色逐漸回溫,雖說不上和風細雨,但終究不是剛剛宋清沉剛吼完時的排斥厭惡了。

畢竟,人家一個孩子,被忽視,被冷落,被陷害,那本來已經夠慘的了,沒想到生身母親更狠毒,竟直接不聽解釋要杖斃——

那可是親生血脈,不是什麽小奴小仆,小貓小狗,她既狠得下心,那人家絕地反擊有什麽錯?

情有可原,真的是情有可原!

大家夥的面色改變都被宋家主看在眼裏,她的眼珠在一瞬間睜大,那簡直目眦欲裂;

“你們在幹什麽!”

她怒吼,雙目仿佛要噴火;

“她弑母啊!你們有沒有聽到,她弑母啊!”

“弑母擱律法上是什麽罪?那是要活剮的!活剮!”

她的臉色和目光都太怨怼了,怨怼的終于有同族看不下去,用足以被衆人聽到的嗓音,小聲嘟囔;

“弑母要活刮,那杖斃良民還要償命呢!天天就你有理了……”

“你——”

宋家主被氣的哼哧哼哧大喘氣,整個人都在發抖。

“欺人太甚!真的是欺人太甚!”

看自家妻主被氣成這樣,宋主君自然又不幹了,他伸手扶住妻主,剛想張口與衆人理論,但上首老人已經看膩了下面鬧劇,直接猛喝一聲,止住了所有意見;

“都閉嘴,別吵了!”

她的目光有如實質的在場內掃視一圈,最後又落到宋文筝身上,語氣威嚴;

“筝丫頭,你真誠心認罰?”

宋文筝擡頭,目光清明,凜然不懼;

“認!做錯事便要認罰,小輩甘願領受。”

老人将視線移向宋家主那邊,也問;

“那清兒覺的呢?”

宋家主那雙怨恨的眼珠死死盯着宋文筝,語氣都帶着咬牙切齒的恨;

“罰!當然要罰!這個孽畜既敢做這樣的事,那自然要受最重的懲罰——”

老人皺眉,面露不悅;

“我問的是,你可甘願受罰!”

“我受什麽罰?!!”宋清沉一臉震驚;

“我可是受害者,四奶奶你看看我胳膊上的傷——”

“我說的是,你無證無據,便要将人杖斃的罪!”

老族長聲音喝出,面上神色都更嚴厲了些。

“筝丫頭做錯了,她認罰!那你呢?這件事是你先挑的頭,所以你的錯顯然更大,你可認罰?”

“我——”宋清沉的面色再次漲紅,吭吭哧哧大半天,最終吼出來一句;

“我可是她母親!一個母親懲罰孩子,何錯之有!何錯之有!”

老人目光更不善了,沉吟一瞬,幹脆跳過這個話題,直接問了下一句;

“筝丫頭剛剛傷的是你,我若将這個權力分給你,那你想怎麽罰處她?”

宋清沉眼睛一亮,那幾乎是毫不猶豫;

“自然是以弑母之名送入府衙,她既敢做這樣的事情,那便要做好承擔此事的後果!”

“哦?”老人輕輕挑眉,眼珠平靜無波;

“若真的要走法律,那你便要和筝丫頭一塊進府衙,她的罪名是弑母未遂,你的罪名——便是杖斃未遂!”

“開什麽玩笑!我可是她母親——”

“律法不講人情,只分對錯,筝丫頭有錯,你也有,但凡走法律,那最終結果便是各打五十大板,誰都逃不掉!”

“……”宋清沉的五官瞬間扭曲,咬牙切齒了好半天,最後含着怒氣道;

“送官不成,杖斃不成,那讓她和我受同樣的傷總成了吧?!!我胳膊上的洞現在還在流着血呢,難不成真讓我白受嗎——”

“好”低沉沉的應答撞入每一個人耳中,宋文筝起身,清亮目光掃視過屋中衆人,音量再次擡高;

“各位奶奶姑姑嬸嬸姨姨,大家為我做證,剛剛母親說了,對于我的懲處,她是要我受和她同樣的傷——”

話說到這,然後她在大家夥的眼皮底下,彎腰撿起不遠處的金簪,猛的刺向自己胳膊……

被攔住了。

沈玉姝一手緊緊扼住宋文筝手腕,另一只手還想上手奪金簪,那皺起的眉頭,嚴肅的吓人。

“你不用這樣。”

他嘴巴湊近,聲線壓低,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聽見的音量道;

“把東西放下,将這件事全權委托給我,我能給你處理好,相信我。”

講真,在聽到這段話的一瞬間,宋文筝有些想哭。

一晚上了,她被陷害,被辱罵,被毆打,被潑髒水……這些都是她的血脈至親,徜若不是她發狠拖長了時間,那此時此刻,恐怕她真就成了一縷飄在上空的冤魂。

生身母親想杖斃她,生身父親在搖旗吶喊,而費盡周折請來的宋家族長,她倒是沒惡意,可也僅僅只占了一個公平罷了。

在這一刻之前,沒有人徹底站在她這邊,而在這一刻之後,突然就有了。

她老板站在了她身邊,告訴她說——別傷害自己,相信我,我可以幫你。

多麽動聽的一句話啊!

宋文筝不争氣的抽了抽鼻子,狠狠咬緊了腮內軟肉,然後,很堅決的将對方手臂推開了。

她開口,語氣也同樣很低;“老板,我自己的事情,就讓我自己來了斷吧。”

話落,手中金簪再次揚起,以一種比剛剛還要狠辣的力度,“噗嗤”一聲,鮮血迸濺。

她沒嚎,只仰着那張被濺上幾滴鮮血的臉蛋,朝表情怔住的沈玉姝笑。

“老板,你先在旁邊坐一會,我的事情很快就解決完了。”

說罷,她又将頭扭了回頭,直視着上首老人;

“太奶奶,我已經得到了我做這件錯事的懲罰,那如今,是不是該輪到母親了?”

老人的眼神在沈玉姝和宋文筝之間掃視,半晌,又看了一眼宋文筝身上傷口,長長嘆了一口氣,語氣低啞;

“是這麽個理兒。”

幾乎在她落下話音的那一刻,宋清沉的尖叫便要沖破耳膜,她在不甘,在怒吼,可沒有人理她,宋老族長的聲音不高,可卻輕而易舉壓下所有雜音,自帶威嚴;

“你說吧,既然你的懲處,都是你母親提起的,那你母親的懲處,自然也該你來判定,說吧,若要求合理,哪怕你母親不同意,我也會想辦法讓她同意!”

“四奶奶你這是什麽意思!宋清沉氣得暴跳如雷;

難道你真要這個孽畜來懲處我?我是她母親,她有什麽資格……”

然,宋清沉的暴怒無人在意,宋文筝就那樣仰着臉同老人對視,目光灼灼,嗓音清亮。

她道;“身為人子,我不敢用言語傷害母親,可作為一個人,我也想在沒有做錯事情的時候,活得堂堂正正,所以——”

她雙手平舉,複而交疊,然後朝上方又恭恭敬敬彎了個腰;

“還請太奶奶将我從宋家主一列除名,宋家主不需要我這樣的頑劣孩兒,而我也不需要宋家主這樣動不動就将子女杖斃的母親,這是小輩唯一的請求,還請四奶奶應允!”

一語落,滿堂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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