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8章

☆、第8章

沈興只當陸揚是一時興起，真的是碰巧順便才來這麽一出，所以在走到事務所門口的路上猶豫了一會兒，最終沒有把“下不為例”這四個字說出口，免得自作多情。

在經過一天繁忙工作的浸泡後，他已然把早上這事抛之腦後，第二天來上班的路上根本沒有想到陸揚，滿腦子都盤算着今日的工作任務。

卻沒想到一出地鐵口，又看到那張令他沒辦法的笑臉。

陸揚一臉神清氣爽地朝他招了招手，惹得幾個要進站的女生紛紛投去悄悄打量的目光。

這真的是令沈興意外：“陸揚，你……”

“今日的早餐是雞蛋灌餅。”為了不引對方起疑，這次陸揚學乖了，主動伸出手來，“加了土豆絲和雞柳，一共是七塊，好的，謝謝沈先生光顧。”

沈興本來想發問的，但被陸揚這麽一搶先，自個兒反倒噎了下。

他驚訝于陸揚的自作主張，但更驚訝于自己竟毫無被冒犯的不适，反而有種每次和陸揚在一起都能心情愉悅的感覺。

更何況，兩次陸揚給他買的早餐，都出乎意料地符合他的口味。

和當地的很多人相反，沈興喜歡早飯吃得口味偏重一點，所以在全家的那麽多款手卷和飯團裏，他向來習慣選擇味道較大的醬爆牛肉。

應該只是碰巧而已吧。沈興想。

他的身上随時備有散錢，所以很快就湊出七塊錢遞給陸揚，一面打趣道："陸先生，你難不成是在幫你家附近的早餐攤攬生意嗎？"

“是啊，你怎麽這麽聰明。”陸揚接過錢，點都不點，直接就把幾張紙幣随便塞進了褲兜裏。

沈興一聽就知道陸揚是在開玩笑，于是認真道：“陸揚，你下次不要買好早餐等我了。”

陸揚在他身旁走着：“不合口味？”

“不是……”沈興斟酌着言詞，“實在是太麻煩你了，我心裏過意不去。”

陸揚低笑了一聲，語氣輕松：“我只是覺得一個人上下班太無聊了，想找個朋友陪而已。就跟以前上學一樣，總喜歡和哥們兒走一起嘛，你不要有什麽心理負擔。”

沈興看了他的側臉一眼，才發現陸揚笑起來時有種說不出的好看，爽朗中帶着幾分慵懶，不疏遠卻亦不顯親昵。他的睫毛很長，像是輕薄的蝶翼，承載着清晨的陽光，在皮膚下投下幾不可見的淡影。

卻沒想到就在這時，陸揚也偏頭看過來，二人目光交彙之際，沈興忙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別過頭去，為掩飾尴尬而開口：“鄭陌呢？”

陸揚盯着對方微微發紅的耳根，漫不經心地回答道：“他開車，而且又是管理層，走得比我早。”

“其他同事呢？”

“實不相瞞，我在技術部的人緣并不太好，甚至可以說是被排擠。”

沈興驚訝地擡頭看他：“為什麽？”

“我分析了下，”陸揚煞有其事地嘆了口氣，“大概是因為他們都嫉妒我比較帥。”

“……”沈興嘴角一抽。

看到沈興無語的表情，陸揚的心情似乎很愉快：“沈先生的人緣應該很好吧？聽說你曾經是Z大的風雲人物。”

“……還好吧。”

陸揚調侃似的問：“也交過不少女朋友吧？”

沈興失笑：“我看起來是那麽花心的人嗎？”

“花心倒不至于。”陸揚笑眯眯地說，“不過看起來有些薄情。”

沈興饒有趣味地問：“你還會看相？”

“給我的感覺而已。”陸揚的語氣不緊不慢，“感覺沒有什麽能讓你留戀，再好的朋友都能毫不留情地斷得很幹淨。”

沈興沉默了幾秒，微笑道：“要是能這樣的話其實挺不錯的。”

于是兩人一邊聊着一邊并肩從東門口進入了産業園，走在林蔭道上。産業園這片的綠化是全區最好的，道路兩旁種着兩列細葉榕，樹幹粗壯，枝葉茂盛，一眼蒼翠。

走着走着，陸揚突然話鋒一轉：“沈興，你不是在找房子嗎？我……”

“沈興？”

一個男聲将陸揚的話打斷，接着只見一輛黑色奔馳在兩人身旁停住。車窗搖了下來，露出一張清俊的年輕面龐，戴着金絲邊眼鏡，鏡片後是一雙狹長的鳳眸，打理得一絲不茍的頭發透着嚴謹的精英氣質。

黎維清不着痕跡地打量了一番陸揚，臉上的笑容極淺：“我記得你，山河的技術師對吧？”

整個産業園再大也不過是一塊地方，山河工作室離和榮又不遠，黎維清在這裏已經待了那麽多年了，彼此臉熟也不奇怪。

“這位是陸揚。”沈興很有眼色地主動介紹起來，“這是我們老板黎總。”

陸揚颔首，剛揚起禮節性的微笑準備客套幾句，就見黎維清推了推眼鏡，說道：“幸會，我是沈興的大學師兄黎維清，”

陸揚的笑容依舊，但眼底的神情卻因這一句話而失去溫度。

他徐徐吐出兩個字：“幸會。”

“對了沈興，”黎維清徑自轉而對沈興說話，“你怎麽來這邊了？東耀沒發短信通知你早上直接去鴻輝那邊？”

沈興一愣：“有嗎？”

說罷忙低頭翻手機，才發現果然有一封來自陳東耀的短信，只是提示音太小，出地鐵後他又一路和陸揚說話沒有看手機，所以就忽略了。

論個人的辦事能力而言，陳東耀沒得說，但在其他方面，他就沒那麽靠譜了。

例如在通知下屬消息上，永遠都是提前那麽兩三個小時才說。

偶爾還會忘。

看清短信內容後，沈興心裏一沉。

十點之前要到。

現在是高峰期，的士肯定難打，就算返回地鐵站搭地鐵，也要換三次線才能到目的地。

黎維清一眼就看出他的擔憂，淡淡開口道：“上車吧，我送你過去。就算堵在路上誤了時間，鴻輝那邊的人看是我親自送你過去的也不會發什麽牢騷。”

“謝謝黎總。”沈興稍微松了口氣，然後繞到了副駕駛座的車門旁，擡頭抱歉地對陸揚說，“陸揚，不好意思，我現在要趕到我項目負責的企業那邊去……”

“加油。”陸揚笑了笑，“回見。”

沈興上車後，黎維清沒有調頭，而是順着往前開再打左轉，從準備從南門出。

聽完身旁人的道歉，黎維清只是掌着方向盤，語氣淡然：“你最近和陸揚走得很近。”

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沈興微詫：“有嗎？”

“昨天東耀看見你們一起來上班。”黎維清始終目視前方，他的表情一向不多，所以容易讓人覺得冷漠，“你不覺得那小子有點嫉妒我嗎？”

“嫉妒？”

黎維清面無表情道：“在我強調我是你師兄的時候。”

“……”

“他人怎麽樣？”

“清哥，”沈興只有在私底下的時候會這樣叫自家師兄，“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的直覺告訴我，那個姓陸的絕不是只想和你交個朋友那麽簡單。”黎維清頓了頓，“如果人好的話，你覺得你可以和他交往試試看，但戀愛中的人智商總是堪憂，我有點擔心你看走眼。”

沈興登時哭笑不得：“你是說陸揚對我有意思？”

黎維清問：“先不管他對你有沒有意思，你對他有意思嗎？”

沈興哈哈大笑：“清哥你這一副要替我說媒提親的口氣是怎麽回事？”

黎維清眼底也浮現一絲笑意：“不用怕，無論怎麽樣師兄都給你撐起。”

“師兄，現在社會風氣雖然開放了，但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能遇上個同性戀。”沈興誠懇道，“我覺得陸揚挺直的，是個可交的朋友，但也僅限于此了。”

“不發展發展？”

沈興莞爾：“我可沒有掰彎直男的興趣，更何況是在我并不是非他不可的情況下。”

車輛駛出南門，在第一個路口不湊巧地遇上紅路燈，于是黎維清将車停下。

“沈興，”黎維清終于把頭偏了過來，“如果你一直不把心裏那個位置騰出來，那你永遠不會對其他人産生非他不可的念頭。”

*

沈興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和北望長安熟起來的了。

或許是在他們做節日任務期間，剛拜師的北望心血來潮，不斷在師徒頻道轟炸他的時候，或許是在後來他邀北望加進幫會，發現北望認識玩重劍很厲害的狼煙後仍然最粘他的時候，又或許是某年某月，北望不知從幫會裏誰那裏知道沈興比自己其實小兩歲的事情，驚訝地追着他問了一天，最後鄭重其事地宣布“知道你的年齡後還叫你師父總感覺怪怪的，以後我也叫你不妄吧”的時候……

自從撿了北望後，沈興就像有了個影子，走哪兒跟哪兒，別人都是法師綁定一個奶媽，他倒是好，收了一個徒弟就綁定了一個劍客，從此紫袍法師身邊總跟着一個背着巨劍的白衣劍客，刷本殺怪，跑商約架。

晚晚說他撿了個小尾巴，狼煙笑他一個小老頭帶一個大孩子。

此去經年。

這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很多曾經以為能夠溫暖一輩子的片段，在歲月的侵蝕之下，無聲無息地老化腐朽，失了原本的模樣，最後不過化為塵埃。

人散曲終，今宵有酒無從醉。

五年前的春天，游戲世界裏的京城依然熱鬧非凡，揚州城桃花十裏，巴蜀春雨綿綿，西北大漠孤煙，忘憂谷內草長莺飛，谷主NPC坐在湖邊零零續續吹一曲春愁。

初入江湖時還有些中二的少年眼下快要升入高三，當初為了拉人進幫會而滿地圖追人跑的小學生如今已是碧玉之年，而最開始還是菜鳥的白衣劍客也已榮登江湖排名榜，且光榮地成為一名時差黨。

然後，見證了他們成長的幫會，也在那個春天解散了。

同年的暑假，當時熱衷于網配的晚晚聚集起已經因幫會的解散而A了游戲的幾個小夥伴，組了一個廣播劇社，名字還是叫今宵酒醉。

只是好景不長，這個廣播劇社不到一年就散了。

正式解散之前，正處于高考沖刺階段的沈興卻重新下回了游戲，來到了當初認識北望的京城東街頭，站在當時頒布那個節日任務的NPC身前打坐。

他約了一個人。

零點的時候，那個人出現了。

【私聊】[北望長安]：你那裏應該已經很晚了吧0 0

【私聊】[北望長安]：明天不用上課嗎？還有一個月就要高考了吧

【私聊】[北望長安]：趕快去複習！別被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影響了！

盯了屏幕裏的白衣劍客數秒，沈興才一字一字地敲出回複。

【私聊】[不妄]：說完這句話，我就删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