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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吧唧一聲◎

穹痕淵上方,萬仞山,玄赤宗。

玄赤宗由三大家并統,三家之首為晏家,家主宴尋同時兼任劍宗的宗主。

此時此刻的玄赤宗,半個山頭被天雷劈落,土石崩裂。所有弟子臉上卻無惶恐不安之意。他們聚集在太辰正殿門口,神色莊重,視身後狼藉慘象為無物。

“父君,經弟子們探查,宴不知确已逃入穹痕淵。”宴尋的獨女跪在地上,伏低身子向她身前形容威嚴的中年男子禀報。

宴尋聽到禀報,面色不善,目光幽暗地看向萬仞山底的深淵:“真是頭白眼狼。我養了他三百年,眼看就能讓他履行應盡職責,沒想到居然被他在最後時刻跑了。”言語間,周身氣息驟然下沉,如山石般壓在殿外弟子身上。

略一沉吟,宴尋命令跪在地上的少女:“你帶人去穹痕淵捉拿宴不知,同時頒布聯名通緝,向修真界訴諸宴不知的罪狀,若有人能帶回他的屍體,無論所修何門何派,皆可獲贈我玄赤宗修煉秘法。”

“他身受重傷,又激發了寒毒,沒什麽好怕的。”

布置完對宴不知的圍堵,宴尋揮揮手,示意衆人散去,他忽地想起什麽,喊住他的女兒,問:“我兒可還好?”

“阿弟說,融劍骨時有些疼,但靈根用得還算順手。”

得到回複,宴尋點點頭,露出滿意的微笑,反身步入正殿。走至殿內大廳,他雙掌虔誠合十,拜倒在蒲團上。

“神明勿急。”他擡起頭,眼底泛起幽藍,“我很快就能将祭品帶到,請神明繼續庇佑我宗。”

大廳中,盛放一座巨大巍峨的神像,容貌莊嚴,俯身垂首,睥睨地上的衆生。祂的神情分明慈愛如菩薩低眉,在宴尋話音落下時,靈動的眼中赫然浮現垂涎之意。

殿外,雨水落下,整座玄赤宗陷入一片陰雨蒙蒙。雨珠從高天墜落,砸在殷晴樂的眼睑。

少女驀然擡頭,伸出手接住落下的雨絲。頭頂迷霧似乎淡了些,隐隐透出薄光,仿佛有只眼睛透過濃霧,密切監視深淵的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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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晴樂打了個哆嗦,搖搖頭,把徒增恐懼的想法甩出腦袋。她攥緊手機,跨過身前真氣劃出的界限,朝倒在地上的宴不知走去。

她在心裏定下計劃,先不管三七二十一莽上去,要是宴不知對她流露敵意,她立刻下跪磕頭求饒三步走,力求表現自己的人畜無害。

走到宴不知身前蹲下,殷晴樂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小心翼翼地伸手,想把他翻過來。忽然又将手抽回,緊張地看向宴不知後背。

書上說,宴不知的靈體被剖開,強行挖出劍骨。殷晴樂不知道靈體是什麽,她看到宴不知身上鮮血淋漓,下意識地在心裏想,他的身體,會不會已經空了一塊?

殷晴樂鼓起勇氣,顫巍巍探手,按住宴不知染血的衣服,摸上皮下三寸的骨節。指尖觸及背部緊實的線條,于其上緩緩描摹,游走時,能想象出層疊法衣下,那副高大精瘦的身姿。

好身材!

殷晴樂咽了口唾沫,在心裏給宴不知打了最高分。

她将脊骨完整摸了一遍,又撐起宴不知的身體,檢查前胸幾處,總算徹底放心。還好還好,是完整的。

殷晴樂松了口氣,架住宴不知,思量哪裏幹淨些,可以下嘴。目光從下方上移,順着脖頸爬至下颚,再往上,對上雙漆黑的眸子。

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起,眼尾飛起抹惹眼的殘紅。其中沒有情緒,盡是冷意。

“你醒了?”殷晴樂驚呼一聲,慌忙松手,控制不住地跌坐在地。

正準備求饒,肩頭忽然一沉。餘光中有墨發垂下,堆積在頸側,癢意勾得殷晴樂控制不住彎起唇角。她怔住半晌,明白發生什麽。

哪怕只有一瞬間,她成了脫力的修士唯一的倚靠。

耳畔響起壓抑的吸氣聲,沾染濕氣的大手抵住殷晴樂肩頭,用力将她推開。

宴不知輕倚石壁,眉頭緊皺。他低低喘息,攥住腹部衣物的手愈發用力。藍色蛛絲逆滑落的雨絲,慢慢爬過蒼白脖頸,漫上臉頰。

嘴唇泛白,仿佛凝結一層冰晶。

書裏曾提及,宴不知自離開玄赤宗,長期受寒毒折磨。寒毒會在陰雨時分加劇侵蝕擴散,更難抑制。哪怕到小說後期,宴不知已經能壓制毒性發作,每當天陰欲雨時,依然會有明顯的不适。

“既然你醒了,我有件事想和你說。”殷晴樂大腦快速轉動。她往前挪動幾步,拉近與宴不知的距離,“你知道離開這兒的辦法嗎?”

她保持得體的笑容,往宴不知身旁一湊,偷偷往他臉上瞄了好幾眼。不愧是修真界人人稱道的存在,模樣一等一的好看,比她腦補的同人圖還要美上三分。

宴不知沒有作答,他審視眼前的少女,緩緩開口:“言而無信,跨過劍氣,又在我身上反複搜尋,你有什麽目的?”

“我或許能找到出去的路。”殷晴樂硬着頭皮,“但需要晏公子做出一點小小的犧牲。”

“你看。”殷晴樂舉起手機,在宴不知面前點擊【地圖】圖标,“它看起來很詭異,但很有可能是真的,我們現在或許被無形的力量綁在一起,所以……”

邊說,小臉邊騰地一紅。殷晴樂心懷期待,卻聽見宴不知略帶幹澀沙啞的聲音。

“所以,你想讓我看什麽?”

“就是……你看不見嗎?”

殷晴樂取回手機,看了又看,确認【親吻糾纏對象宴不知】這幾個字,正大咧咧地顯示在屏幕上。她将手機舉至宴不知面前,這次湊得更近。

宴不知黑如漆墨的眼底,僅映射出茫茫白光。

完了,他看不見。要是他看不見,殷晴樂就沒辦法和他解釋她剛才做的事,沒辦法把她即将要做的那些如登徒浪子般的行為合理化。

殷晴樂在風中淩亂片刻。心緒一點點平複,她扯出一個笑:“總而言之,晏公子,得罪了。”她用力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朝宴不知的面頰探去。

宴不知眸光震動,手中真氣凝聚,在殷晴樂靠近之際,他做出最後警告:“別碰我。”話語的尾音,不可抑制地顫動。

殷晴樂權當沒聽見他的反對。少女傾身而上,捧起那張并不算幹淨的臉,嘴唇湊上冷白色前額,如蜻蜓點水般摩挲而過。

柔軟的觸感似落花飄至,嚴絲合縫地接觸,而後倏地離開,如虛無幻夢。

吧唧。

唯有聲音響亮。

親完,殷晴樂立即松開宴不知,連蹦帶跳地往外疾退,生怕走慢一步被劍氣劈中。回身看去,宴不知沒有發作。他半靠石壁,鳳眸半閉,掌心成型的氣劍亦消失無蹤,像是再度昏迷。

殷晴樂站在自以為安全的角落,用手背用力抹了把嘴唇。

“我也是第一次親別人,我們彼此都忍忍,算是扯平。”她努力擋住上揚的嘴角,心頭一片狂喜。要不是她不停地提醒自己,現在是初次見面,不能操之過急,她恨不得一路親下去,從額頭到嘴,嘴到脖子。

那是宴不知,她最喜歡的紙片人。每晚蹲守最新劇情,對着電腦抹眼淚,努力産出同人寫長評,把“知知”、“崽崽”等昵稱喊了個遍的紙片人。

收拾完心情,殷晴樂迫不及待掏出手機,打開屏幕,點進【地圖】界面。

畫卷展開,先是浩瀚的修真界全圖,接下來根據定位,一層層地擴大。穹痕淵如一滴濃稠的墨汁,出現在遲露眼底,往外暈散。殷晴樂曾繞了十數圈也沒能搞懂的地勢,清晰地呈現在手機裏。

她心頭一喜,連忙在地上尋到跟筆直的樹枝,寫寫畫畫,将地圖謄錄下來。不知道這個信息分量是否足夠,能不能和宴不知做交易,換取同行的機會。

殷晴樂抿了抿唇角,專注畫圖,手機無端震動。

【必需品已派發。】

【神品靈藥·玉清漿】

【效果:服用後,可治愈經脈,淨化靈體。】

【地點:距離糾纏對象以北三步,位于小土堆下。】

她依照地圖的指引行動,果然從土堆裏翻出一個小瓶子,裏面有金色液體滾動。

——不愧是對于糾纏對象的必需品,知知超需要這個。

殷晴樂眼前一亮,壓根沒往自己身上想,篤定靈藥是給宴不知的,即刻轉過身,喜氣洋洋地看向昏迷的修士。

往南三步,回到宴不知身邊,殷晴樂慢慢蹲下身。他似乎仍在昏迷。散落的長發披在肩頭,容顏精致疏離,如同跌落凡塵,陷入長眠的谪仙。血跡遍布全身,越是仔細打量,就越是觸目驚心。

細雨迷蒙中,寒毒蛛絲的攀附被阻,長久停留在下颚。但強行壓制毒素擴散,只會讓原本就疲憊不堪的身體更加難受。

殷晴樂捏緊小瓶子,想起書中曾提及,哪怕是身份還未揭曉前,宴不知的身體就一直不好。衆人交口稱贊的天才劍修,卻無法長期持劍。常年手足冰涼,不知何故。

晏家主也以此為借口,對他下禁令,禁止他無端在修士間抛頭露面,展出風頭。

殷晴樂一直不明白,晏家乃至玄赤宗對宴不知的态度。宴不知對玄赤宗可謂盡心盡力,他們只需要謊稱當年認錯人,不僅能讓宴不知拱手讓出少主之位,還能繼續留着這個完美的工具。

哪怕只是随手找來的替身,相伴整整三百年,也不會沒有一點感情,說殺就殺,活生生将人逼瘋。

她磨磨蹭蹭,來到宴不知身邊,心裏暗下決心,準備把所謂神藥給他灌下去。宴不知眼睛閉合,長長睫羽劃過姣好的弧度,仿佛陷入昏沉的睡眠中。殷晴樂拔出瓶塞,伸出手擡起眼前人的下颚,努力撐開一條縫,想将藥水倒入。

藥瓶忽然脫手飛去,打着滾兒翻倒在地。殷晴樂眼前世界倒轉,後腦觸及堅實土壤,鈍鈍生疼。

她驚愕地瞪大眼睛,看着把自己摁在地上的宴不知。

“宴——”下意識張嘴,被宴不知冷漠地打斷。

“我再問你一次。”俊美無雙、重傷垂死的天神抓住她,居高臨下地俯視她。他扼住她的喉管,鋪天蓋地的壓迫感使得她無法喘息。

“你是誰?”宴不知問,面上無悲無喜,亦無對掌下人苦苦掙紮的憐憫。

“你有什麽意圖?”

他的手可真涼。

比嘴唇曾觸及的前額肌膚,比突然加快速度,噼啪打在枯葉上的雨珠還要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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