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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那只手怎麽也捂不熱◎
蒼茫大雪中,宴不知神色沉穩,身輕如燕,骨節分明的大手輕擡,撫去落在肩膀、發絲上的碎雪。一旁仙劍迎風震動,密切關注周圍靈力動向。
聽到耳畔傳來奇怪的聲音,宴不知低頭看向殷晴樂:“你在喊我?”
殷晴樂回以震驚的目光:“你怎麽知道?”
她方才發出的聲音,與老鼠叫聲無異,就算宴不知心不在焉,平翹舌音應該還是能分清的。殷晴樂一直以為“知知”是她的專屬。難不成在玄赤宗的三百年,也有人這麽喊過宴不知?
殷晴樂耷拉下腦袋,眼中掠過抹失望。
“你如此喊過我。”宴不知答道,“知知。”
兩個被殷晴樂叫得百轉千回,在舌尖彈跳無數遍的疊字,被宴不知以無比平靜的口吻道出。
殷晴樂梗起脖子,僵硬地轉過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一直對宴公子尊重有加,除了危急情況會失口喚你全名,皆稱以敬稱,怎麽可能會說出這般大不敬的話。”
“方才是意外,我在心裏默念你全名,不小心把最後那個字念了兩遍。”她不忘給自己的言行找補,免得宴不知以為自己是登徒浪子。
“所以,我是什麽時候,這麽喊的你?”殷晴樂枕在手背上,小心翼翼地試探。
宴不知無意識摸了摸手背:“夢中呓語。”
“夢——”殷晴樂一口氣險些沒接上,“夢裏?”
她想起自己初到修真界那晚,在山洞裏做的夢。她挑起夢中美人兒的下巴,肆無忌憚地進行調戲。蘇醒之後,她先是一陣失望,看到宴不知獨自忍痛後,又對自己夢中所作所為感到窘迫。不管是何情感,她都很快将之抛在腦後。
反正是個夢。她當時是這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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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除了‘知知’,還有說別的詞嗎?”殷晴樂戰戰兢兢,生怕自己在宴不知心裏的印象徹底崩盤。
宴不知薄唇輕啓,打算如實道來,看到殷晴樂一臉的膽戰心驚,出口的話驀地拐彎,變了內容:“不曾有。”
“那就好,那就好……”殷晴樂把通紅的臉埋進手心,緩了好一會兒,她撐起身子,正色與宴不知道,“你誤會了,我那晚并沒有夢見你,我夢見我在念書。”
宴不知眸光輕動,并未對殷晴樂的話做出反應。殷晴樂在心裏編好借口,咳嗽幾聲,在宴不知耳邊念。
“你知道《論語》嗎?”
《問天道》雖然是完全架空,但作者在寫文時,臺詞上用了許多上下五千年的詩詞佳句。這麽一想,兩個世界的文化說不定是互通的。
“自然。”
那就好辦了。
“《論語》有雲,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我其實是再說這一句,不想被宴公子聽岔,險些造成誤會。”
殷晴樂神色莊嚴地做出申明:“我可是正人君子,哪怕對你神往已久,也絕對不會給你起這種招貓逗狗的外號。”
一番誠懇地表白後,宴不知深邃的瞳孔仍倒映她的身影。殷晴樂緊張地和他對視,只見宴不知挑了挑長眉,移開目光。
“我相信你。”宴不知說,他神态自若,在心裏又把殷晴樂的話回憶一遍。
殷晴樂徹底松了口氣,她笑盈盈地朝宴不知眨了眨眼,點開【地圖】,把【定位】的功能打開。她的呼吸驟然頓住。
【定位】功能涉及的範圍,不止有她心心念念的靈藥。此前大地圖上只有靜物,化作一個個星羅棋布的亮點,開啓【定位】後,周圍立時出現無數移動的小紅點。
雪原正中心,離靈氣結界很近的位置,有一紅、一綠兩點,憑殷晴樂多年的游戲經驗,很快猜出綠點是她自己,紅點則是宴不知。
在他們幾裏之外,有無數密密麻麻的紅點,其中一個紅點正飛速朝二人接近,身後還跟着三人。他們謹慎地掩去氣息,又刻意維持距離,即使有和光警戒周圍,仍未能發現他們。
“停下。”她按住宴不知的肩膀,“身後有人在跟蹤我們。”
“既然如此,更不能停步。”宴不知輕聲道,“他們不敢直接上前,若是中途停下,反而容易中圈套。”
殷晴樂仔細盯着屏幕,猶猶豫豫地回答:“是嗎?”
她比不上宴不知了解玄赤宗,既然他認為無妨,殷晴樂不好再多說什麽。她幹淨利落地閉上嘴巴,繼續觀察屏幕紅點的動向。
忽然間,單個的紅點與後三個紅點交換前後位置,那三個點,不,那三個人以極快的速度,朝她和宴不知的方向沖來。
須臾時光,就到了她可以看到的距離。
殷晴樂連忙擡頭,正看見三名修士被真氣裹挾,直沖沖朝她和宴不知飛來。
依然是受宴嬌嬌命令,圍追她和宴不知的三人。此刻他們身邊再無半點真氣,臉上神情痛苦,表情幾乎絕望。三人的速度實在太快,不似修士,反倒像被擲出的暗器。
“晏公子,你身後……”殷晴樂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詭異的一幕,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我知道。”宴不知的話語裏亦有些茫然,“我只暫時封住了他們的靈脈,并未重傷他們。”
“連你也覺得他們不對勁嗎?”殷晴樂緊張地咽了口唾沫,還打算說些什麽,被扔來的三人已經到了眼前。
宴不知召回仙劍,握在手中,回身祭出道真氣,穩穩拖住三人的上身。
“為何還敢來——”他長眉輕蹙,面帶不悅。話說到一半,驟然被殷晴樂的尖叫打斷。
宴不知的反應亦是極快,揚手捂住殷晴樂的眼睛。
“殷姑娘,別看!”
殷晴樂眼前一片漆黑,但雙耳靈敏。她一只手握着手機,一只手鈎在宴不知的脖子上,完全無法隔絕血肉落地的聲音。
“他們,他們是斷開了嗎?”殷晴樂只看到最開始的景象,便被宴不知捂住眼睛。
宴不知捂得還算及時,但殷晴樂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麽,她渾身戰栗,縮在宴不知懷裏,控制不住地胡亂開口。
“現在是什麽東西掉在地上?他們的上半身是不是還被你托着?為什麽?怎麽會?我……”她哪裏經歷過這種事。
自穿越而來,殷晴樂看到許多殺人的場面,但那些死者大多被一擊斃命,宴不知亦知道她沒見過血,出手時幹淨利落,甚至會特意擋住她的視線。
殷晴樂哪裏見過,三個大活人攔腰齊齊斷裂,五髒六腑“噼裏啪啦”掉一地的場面。
黏膩,濕漉,接連不斷。她聽到茍延殘喘的呼吸,和垂死的呻/吟:“少宗主……救我。”
她感到捂住自己眼睛的手陡然一緊,無法抑制地顫抖。殷晴樂鼻尖萦繞濃郁的血腥氣,她慢慢擡手,拉開宴不知骨節分明的大手,反過來把那只手包住。
“往後,我不知道還會經歷多少次這種事。”她喃喃道,“我得适應,我是凡人,已經很弱了,不能讓你一直為我操心。”
伴随殷晴樂的自言自語,血腥無比的景象狠狠摔入她眼底,殷晴樂幹嘔一聲,險些吐出酸水。
她用力握住宴不知的手:“你別難過,是那群人想要抓你,把他們當成了活餌,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和她不一樣,宴不知認識他們,他記得玄赤宗的所有人,哪怕之後反目成仇,熟悉的人齊刷刷斷在自己面前,也能造成巨大的沖擊。
她握住宴不知的手,試圖傳遞些許溫度。可完全沒有用,那只手像是極地的冰塊,永遠有着透骨的寒涼,怎麽也捂不熱。
“你聽到我說話了嗎?晏公子。”殷晴樂的語調滿是急切。她看到那張滿是驚愕的臉終于神色稍緩,宴不知開口,艱澀地回應她。
“我在這裏。”他像是終于尋回了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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