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55章

回家?

聽到這個詞的時候, 小狐貍的眼睛瞬間就亮了一下。

溫辛見它壓不住臉上的期待,心裏一軟,摸了摸它的腦袋。

他和石主教說會将小狐貍帶走時态度堅決, 沒有留下一絲情面,已經做好了和唯心教撕破臉的準備。

只要小狐貍想走, 他就不會再有任何顧慮。

溫辛打算等确認過唐啓的安危之後, 先帶小狐貍在B市郊外找到一個落腳點。

如果之前委托教徒帶去A市的口信能夠順利送到,那邊應該很快就會派人前來接洽。

到時候他就能和基地合謀籌算一下, 看要用什麽辦法接觸到張泉勇。

同時他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萬一基地不會派人過來,或者中途出現意外消息傳不過來, 那就意味着溫辛需要自己想辦法, 完成這項艱難的任務。

溫辛打定主意,沒有在臉上顯露出來,以免讓小狐貍擔心。

卻沒想到,小狐貍在期待激動地甩了一會兒尾巴之後,竟然遲疑地低下了頭。

溫辛很意外,揉着它的腦袋, 放輕聲音問:“你不想走嗎,小七?”

粉團子立馬擡頭, 歡喜着滿是肯定地叫了一聲:“嘤!”

當然想走啦,做夢都在和你一起回家!

溫辛看懂它的意思,疑惑不解:“那為什麽不走?”

小狐貍下意識地想要使用幻術和他交流,突然想起來溫辛并不知道它會幻術,也不知道它們會說話。

使用幻術會暴露教皇的身份, 口吐人言可能會吓到溫辛。

想了想, 小狐貍還是選擇穩妥一點, 蹬腿兒跳到了地上, 晃尾巴示意人跟上它。

溫辛跟着它一路出門。

門口不止站着守衛。

溫辛看到了站在道路邊滿臉愁容的石主教,在他的身邊,還有兩個躊躇不定來回踱步的紅袍人。

他們是唯心教的另外兩名紅衣主教,一個負責外交,一個和石主教均攤內政。

除去站在最前面的這三個人,道路後方還有十幾名黑袍主教,粗略一數,正好十二個人。

也就是說,整個唯心教裏小有權利和執政地位的人全都過來了。

看到一人一狐走了出來,所有人的視線立馬集中在了他們的身上,個個臉皮子一繃屏住呼吸,緊張得不行。

石主教以為溫辛什麽都和小狐貍攤開說了,誠惶誠恐地走過來:“教……”

溫辛以防他說漏了嘴,先開口道:“我和小七出去一下,麻煩你幫我們給教皇殿下禀告一聲。”

聽到這話,石主教瞬間就明白小狐貍依舊對青年隐瞞着身份,經不住愣了一下。

小狐貍順勢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仿佛摻雜着冰渣子,直接将石主教凍在了原地,渾身發僵。

如果不是小狐貍在意識海內喝住了他,他怕是已經跪在了地上。

可即便是沒能跪下去,老人的膝蓋也已經半彎,嘴唇都是嚅嗫個不停。

溫辛将這一幕收納眼底,腦子頓時轉過彎來,猜測一人一狐可能在腦子裏進行着私密談話。

說實話,和石主教剛才的那一番争吵讓溫辛動了真怒。

以至于現在看到老人那張懊悔萬分的臉,心裏都有股難以言說的滋味。

這種不滿并不止針對石主教一個人。

石主教是三大紅衣主教之一,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直接映射出唯心教的整體看法。

連石主教都理所當然地覺得應該把幾萬人的擔子壓在小狐貍的身上,何況教內的其他人?

溫辛意識到了,唯心教不是發自內心地尊崇小狐貍,也根本不在意小狐貍有多累。

這些人由始至終所崇拜的,都不過是一種能夠為構架出世外桃源的強大力量。

這怎麽不叫他心裏發寒?

溫辛忍不住去擔心,萬一日後小狐貍失去了這種力量,唯心教會怎麽對待小狐貍?

萬一這些狂熱的教徒氣血上頭,覺得以小狐貍的力量足夠承載起宏圖偉業,替小狐貍擅自惹出一些無法補救的禍事,後者又要怎麽辦?

麻子臉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旁邊的石主教正對着小狐貍小雞啄米般應話:“好的,好的,那你們玩得開心,需不需要我派人手跟着?”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石主教便又點頭如篩糠。

他也是心細,記得溫辛之前用“一會兒出去玩”做了支開小狐貍的托詞,提前叫人把通用貨幣準備好,交給了對方。

溫辛先看了一眼小狐貍,見後者點頭,才将沉甸甸的袋子接在手裏。

打開袋子口一看,嘶。

裏面居然滿滿都是金豆子,每一顆都打磨得光滑圓潤!

幾位主教還在旁邊腆着臉說:“要不再拿兩袋吧,可能會不夠用。”

小狐貍也是這麽想的,眼神詢問溫辛:夠了嗎,要不要多拿幾袋?

溫辛:“……”

溫辛立時對唯心教的財力有了進一步的認識,複雜地說:“應該夠了。”

他是還沒來得及出去,不清楚在B市基地裏游玩一圈需要多少錢,但不是沒有常識。

何況從進城到教堂的一路上不乏有人在販賣東西,溫辛留心聽過了價格,大概也能估摸出正常的物價。

小狐貍滿意地點了下頭,随後不再理會旁邊眼巴巴看着的唯心教衆人,沖着溫辛又叫了一聲。

一人一狐再次邁步,無人敢上前阻攔。

石主教在他們身後伸長脖子巴望着:“那什麽,玩好了就早點回來啊,天黑了外面不安全——”

.

溫辛不知道小狐貍想要帶他去哪兒。

等來到改建成商貿市場的商業街,看見許多個人聲鼎沸的小吃攤,還有一些雜耍賣藝的攤子,才發現後者居然真的只是想和他出來玩。

溫辛想要知道為什麽小狐貍會為離開而猶豫,但後者似乎忘了要回答他這個問題。

見小狐貍黝黑的眼珠子滴溜兒轉,直勾勾地落在那些攤販身上,完全移不開眼,他無奈地笑了一聲。

不過,确實是他先答應帶小狐貍出來玩,應該守約才對。

以防萬一,溫辛先觀察了一下其他人對小狐貍的反應。

他見沒有人表現出惶恐神色,料想小狐貍可能給大家加了一份精神暗示。

又或者教皇殿下是一只粉毛狐貍的事情只有唯心教核心成員才知道,畢竟供奉的狐貍雕像沒有上色。

溫辛将小狐貍抱起來,托起它粉嫩嫩的小爪子:“好,那我們就去玩,你有什麽推薦的嗎?”

誰知道小狐貍一臉茫然地看着他,又無辜地眨了兩下眼睛。

溫辛心裏冒出一個猜測,嘴角抽搐了兩下:“你不知道該推薦什麽……該不會你自己從來都沒有來過這兒吧?”

小狐貍叫了兩聲。

前一聲理直氣壯,是在應和溫辛的問題。後一聲音量拔高,仿佛在誇他聰明。

溫辛:“……”

他又好氣又好笑,又有些心疼,捏捏狐貍爪子:“好,既然是我帶你出來玩,那你就跟着我走吧。”

玩,似乎成為了刻在人類骨子裏的本能。

當小狐貍還很拘束地左顧右盼時,溫辛已經嗅着空氣中飄散的香味,找到了一家賣肉燒餅的小攤。

末世不代表絕糧,只是生存資源直線上升,人們普遍傾向于那些能夠飽腹的食物。

一些人家裏種了地,一些人家裏養了牲畜,就會拿出來賣。

制作成小吃之後,雖然價格是貴了許多,但總有懷念這個味道的人忍着肉痛,買一份來解解饞。

溫辛買了兩份肉燒餅。

店家将火候掌控得非常精準,剛剛在燒餅表面被烤得酥脆的時候盛出,陽光下泛着一層金燦燦的油光,濃郁的肉香味撲面一散,讓人的口水不自覺就分泌了出來。

溫辛先幫小狐貍吹了吹滾燙的熱氣,感覺差不多了,再遞到小團子的嘴邊。

粉團子迫不及待地張嘴一咬,眼睛瞬間滿足地眯成了一條線,瘋狂晃起了尾巴。

“嘤嘤!”

溫辛溫辛,這個好吃!

溫辛咬了一口,只聽到清脆的咔嚓一聲,酥脆的外皮在嘴裏直接炸開。

裹着肉汁的面餅不亞于深水炸/彈,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裏席卷了整個口腔,差點給他香迷糊,下意識發出舒服的喟嘆:“真的很不錯。”

店家是一對夫妻,現在正是生意火熱的時候。

他們揉面團,攤餅裹肉,再烘烤,左右開弓忙得停不下來。

但聽到顧客的誇贊,兩夫妻還是忍不住擡起了頭來,滿臉都是熱情的笑容:“這可是我們自家養的豬,喂的全是粗糧,當然味道鮮!”

旁邊的食客和他們關系不錯,揶揄道:“什麽啊,現在大部分的工廠都停工了,合成的飼料糧比粗糧還貴,你們不喂粗糧那不得賠本兒?”

“去你的。”店家笑罵,“有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溫辛咀嚼的動作停了下來,眼神有些恍惚。

不管看過幾次,這些充斥着幸福的笑臉都會無法抵擋地觸及他的內心。

小狐貍幾口就吃完了自己的肉燒餅。

它也不要新的,見溫辛的手裏還有半個沒吃完,聳聳鼻子,悄悄摸摸地伸脖子張嘴。

咔——

溫辛就像是下巴長眼一樣将手挪開,粉團子直接咬了個空。

被發現的小狐貍絲毫不覺得害臊,厚着臉皮又來咬,溫辛被它折騰得忍俊不禁,撕下半截自己沒咬過的部分喂小狐貍吃了。

他拍了拍意猶未盡舔嘴唇的小團子:“留着肚子,咱們還要去吃別的。”

只聽這話,就叫小狐貍的眼裏放出了光。

溫辛又抱着小狐貍來到了一家燒烤店。

由于交通運輸受限,對外的道路基本上被喪屍給堵死,冬天了,溫室外面的農作物停止生長,能拿來燒烤的食材有限。

但架不住燒烤店的老板頭腦靈活,普普通通的烤豆幹、烤雞脆骨,硬是叫她用不同的作料,弄出來了新奇的滋味,每一種都叫人忍不住嘗試。

吃完這家店,下一家是章魚小丸子。

章魚一般在沿海一帶捕撈,送不過來,店家就用雞肉豬肉代替,擠上家裏自制的甜醬,也是同等程度的美味。

溫辛和小狐貍一家店一家店地吃過去,身上全是食物的香氣。

到最後吃不下了,他們就各捧着一杯糖水,懶懶地站在路邊上看人胸口碎大石,套火圈。

冬天的夜晚總是黑得很快。

等到天色稍微暗沉了一些,道路兩邊的路燈就亮了起來,電力源于基地裏正在運作的供電廠,商家們上交的租金裏包括這一部分的電費。

光線不是很充足,可能是電路不穩的原因。有一些商家早有準備,拿出了自己編織出來的燈籠。

每一家的燈籠都不一樣。

有的人手藝好,編出來的兔子燈籠小巧可愛、栩栩如生,引得食客紛紛圍觀。

有的人手藝差,編出來的燈籠歪七扭八,木棍子還穿出了紙面。商家也不在乎,大大咧咧地往那一放,仿佛自己就突出一個與衆不同。

剎那間,各式各樣的花燈琳琅滿目,人間煙火氣正盛,霓彩煌煌耀人眼睛。

溫辛帶着小狐貍在街上流連了一會兒,把腳步放得格外緩慢,悠閑地從街頭一直逛到巷尾。

等走到沒有路之後,他們又從巷尾原路返回,去湊新的熱鬧。

直至游客都散了,商家也收攤關門,小狐貍才主動叫了一聲,跳下了地面。

它走在前面領路,一直把溫辛帶到一棟高樓的門口前。

樓和末世前随處可見的商業樓沒有什麽兩樣,粗略一數,讓溫辛感到驚訝的是,裏面的電梯居然還在運作。

這棟樓似乎是唯心教的私人産業,幾名黑袍教徒正守在門口。

見到小狐貍走了過來,他們按下了電梯按鈕。

一人一狐搭乘電梯上了頂樓陽臺。

剛開電梯門,夜風呼嘯而過,饒是溫辛現在體質好,也經不住打了個寒顫。

小狐貍見狀,飛快地跑到長桌前,啪的一下打開了電火爐,連叫幾聲催促青年趕快過來。

溫辛在旁邊的空地上看到了幾塊太陽能充電板。

再往前走,他發現沙發上有靠枕,還有厚實柔軟的被子。

在他抱起小狐貍裹進溫暖的被子裏時,樓下的唯心教教徒也送來了果盤和熱茶。

“嘤。”

小狐貍從被子裏伸出爪子,指向玻璃護欄,示意溫辛往下看。

這個高度,足夠把B市的大半風景收納眼底。

溫辛垂下眸眼,看見了萬家燈火連成一片,璀璨奪目。

末世就好像一把推着谷子的釘耙,所有人都是前面不斷翻滾的谷子,一些人堅持不住,就從縫隙裏漏了出去,爛在雨水裏。

痛苦和哭泣已經成了常态。

不管是前往A市的路上,還是A市的基地裏,他都不曾看見一張如同唯心教衆人一樣的笑臉。

溫辛閉了閉眼。

他突然間明白了,小狐貍帶他出來玩,并不只是為了玩,還想要讓他看到這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一切。

他也明白了,這就是小狐貍猶豫着不想走的原因。

在溫辛出神的時候,小狐貍從被子裏鑽了出來,跳上他的肩膀,輕輕舔舐額頭。

随後小團子又跳了下來,站在青年的大腿上,用爪子不斷比劃。

小狐貍有點後悔,之前沒學點手語什麽的,不能直接和溫辛說話真的好麻煩。

但是一些簡單的詞彙,它還是能比劃得出來。

“嘤。”

溫辛看粉團子比劃出來了一個詞:家。

小狐貍用爪子指了指那耀眼的燈火,又重複地比出了“家”這個詞彙。

——這樣的輕松,這樣的熱鬧和歡快,才是我們所期待的家。

小狐貍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表達清楚,它努力地繼續比劃。

——我知道,你,喜歡,他們。

我知道你喜歡他們。

你喜歡每一個人類,每一個生靈,就如同你希望看到每一個人都幸福美滿,會接納不對勁且危險的我們。

可是末世的到來讓你感到痛苦,你看着那些人死去,好像自己也受了傷,經歷了相同的死亡。

只要外面的災難不會停止,就算我們回了家,你也會痛苦。

畢竟你可是溫辛啊,是溫柔的溫辛,是心腸好的溫辛。

小狐貍比劃完,撲到了溫辛的懷裏,抖着毛茸茸的尖耳朵,又搖尾巴。

那閃着光的眼神好像在問他。

——現在,溫辛,我将這萬家燈火作為禮物送給你。

——你會不會非常開心?

溫辛理解了小狐貍手勢裏的意思。

他很長時間沒有吭聲了,嘴唇翕動,瞳孔也跟着顫動個不停。

心髒像是被暖熱的流水所包裹,千萬般感動與酸澀都被融化在了其中。

好半天,溫辛才沙啞地說:“可是,你在這裏很累,并不開心。”

小狐貍立馬奇怪地歪了下腦袋。

它是很累,也不開心,但溫辛是怎麽知道的?

溫辛看着它狐疑的小表情,無奈地彎了下嘴角。

到現在都沒有懷疑自己暴露了,到底是小七對自己的僞裝太自信,還是太相信他了完全不設防?

他親了下小狐貍的額頭,抱着粉團子站起身來。

夜風習習,月光皎潔。

溫辛用一種近乎惬意放松的姿态,看着高樓下絢爛的燈火,沒有否認自己的喜歡。

“謝謝,我非常高興,也很喜歡這樣的風景。”

小狐貍嘚瑟地叫了兩聲。

“嘤嘤!”

我就知道你喜歡!

溫辛寵溺地看着它,又說道:“聽說是教皇殿下在用自己的力量維系這樣的繁華。”

“可我很擔心,萬一有哪一天他不在了怎麽辦?”

小狐貍愣住。

它怎麽會不在?

溫辛:“你和教皇殿下熟悉,覺得他有能力将影響擴散至另一座城市嗎?”

小狐貍皺緊眉頭。

它要壓制住自己不聽話的本性,必須餘出這部分力量。

但要是溫辛所希望的,咬咬牙也不是不能堅持過去。

小狐貍緩慢地點了點頭。

“所以兩座城市沒問題。”溫辛又問,“那要是三座城市、四座、五座,也可以嗎?”

小狐貍傻眼,小臉苦兮兮地垮了下來。

好難的,它不行。

“看,這就是問題了。”溫辛揉揉它的腦袋,“就像三座城市會讓教皇殿下吃不消,長期維持住一座城市的安寧,也是巨大的消耗,萬一教皇殿下有一天撐不住了怎麽辦?”

小狐貍想說我可以撐住。

溫辛搶在它表态之前,鄭重其事地說:“如果他真的像這樣出事,會讓我非常難過。”

“就如同小七親眼看着我出事一樣。”

小狐貍一下子卡殼,說不出話來了。

溫辛又摸了摸團子的腦袋,側身展望而去。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或許是走入商業街看到人們臉上挂笑的那一刻,他的心境突然發生了一些變化。

他的胸腔突然騰升起了一種灼熱沸騰着的、不斷叫嚣着的,和他發誓想要保護溫勁風時一樣的情緒。

幻術要消耗小七的力量,終歸不是長久之道。

這也不是小狐貍該承擔的東西。

如果不依靠幻術,這片滿目瘡痍的土地,又要靠什麽來維持住幸福?

溫辛閉了下眼睛,萬般思緒彙集在一塊,心裏模模糊糊地抓住了一點什麽。

他在心裏緩慢地呢喃。

如果我能……

【作者有話說】

修了一下前面的bug:小狐貍不知道溫辛已經知道他會幻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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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 魚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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