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63章

撫摸團子的手法就像刻入了腦海裏, 明明溫辛還沒有想起更多,手便自然地找到了最能讓小家夥舒服的位置。

只是指尖剛陷入厚實的毛發,便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自掌心傳來。

溫辛眼中閃過一抹狐疑。

他手指往下, 在脊背上觸碰到一處結疤的傷口,心髒猛地一緊:“你受了傷?”

話音未落, 被青年單手抱在臂彎的小家夥像是回了神, 全身毛發陡然炸開,發出一聲尖利刺耳的叫聲。

“阿——”

電光火石之間, 溫辛瞥見小家夥的肉墊下彈出了一抹寒光,反射性松手往後躲。

抓向他臉的爪子落了空, 險之又險地刮掉了幾根臉側的頭發絲。

小家夥順勢掉在地上, 又在幾個呼吸的時間裏,飛快地蹿到了十幾米開外。

夜色下炸毛的身體好像一只鼓起來的小怪獸,漆黑瞳孔滿是兇光,沖溫辛發出威脅的低吼。

那兇猛暴躁的模樣,勾起了溫辛記憶裏的某個橋段。

他似乎看到了一間幹淨舒适的客廳,一只炸毛的紫色小松鼠站在他的腳下, 手抓掃把憤怒跺腳,又在他伸出手時回神, 擡起腦袋軟軟地吱吱叫。

現實與過往交織在了一起。

溫辛目光出神,因為一直睜着眼,眼睛酸澀,不穩地顫了顫眼睫毛,

朦胧的景象在他眨眼的時刻凝實。

眼前還是那片慘敗荒涼的廢墟, 蒼白的月光鋪灑大地, 四周一片寂寥, 只聽得到呼嘯的風聲。

溫辛再往小家夥所在的地方看去, 那裏空蕩蕩。

除了一塊嶙峋的大石頭,不見任何生物的影子。

怔愣了片刻,溫辛重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木棍,朝着城市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走去。

在他動身之後,一只小小的身影從石頭後面悄然探出頭來。

盯着青年遠去的背影,小家夥的眼神中充滿了不解和怪異。

奇怪,為什麽人類的身上會殘留着一號的氣息?

.

溫辛在醒來的時候就發現了,自己忘記了很多事。

幸運的是,他還記得自己的名字。

只是潛意識裏隐隐有種強烈的危機感,那就是不能将名字告訴給任何人。

更幸運的是,他的生存意識一點都沒有減少。

溫辛現在所處的地方是一個鄉鎮,路邊相鄰房屋之間的間隔不是很近,大概空餘十幾米。

站在巷子口往裏看,巷道窄小,蜿蜒盤折,碎瓦石塊将泥土路砸得凹凸不平。

更深處有一排密密麻麻的矮房,仰頭就能碰到青黑色的屋檐。

溫辛肚子有點餓了,他直覺裏面能找到吃的,但在進去之前,莫名的不安又充斥了心頭。

于是他往四處看了看,撿起一塊石頭小心地丢了進去。

“吼吼!”

聽到石頭落地的聲響,本來寂靜的巷道裏立時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吼叫聲。

院牆的鐵門被震得啪啪響,像是有什麽兇猛的怪物在裏面瘋狂地拍打個不停!

溫辛應該感到害怕,卻又對這些吼叫聲莫名熟悉,這種熟悉感驅散了胸腔裏的不安。

他豎起耳朵仔細分辨,安靜地站了一會兒之後,不但沒有退出這個巷道,反而動了動木棍拐杖,緩慢地朝裏走。

“嘭嘭嘭!”“吼——”

當溫辛走到一處院牆下方,能明顯感受到裏面的喪屍變得更興奮了。

鐵制的防盜門被拍得哐啷直響,粗長的鎖鏈發出不堪重負的清脆唰啦聲,門上好幾個凸出來的手印。

不管它們怎麽吼叫,怎麽拍門,門上的鐵鎖依舊牢固地箍着門環,半點沒有要掙脫的跡象。

如同溫辛進來前所料想的那樣。

沒有怪物在最開始聽到動靜的時候沖出來咬人,就代表它們的行動受到了限制。

溫辛沒有放松警惕。

因為他不清楚鐵門的質量可以支撐怪物砸上多久,也無法保證,裏面是不是還藏着行動自由只是耳聾沒有聽到動靜的怪物。

溫辛将黑色鱗片緊緊地握在手裏,小心且謹慎地朝裏面走去。

這枚可以驅散陰暗生物的鱗片,似乎也對喪屍起着作用。

當他走進交叉路口的時候,院牆內的響動稍微平息了一些。

在接連路過四戶關有喪屍的人家之後,溫辛終于發現了一個大門敞開,且沒有任何嘶吼聲的院子。

他同樣謹慎地往裏面丢進去一塊石頭探路。

石頭在地上彈了兩下,落在旁邊枯死了的果樹下,屋子裏依舊靜悄悄。

溫辛壯着膽子走了進去。

院子裏确實沒人。

水盆和放盆子的木架倒在地上,上面積攢了一層灰,還落了幾片枯黑的樹葉。

空曠的水泥地面上映着大片的黑褐色污漬,從房子門口一路蔓延至院外。

溫辛在腳旁邊看到了一把鐵制的撮箕,鐵杆子中間斷開了一半,裝垃圾的托盤搖搖欲墜地挂在上面。

他幹脆一腳踩在托盤上,用手把鐵棍子掰了下來,得到個不算鋒利的武器。

溫辛往屋裏走。

一連試探兩次都沒有異常的動靜發生,這裏應該算比較安全的地方。

出于謹慎考慮,溫辛站在屋子門口,又往裏面丢了不少東西,保證砸完每一個角落才肯進去。

連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有這種近乎偏執的慎重感。

或許是他一覺醒來莫名出現在了完全陌生的地方,又莫名其妙失了憶,壓在心頭的危機感讓他不敢放松。

這麽一試探,果然就發生了變故!

只見溫辛剛才丢出去的刷子砸在了一個倒扣在地的果籃上,果籃驀地開始顫動。

半秒不到的時間,一只隐匿在其中的肥大灰黑色身影蹿了出來,沖着溫辛張開血盆大嘴!

溫辛的身體反應速度比腦子還要快,沒等看清那影子是什麽怪物,身體先察覺到危險,及時彎下了腰。

飛撲的身影從他的頭頂蹿了出去,落在地上并沒有離開,發出接連的嘶吼。

細長的尾巴,灰黑色的毛發,兩只眼睛猩紅無比,尖長的牙齒從尖嘴巴裏透了出來,腥臭的涎水順着嘴角淌落。

這是一只變異老鼠,比正常老鼠至少大上三倍!

溫辛将黑色鱗片攥在手裏,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只變異老鼠并沒有畏懼鱗片上殘留的氣息。

或許是它看青年行動不便,有足夠的把握将他拿下。

可是變異老鼠失算了。

眼見這兇殘的怪物再次撲咬了上來,溫辛心神一凜,先是舉起木棍,狠狠地敲在了老鼠的腦袋上,發出沉重的一聲悶響。

變異老鼠被打蒙了,掉在地上,擡起頭來,一柄頂端尖銳的鐵管懸在了它的頭頂。

血液四濺,溫辛幹脆利落地結果了它。

末了,他快速地喘了一口粗氣。

別看剛才的動作簡單到只有兩下,單是要在變異老鼠撲上來的那一刻精準地打中它,就差點緊張得讓他的心髒從嗓子眼裏蹦了出來。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不适。

環顧綻了一地的老鼠血,溫辛恍惚地開始思考自己失憶前是個什麽職業。

不會是個殺手吧?

不管怎麽樣,先找到吃的再說。

老鼠成群聚集,溫辛生怕屋子裏再鑽出來好幾只,慎之又慎地試探。

但就和他在鄉鎮街道上走卻沒有正面撞上喪屍時一樣幸運,這一次屋子裏沒有再蟄伏着其他怪物。

溫辛翻箱倒櫃,找到一盒差兩個星期就過期了的餅幹、被啃掉一半的蘋果、還有兩個袋裝方便面。

沒有柴火可以燒水,生火帶來的濃煙飄在半空中,也可能吸引來別的怪物。

他撕開包裝,拿出作料包,透過包裝袋将面餅捏碎,再将調味鹽倒進去,捏住袋口搖一搖,直接吃。

別說,味道還不錯。

窗外夜色濃郁,時間已經很晚了。

解決完生理需求,溫辛緊繃的神經稍微松弛了一些。

盡管他剛從昏迷中醒來不久,依舊感覺到了一陣疲乏。

溫辛動了動身,将屋子的大門關緊。

腳踝受了傷,沒法使勁兒,他便放棄了将電視櫃推過去抵住門的想法,而是在門口的地面上放了很多如杯子之類容易碰倒并發出響動的東西。

一夜安眠。

清晨,溫辛早早地醒了過來,發現腳踝的疼痛感稍微減輕了一些,只是依舊很難觸地。

他沒有勉強,秉持着人在面臨困境時少有的平靜和淡定,杵着木棍進了廚房,在櫥櫃裏搜刮出一包沒拆封的幹面,還有一把豁口的菜刀。

随後溫辛又搜遍屋子,找到塑料袋,套上好幾層,将東西都裝了進去。

做完這些後,他準備繼續啓程上路。

只是打開屋門,還沒等走出院子裏,溫辛就情不自禁地愣了一下。

昨天晚上,為避免新鮮的血腥味引來怪物,他将變異老鼠的屍體埋在了果樹下面,以此掩飾。

但現在,埋有老鼠的小土包被誰從外刨開,裏面的屍體不翼而飛。

溫辛走近,仔細觀察四周留下的痕跡,判斷出刨出屍體的家夥應該長得不算高大。

至少不會是人。

有什麽東西潛伏在自己的身邊,并且隐藏得很好。

意識到這一點,溫辛變得愈發警惕。

之後的日子,他繼續往城市的方向前進。

因為腳傷的原因,他走不快,又要避免遇到成群的喪屍,路上走走停停。

原本目測只要兩天的路程,走了快四天三夜。

第一天,溫辛又遇到了那種兇殘的變異老鼠。

這次不是一只,是三只。

它們趴在某個死去的人類屍體上,肥大的身體将屍體的臉和頭完全遮住,腦袋不斷聳動,像是在啃咬進食。

變異老鼠擋在巷道的必經之路,幾乎溫辛的氣味一出現,就警覺地立起了身,紅着眼睛瘋狂撲咬過來!

溫辛經歷了一場艱難的戰鬥,才将它們給解決。

進屋搜刮完之後,他出來發現老鼠的屍體又沒了兩具。

不知道是有所預料還是別的什麽,溫辛并不覺得意外。

他似有所覺地往灰白的牆面看去,上面一排新鮮的腳丫子印。

對方貌似跑得很匆忙,好幾個腳印重疊在了一起。

頓了頓,看着剩下的那具老鼠屍體,溫辛沒管它,轉身回屋休息。

次日起床,發現屍體消失了,他也當作不知情。

第二天,溫辛突逢了喪屍。

盡管他每一次前進都很小心,卻難免有始料未及的時候。

正常喪屍至少保留了成人的力量,比變異老鼠不知道難纏了多少倍。

更何況他一次性遇到了兩只,手裏還沒有足夠趁手的武器。

溫辛差點負傷。

緩過來之後,他也沒有力氣再去找吃的,找了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坐下來喘氣。

邊喘,他邊翻找自己剩下的東西。

吃的他還有,但是幹淨的水源很稀缺。

一般人家屋子裏囤積的水都已經發臭,滿是泥灰和不明的髒東西。

想喝水,只有翻找路邊的小賣部或私人超市碰碰運氣。

休息了有一陣,溫辛咬緊牙關,艱難地再次站起身。

沒走出幾步,出乎他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離溫辛大概十幾米開外的路口處,幾瓶沒有開封的瓶裝飲料端端正正地立在地面上,突兀而又別扭。

仔細一數,正好有四瓶,對應了那四具變異老鼠的屍體。

第三天,溫辛運氣不錯。

他從店裏搜來了撬棍,剛好把手裏快要報廢的鋼管替換掉。

菜刀換成了新的,沒有豁口,外加兩把趁手的水果刀。

此時的溫辛才算是裝備齊全。

他又在廚房儲藏室裏搜索,找到了兩袋沒開包裝的鹽。

本來想拿了鹽就走,路過竈臺的時候,溫辛瞥見臺面上東倒西歪的佐料罐。

不知出于什麽想法,他停下了腳步,将佐料罐裝起來一起帶走了。

當天下午近黃昏,溫辛又獵殺了兩只變異老鼠。

他發現,凡是有理智和思想的變異怪物,都會畏懼于他手中攥着的黑色鱗片,倉惶避開。

但要是比較瘋的怪物,比如這些變異老鼠,他越接近反而越興奮。

總而言之,誘捕起來很成功,沒有花費太多功夫。

這一次溫辛沒有把老鼠屍體直接丢在地上,而是進行了剝皮處理。

用水果刀劃開皮肉,将骨頭和內髒剖解出來,肉插在木棍上串烤。

等到肉被烤出油脂,金燦燦地挂在肉的表面,溫辛将找來的作料灑在上面,濃郁的肉香味瞬間四溢開來。

一旦入夜,明火容易吸引來危險,溫辛打算只烤這一次。

所幸那嘴饞的小家夥,一次就被吸引來了。

它躲在牆壁後面,不确定地看了看溫辛,又看看旁邊的烤串,鼻子抽動兩下,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

溫辛暗自打量着它。

這幾天他陸續也想起了一些事,知道自己養過幾只與衆不同的團子,比如粉毛狐貍、紫毛松鼠。

乍一看,也不覺得這葡萄紫顏色的小熊貓有多麽奇怪了。

放在末世前,小家夥多少是個保護動物,有人愛有人疼,還不愁吃喝。

可惜撞上了喪屍天災。

溫辛不吃老鼠肉,不管變異不變異,他都不敢下嘴,這年頭已經生不起病了。

看小家夥吃了依舊活蹦亂跳的樣子,變異老鼠應該在它的食譜內。

溫辛養過團子,知道這些變異動物也喜歡作料的味道,并且不怕吃壞肚子。

他将兩根烤串樹枝的一端插/進泥土裏。

之前的老鼠屍體不是他主動給的,這一次才算還了報答。

怕小家夥緊張,溫辛沒有留下來,拄着木棍,再拎起撬棍和口袋,轉身離開,去尋找屋子度過今晚。

徒留一臉複雜的葡萄紫小熊貓站在原地,咬着爪子,糾結地看着被烤得噴香四溢的老鼠肉。

第四天一早。

溫辛陸續記起了一些事情,但更多的可能需要時間,或者受點刺激來想起。

他在自己的後腦摸了摸,腫包未消。

和那慘烈的面包車車頭比起來,溫辛覺得自己還算幸運。

天際線上出現了一抹橙紅的光輝,熠熠灼目。

他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往那方向看去。

模模糊糊中,東邊對他隐約有種不可捉摸的吸引力。

似乎他可以在那裏找到很多事情的答案。

例如自己的身份,例如他想找的人和團子。

而從太陽升起的方向判斷,他要去的城市,正是東部地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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