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晉江獨家

晉江獨家

一向清冷肅穆的雲蒼仙宗最近一改往日氣氛,變得忙碌起來。

原因無他。

尊上把那位在凡間的夫人接回來了。

侍者們每天幾趟的忙着煎藥熬粥,進進出出,雖然仍舊噤聲謹言,不敢出絲毫差錯,但私底下,卻掩不住那顆八卦的心。

遠遠又見着一侍者端了剛熬好的粥走來,守在門外的兩名弟子默嘆一聲,這一碗粥端進去估計又逃不開被無情灑倒的命運。

夫人脖子受了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揮劍自刎的傷口,只能進些流食,尊上便命他們每日變着花樣熬制藥粥。

可夫人不但不吃,還跟尊上鬧起了絕食,場面一度僵持。

換了值後,兩名弟子離開大門,一邊走一邊低聲道:“尊上這位凡間夫人到底什麽來頭,能讓尊上這般低聲下氣的哄着?”

“你竟不知?”那弟子一副感嘆的口吻道:“想當年,尊上在凡間還未飛升時,曾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那位夫人便是尊上在流落民間時遇見的……”

“小姐,您就在馬車上等奴婢吧,這裏髒亂,奴婢取了東西咱們就回府。”

侍女說完朝前方的一家鋪子走去。

少女坐在馬車裏,有些無聊,微微掀起一角車簾往外看了看。

西城區不比緊臨皇城腳下的東南城,這裏算是京城裏的貧民區,雖然仍舊熱鬧,但街頭商販和乞讨者都比富家高官住的街道多。

忽然,她的視線落到前方。

那裏有個奴販子趕着一群奴隸在街角叫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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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排面黃肌瘦的婦孺兒童被買客們東挑西撿帶走了。

街角的稻草堆旁,還躺着個奄奄一息的少年,渾身蜷縮着,雙腳被奴販子用鐵鏈拴着鎖在籠子裏,似乎是怕他逃跑。

奴販子一邊數着買客的錢,一邊揮着鞭子往鐵籠裏的少年揮去,嘴裏罵罵咧咧。

又踢了他一腳,“別給老子裝死!起來!”

“你個賠錢東西,賤骨頭,還敢逃,看老子不打死你!”說着奴販子又是一頓毒打,腳下也沒停的狠狠踢在那少年腹部。

少女看得秀眉一皺。

奴販子見那少年蜷在稻草裏一動不動,都已經不出氣了,知道這筆買賣算砸手裏了,晦氣的正要揚起鞭子抽下去,便聽到身後響起一道輕靈的嗓音,“住手。”

一轉身,見到一個蒙着面紗的貴氣小姐盈盈立在跟前,連忙奴顏谄媚,“這位貴人,您可是要買使喚的奴仆?”

少女掃了一眼已經奄奄一息的少年,“就他。多少錢?”

奴販子眼睛一亮,前一瞬還在晦氣這賤骨頭怕是要死在手裏頭,折了買賣又晦氣,沒想到這就來了個貴人要買走他,便試探着道:“這個,您看着給個五百文?”

少女眉梢一擰:“他都要被你打死了,你還敢要價五百文!十個銅板,要就要,不要就算了。”

“要要要!”奴販子怕她當真不要了,忙道。

反正這賤骨頭渾身是傷風寒高燒,也活不久了,回頭死了自己還晦氣,若是給他醫治不知道得花多少錢,這賠本買賣奴販子可不做。

十個銅板就十個銅板,賣了省事。

紀卿給了錢,走到稻草堆旁的鐵籠前,俯下身,看着渾身髒污的少年,輕聲問:“你還撐得住嗎?”

少年在意識渾沌間隐隐聽見聲音,下意識掀起沉重的眼皮掃了一眼。

朦胧間,他只看到一雙盈盈秋水仿佛盛着滿天繁星的明眸注視着他,眼底含着擔憂。

意識一黑,少年徹底暈了過去。

侍女從鋪子裏回來,就見到小姐的馬車上多了一個髒兮兮的人。

“小姐,這是?”

“先回府再說。”

回到府裏後,紀卿讓馬夫将少年扛進偏院,又讓侍女去請了大夫過來。

少年身上實在太髒了,頭發淩亂,臉上髒污,被那奴販用鞭子抽得渾身結了血痂,衣裳布料和着血塊凝在了傷口上,用剪才把那些血痂剪開,才脫得下來。

侍女一邊剪一邊道,“這些奴販子也太下得去手了,一個活生生的人被他們給打成這樣!”

紀卿在旁邊看着也有些心驚,這少年身上的鞭痕遍布全身,肩胛和肋骨處也全都是烏紫,除此之外,他的身上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舊傷痕,看起來像是被銳器劃刺。

她看了片刻,起身到盆架取了張布巾擰了水,坐到床畔給那少年擦臉。

侍女道:“小姐,您放着我來吧。”

“無妨。”紀卿拂開少年髒亂的長發,用沁濕的帕子慢慢擦淨他臉上的髒污。

等到少年的面龐完全露了出來,紀卿手微微一頓。

這竟是一張長得異常冷峻好看的臉。

線條冷硬分明的下颌,即便是在昏迷中也死死咬着,濃墨的眼睫毛不安的輕顫着。

“小姐,我看他不像是個尋常奴隸呢。”

紀卿收回手,“先将他傷治好再說吧。”

大夫檢查後,道這少年傷勢十分嚴重,不僅鞭傷引起高燒,傷口潰爛,腋下肋骨還被踢斷了兩根,得養上一段時日才能好。

又拿出藥箱給少年肋下斷骨處施針。

少年意志力極強,即便在銳痛中也沒有吭過一聲,咬牙死死撐着。

只在冷汗涔涔意識混沌間微微掀起了眼皮看了一眼。

朦朦胧胧中,少年只看見一張妍美絕顏,和那雙秋水繁星一樣的眸子,盛着關切的注視着他。

就像一個瀕死的人眼前會出現最美的幻覺一般。

少年以為,那只是自己想象出來的。

因為,這世上根本不會有人用那種關切的眼神看着他。

銳痛和高燒襲來,少年再次陷入了黑暗。

這次,就算是死,他也沒什麽不甘心的了。

畢竟,已經讓他在死前見過一雙那樣美好的眼神,就像一道晨曦中最美的暖光照進他陰暗的人生,讓他感到不再徹骨寒冷。

……哪怕,那只是他的幻象。

“小姐,他暈過去了。”

大夫開了藥方,“每日三副藥,連服一月,就會好轉。”

第三日,少年轉醒,看着自己身處陌生的環境,也只是微微蹙眉,一動不動。

侍女端着藥進來,見到醒來的少年,驚喜道,“你醒啦!”

“你感覺怎麽樣?”

少年看她一眼,沒說話,也沒問這是哪兒。

“該不會是個啞巴吧……”侍女嘀咕,将藥放在凳子上,“我去告訴小姐。”

等侍女的腳步聲遠去,少年才撐着坐起,警惕地四下打量周圍。

他剛要翻身下床準備離開此處,就聽到兩道清淺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他閃身到窗前,正準備翻窗而出,門被推開。

少女走進了屋子。

他在折身時餘光撇見少女面容,腳步驀然一頓,就怔在原處再也動不了。

紀卿眸光在屋中床榻一掃,卻見到少年站在窗下,微微一愣,“你醒了?”

少年渾身僵硬沉默着,只漆眸怔怔看着她。

“你傷還沒好,怎麽就起來了。”紀卿見藥還放在凳子上沒喝,便道,“藥是剛煎好的,你趁熱喝吧,冷了很苦的。”

侍女跟着進來,“小姐,他怎麽都不說話,該不會是個啞巴吧?”

“別瞎說。”紀卿輕斥,就見窗下少年一聲不吭走回榻前,端起凳上的藥汁一飲而盡。

紀卿笑了笑,“你好好養傷吧,大夫說你身上傷挺嚴重的,一個不小心還可能落下病根,得多躺幾日。”

怕他不明眼下情況,又道:“這裏是我府上,你現在已經不在奴販子手裏了,就安心養傷吧,一切等你傷好再說。”

她帶着侍女出了屋子。

少年又看了一眼窗戶,片刻後,走回那張簡陋的床榻,躺下。

半個月後,少年身上的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他依舊沉默寡言,幾乎不說話,也不出門。

只偶爾在紀卿過來看他時,他那雙漆黑沉默的眼眸會微微有點起伏,讓他骨子裏的灰暗有了一絲生氣。

待他傷好後,紀卿便對他道:“現在你傷也好了,是去是留随你自己決定吧。”

當初一時憐憫将他買下,并不是相府真的缺這一個兩個奴仆,只她實在不忍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眼前被打死。

況且她也看出,面前這少年雖沉默寡言,但那一身硬挺骨氣,就絕不像一個尋常奴仆。

讓他在這裏做一個家奴,委實辱沒了。

如果他想走,紀卿便把他的賣身契還給他,予他自由。

可她說完,少年卻并不走,微微掀起幽深長眸看她一眼,又垂下眸去,在她面前站定,削瘦高挺的身型就像一棵蒼松。

紀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這是沒有去處。

“好吧,既然你願意留下來。那你會些什麽呢?”總得給他找點事做吧。

“你可識字?”她問。

少年眼神微微動了動,撿起一根樹枝,擡手在地上寫了個‘紀’字。

她的閨名叫紀卿,這是他從府裏那些下人那兒聽說的。

他想寫個‘卿’字,可是他手腕翻轉間,只将那個‘紀’字寫了出來,‘卿’字,默默留在唇齒間品喃。

紀卿點點頭,會識字,那麽可以先跟着管家做個管役,以後再慢慢調用。

她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那你便跟着管家做事吧。”

少年聽後,抿着唇,挽起那根樹枝耍了一套劍法。

盡管他從頭到尾沒有說話,但紀卿好像能明白他的意思,“你不想跟着管家做事?你想……做侍衛?”

少女苦惱地想了想,府裏需要身手的家丁就只有府衛和門衛,府衛是需要報備京兆伊的,至于門衛……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她忽然靈機一動,“不如你就做我的貼身侍衛吧。”

少年收起樹枝,對着紀卿單膝下跪,仰頭看着她,漆眸虔沉如起誓:“屬下願跟随小姐,以性命護小姐周全。”

紀卿微微一愣:“原來……你會說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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