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王權富貴01

王權富貴01

鐘杳要疼哭了,掙紮着從車禍現場醒來,不住地喘着氣,不禁自嘲道:“這種事情,無論經歷多少次都不會習慣啊。”

每換一個世界,她總有一段時間會反複想起上個世界的死亡。

也不知道郁常怎麽樣了,雖然怕疼,但她的生命不止一次,她死總比他死好,可她有點怕他會因此留下心理陰影。至于郁常也在車禍中喪生的可能性,她并沒有考慮。

剛剛喚醒她的侍從上前,臉上恭敬中透着擔憂,道:“殿下,陛下召你入宮。”

鐘杳身上麻做的中衣被汗濕透,她望着明滅的燈火怔怔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回殿下,亥時三刻。”

鐘杳嘆了口氣,道:“這麽遲了,只怕沒有好事。”

竹意将她的衣服都準備好了,想為她換上,鐘杳擺擺手,示意他出去,自己換好了衣服。對于京都來說,此刻的夜已經很深了,鐘杳帶着兩個親衛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快馬揚鞭,腦海裏回想着這個世界的設定。

這是個女尊的世界,她所在的大邺和毗鄰的西涼正處于水火不容的時期。孝仁帝育有四女三子,大皇女和大皇子為元後所出,二皇女和三皇子為謝貴君所出,三皇女和二皇子為陳貴君所出,而鐘杳作為四皇女,乃是繼後所出。

大皇女鐘钊和鐘杳都是嫡女,但鐘钊占了嫡長的名分,本應是儲君的不二人選,可孝仁帝的态度模糊,每當群臣提起立儲之事便大發雷霆。素日裏隐有将鐘杳作為儲君培養的态勢,許多自作聰明的便向鐘杳靠攏。

三皇女鐘林野心勃勃,平日裏沒少找鐘杳麻煩,也紮紮實實讓鐘杳吃了不少苦頭。二皇女鐘柏向來溫良恭儉讓,可人心隔肚皮,鐘杳和二皇女不曾深交,自是無從判斷她到底是表裏如一還是口蜜腹劍。

鐘杳之父是鎮國大将軍之弟,元後則是孝仁帝潛邸時娶的六品文官之子。元後是難産而亡,死後五年孝仁帝才立了繼後。

孝仁帝的後宮并不平靜,夭折的皇女皇子不計其數,大皇女失去父親的庇佑卻安安全全長到加冠之年,繼後的身體在這幾年卻越來越差,纏綿病榻,直到上月撒手人寰。

繼後生前為鐘杳謀劃的親事十分清貴,是宰相嫡長子楚公子。楚公子是出了名的神童,長到十五據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容貌亦是舉世無雙。這門親事若能結成,鐘杳身後有父族李氏一族的軍權和夫族楚氏一族的文名,登上九五之位便是板上釘釘。

可這樣一位聰慧無雙的公子,竟在上香之時遇刺,恰為大皇女所救,對大皇女一見鐘情,回去便害了相思病,日漸憔悴,惹得宰相向孝仁帝求情。孝仁帝便做主賜了楚公子大皇女的側夫之位,還在謀劃與楚家結親的繼後本就身體孱弱,更是因此氣的昏迷了三天三夜。孝仁帝對外卻說繼後是被李家在與西涼戰鬥中的懦弱表現氣病的,借機撸了李家三個小輩的官職,繼後好不容易醒來,卻被孝仁帝親口告知了這個好消息,某種意義上,他是被孝仁帝氣死的。

繼後死之前與鐘杳一番促膝長談,可憐他一副慈父心腸,卻終究熬不到看唯一的子嗣生兒育女、開枝散葉,享盡一番天倫之樂。

鐘杳根本不用去想在孝仁帝眼裏誰是珍珠、誰是魚目,鐘钊、鐘柏、鐘林、鐘杳,這四個名字已經暴露了一切。但凡聰明一些的人,都能從中看出些眉目。不然宰相和那楚公子何必因為不敢得罪李家,寧願委身大皇子做側君也要委婉地拒絕鐘杳這門親事。

只可惜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鐘杳冷嘲一聲。

鐘杳到的時候,被門前的女官攔下,這一兩年鐘杳殘暴不仁的惡名在京都裏廣為流傳,那女官攔人的态度雖堅定,人卻有些顫顫巍巍,顯然是害怕鐘杳怒極傷人。

“陛下說了,殿下來遲了,便在外面跪一會兒吧。”

鐘杳微抿了唇,并沒有打算為難面前的女官,直挺挺地跪下,聽裏面不斷傳來的歡聲笑語。房裏燈火明亮,看起來就溫暖得很。她仔細辨別着說話的聲音,裏面是孝仁帝、大皇女、大皇子還有三皇子。

寒冬裏,就算是皇宮室外也溫暖不到哪去,鐘杳的兩腿已經凍得有些失去知覺。這時,門開了,卻是三皇子。三皇子穿着件紅色宮裝,明豔不可方物,眉角眼梢間皆是咄咄逼人,他看見鐘杳掩唇一笑,道:“這不是七妹嗎?瞧你這姍姍來遲的樣子,在外面可凍壞了吧。這女官們不懂事,連個暖爐都不給你準備,五哥我這個就送你了。”

說罷,便将手裏的暖爐随手一扔,正好扔到她雙膝邊,舉手投足間盡是嚣張跋扈。

鐘杳自然不可能去撿那暖爐,但暖爐扔的位置實在是好,有些凍壞的兩腿一下溫暖起來。她面無表情,不願與三皇子搭話,他見狀有些意興闌珊,便翩然離去。

房間裏的孝仁帝還是沒有叫她進去的意思,好在有這暖爐,就是再跪上一刻也無妨。鐘杳看了看這暖爐,覺得謝貴君是個頗有意思的人。

四個皇女裏,大皇女的名聲最好,文治武功皆是上乘;三皇女能力庸常、為人陰刻;鐘杳天生神力、功夫底子從小打下,十年來不曾疏忽,最近卻落得個殘暴不仁之名;唯獨二皇子于文法、武法皆是疏松,但德行上佳。

三個皇子裏,大皇子德藝雙馨;二皇子和他的同胞姐妹三皇女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尖酸刻薄;唯獨這三皇子,雖張揚跋扈了些,但卻頗識時務,從未犯過什麽大錯。

常日裏不顯,但鐘杳今日這麽細細一琢磨,倒品出味來了,謝貴君這兩個子女都不是什麽十全十美的人物,不拔尖卻也讓人找不到把柄發作。不像陳貴君生的那兩個蠢貨,想想被折辱的親衛,鐘杳在心中記上了一筆。

門又開了,這一次出來的,是大皇女、大皇子二人。大皇女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平素溫和的面容顯得有些傲然,她嘴角一翹一平,便帶出些不屑來,刻意拖長的調子讓人有些不舒服:“七皇妹,母皇喚你進去。”

鐘杳沒有答話,徑直起身走了進去。鐘钊不是鐘林那蠢貨,本不該在此刻擺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情态,再加上孝仁帝這麽個雷霆手段之人,今日居然在這種小事上磋磨她,他們打的主意,她已經猜到了。

孝仁帝今年才不惑的年紀,正是年富力壯之時。

“杳兒,你這兩年讓我很失望,你父親沒有把你教好。”

鐘杳對那個男人的印象大多來自于記憶,親眼見到時他已經瘦的皮包骨,不複從前豐神俊朗,可這不代表,她能容忍眼前人這樣污蔑他。

鐘杳回道:“父親很好,至于我的事,母親應該懂的,有的時候,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明晃晃的頂撞讓孝仁帝臉上閃過一絲愠怒,她冷靜了一會兒道:“你年紀不小,父君也去世了,在京都裏愈發的無法無天,我給你選了幾塊封地,給你三天時間,好好選一塊,到時候朕給你封個王,自在逍遙去吧。”

鐘杳一眼掃過,發現都是西涼接壤處的封地,荒涼又危險,與其說自在逍遙,倒不如說是為了孝仁帝心中真正的繼承人做一只看門狗。

鐘杳回府後先去看了被三皇女打傷的親衛,這個親衛跟随她多年,賜了鐘姓,喚作鐘逐流。若不是礙于尊卑之分,怎麽會被三皇女羞辱至此。

“傷好些了嗎?”

見她來探,鐘逐流受寵若驚,不顧身上的傷,下床行禮道:“是屬下無能,這些天都卧病在床,不能随殿下左右,累得殿下來探。”

鐘杳有些無奈,道:“我現在命你躺回去。”

鐘逐流微微一怔:“這……”

“我的命令不管用?”

鐘逐流只得乖乖躺回去。

“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傷恢複的怎麽樣了?”

“已好了七八成,于行動無礙。”

“你放心,這仇我一定會報。”

鐘逐流在她手下也是第一鐵骨铮铮之人,自是受不了那份折辱,但想到自家殿下如今的處境,還是勸道:“殿下,我們如今艱難的很,沒必要為了屬下讓情況更糟。”

鐘杳一笑,神采飛揚道:“放心吧,我說的讨回來,是讓你親自讨回來。我只問你,若有機會,你是願留在這裏為我守好府邸,還是随我奔赴沙場殺敵。”

鐘逐流雙眼一亮,道:“自是随殿下從軍殺敵。”

鐘杳拍掌喝道:“好!”

***

三皇子手中繡着花樣,與謝貴君說着話,手下的功夫竟是不比大皇子差,但卻從未傳出什麽美名。

“父君,你說七妹她能領會我們的意思嗎?我做的那麽隐晦,她要是不領情反而記恨上我怎麽辦?”

謝貴君躺在美人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扇着扇子,道:“鐘钊是你母皇養大的,只怕那性子跟你母皇學了十成十,她要是登了基,我們母女三人只怕沒活路了。鐘杳這孩子性子像先後,倒是可以寄托一下,只怕她像先後一般蠢。那個人,竟然連女人的話都敢信,白白賠了一條性命。”

說到這裏,那張保養良好的美人臉一下猙獰起來,似是氣到了極點。

三皇子一時噤聲,與人前的張揚大相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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