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王權富貴03

王權富貴03

“謝貴君的事查的怎麽樣了?”

鐘杳擺擺手,讓動不動就下跪的鐘逐流起來回話。

“回殿下,謝貴君和先後待字閨中時,似乎不大對付。”

“怎麽個不對付法?”

鐘逐流臉上的表情有些難以言喻。

“就是些男兒家的事。謝貴君嫌先後耍刀弄槍粗俗,先後就派人盯着謝貴君,但凡他有點喜歡的首飾、文玩,就趕過去截胡,還非得炫耀了再走。”

說完以後,鐘逐流又憋了一句:“謝貴君被氣壞了,先後沒吃虧。”

鐘杳沉默了一會兒,想想記憶中溫柔賢淑的謝貴君,還有總病怏怏躺在床上的父君,一時有些難以想象他們那麽生機勃勃的樣子。她有些虛弱地問道:“還有呢?”

“入宮以後兩人很少來往,也不像從前一樣争執。唯一有一次,二皇女和三皇子一同病倒,謝貴君整個人的狀态都不太對。先後沖到謝貴君宮中打了他一巴掌,似乎是指責他沒有盡心照顧皇女皇子,先後走了以後謝貴君把整個宮殿都砸了。後來二皇女和三皇子的病慢慢好了,謝貴君再沒有去給先後請安過,先後也未追究。從查到的信息來看,先後不曾有恩于謝貴君,可能還有些信息屬下沒能查到,是屬下無能。”

“別動不動就告罪,查不到才好。若是查到了,這謝貴君我也不敢信了。我們能查到的事,母皇必然也能。在京都的暗樁埋好了嗎?”

“埋好了,都是屬下一手帶起來的好苗子。”

“讓他們盯着點謝貴君三人,若是他們遇到什麽麻煩,能幫襯的先幫襯一二。”

“殿下已經确定謝貴君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嗎?”

“人心難測,但在對方做了什麽不利我們的事情之前,不妨先結個善緣。派人去請宋昱文了嗎?”

“派了。”

與其說是請,不如說是偷渡,為了不引人注意地将宋昱文帶到府中,親衛也是下了不少功夫。宋昱文一個文文弱弱的書生,顯然被折騰得不輕。但她一來就馬上規規矩矩地給鐘杳行禮,看起來還有幾分激動。

鐘杳曾與宋昱文有恩,但将她們牽扯到一起的,卻絕不是那飄渺的恩情。宋昱文有很多超時代的想法,這樣的想法往往為上位者所不容,但鐘杳有這個魄力去改變,去實現她的想法。

宋昱文是個理想主義者,她不在乎鐘杳現在看起來處境有多艱難,也不在乎若被發現她是鐘杳一黨會不會被其他皇女清算。她唯一在意的是,她的理想抱負能不能被實現,那些藍圖,說出來不是被人恥笑便是被人譏諷,她本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卻沒想到能遇知音。哪怕要先蟄伏,強迫自己去寫世人眼中正經的文章來科舉,要等待多年也無所謂,她做夢都想看到自己的規劃被實踐了後,這個國家會變成什麽模樣。

***

三日之期已到。

鐘杳不曾進宮找孝仁帝,孝仁帝對鐘杳做不做選擇也不大在意,本就只是象征性地展示最後的仁慈。她于朝上封鐘杳為燕王,封地為最靠近西涼的雲燕五州。

鐘杳前幾年是風光無限,可近來急轉直下的景況已讓多數人看清形勢,孝仁帝這一封王是徹底斷了鐘杳登位的可能,滿朝文武噤聲不語,竟無一人為鐘杳說話。

好在鐘杳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也不惱,直挺挺地跪下,回道:“還請母皇收回成命。”

群臣嘩然。

鐘杳沒給孝仁帝開口的機會,又繼續道:“杳年十四,此前未曾建功立業,于國于家無功,不敢封王。”

其實此前,孝仁帝為了維持一副要立鐘杳為儲的樣子,派她做了不少事情。若說實業,真正未做的人,是大皇女才對。群臣眼觀鼻,鼻觀心,縱是心如明鏡,面上仍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況且邊疆戰事未平,好女兒自當為國抛頭顱、灑熱血。杳自請為将,在此立誓,西涼一日不破,杳便一日不還。”

鐘杳擡頭看人的倔強神态實在太像她父親,孝仁帝看得心虛又憤怒,但那人的話語猶在耳畔,縱然知道要想成功讓钊兒登基,将小四斬草除根才是萬無一失,她還是下不了手。

西涼不比從前混亂狀态,出了個文武雙全的皇子,殺了老皇帝自己登基,肅清了混亂勢力。新帝正對大邺虎視眈眈,似有加大兵力的意向。現在的戰場太危險,鐘杳若是去了,就算有李家相護,也不一定回得來。

但有人比她更着急,大皇女趕在孝仁帝駁回之前贊嘆道:“四妹果然是頂天立地的好女兒,若不是我武功謀略皆不如四妹,也想親自到沙場将那西涼狗賊殺個痛快!”

三皇女也跟着湊熱鬧,話說的卻不如大皇女好聽。

二皇女還是一貫的不多管閑事,面色從容地站在一邊。

孝仁帝皺緊眉頭,強壓下怒氣,最終還是不願掃了大皇女的面子,強顏歡笑道:“小四你有這份心,朕便準了。”

鐘杳端端正正地磕了個頭。

鐘杳此去,是出路還是喪路,無人能看清,離京之日,身後空空蕩蕩,除了李家無人相送。她也并未入宮去見孝仁帝,父親說過,那個人的愧疚用一次少一次,不用之時還是不相見為好。

她翻身上馬,正要啓程之時,卻突然來了個少女攔在馬前。她定睛一看,竟是個少年郎裝扮而成。

他細皮嫩肉,一看便是大家出身,鐘杳搜遍了記憶,也沒找到眼前少年的影蹤。

那少年郎眉清目秀,細細看來倒是和宰相家的楚公子有幾分相似,但還是一團孩子氣,和楚公子的老成持重截然相反。

“四皇女,我、我是來……”

他看了看鐘杳身邊的親衛,有些為難,不好意思繼續開口。

鐘杳看了看他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想了想,便讓親衛後退三步,讓出了一個真空地帶來。

“我是楚家的三公子。我知道你想娶我哥哥,我哥哥不願意嫁給你,我嫁給你好不好?”

楚三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身量還不及鐘杳,眼神清亮,在鐘杳看來,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雖是楚家人,卻和楚相、楚家大公子那樣老謀深算之人不是一挂人。鐘杳笑了笑,道:“你才幾歲,便懂得嫁人了?”

楚三有些不滿地皺了皺鼻子,道:“你別小瞧我。你肯定不記得我了,你從前救過我的,我那時候就想嫁給你了。”

“你也知,我此行不破西涼不歸,腦袋挂在刀上,也不知是否有歸期。你還小,別整天想着嫁人,快回去吧。”

“就因為你可能不回來了,我才來的。你帶我一起走吧!”

鐘杳哭笑不得,只得說道:“我已有心上人,只不過怕我這一去讓他守寡,才不曾提親。承蒙公子錯愛,我若是回不來,這條命就當獻給大邺,我若是回得來,這條命便是他的。你今天這番話,我只當不曾聽過。”

楚三一下紅了眼眶,惡狠狠地瞪着她,卻還是說道:“那你千萬記得活着回來,我倒要看看你的心上人是怎樣的神仙人物,比我又好上幾分!”

鐘杳心中一暖,笑道:“好。”

也不知今天這出,是楚相還是楚公子安排,她倒是有些佩服了。思來想去,還是楚公子的嫌疑大一些。只怕在她請命破西涼之後,楚公子便想明白了她已有去向,無需再通過他拉攏楚家,那天的幕後使者比起她更有可能是別人。而若場意外是針對他二人的算計,鐘杳的實力只會比當天表現出來的更強。所以鐘杳此去,固然是危機重重,但也有可能就此一飛沖天。

當前看來,楚家這條船已經被綁在大皇女身上了。雖然鐘杳翻盤的可能性目前看來還不是很大,但為了二手準備,還是要給楚家留一條後路,楚三便成了後路。通過楚三向鐘杳示好,若日後鐘杳真的翻盤,對楚家興許能手下留情。

宰相府戒備森嚴,當家人若是不想讓楚三見到她,楚三這麽個嬌生慣養的少年郎就是想破了腦袋也無法出來。時間點更是選的極妙,臨行之時,楚三便是表達了情誼,她也無法做什麽,更不可能就此與楚家結為秦晉。

而這個謀略真正讓她佩服的地方,便在于這是個光明正大的陽謀。就算她想通了這一切,也無妨。因為楚三眼中的歡喜和擔心都是純粹的,不過是被父兄稍稍利用。她就算知道,又能責怪這個無辜的少年不成?

她還是喜歡輕松些的世界,可以做個傻白甜,每當到了這樣不争不搶不成活的世界,她仿佛就變成了另外一人。

不再多想,鐘杳輕輕一夾馬腹,催着身下駿馬再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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