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滋味

沈南将烤好的小餅幹推到對面的女生面前, 在看到對方撿起其中一枚放到嘴裏之後, 他開始變得緊張。

“怎麽樣？”他故作鎮定地問。

女生眯起眼朝他笑:“大概——”

話至于此。

沈南皺眉:“大概什麽？”

女生拿着紙巾擦拭手指:“大概只有由戀人的手親自将它喂到我嘴邊, 才能稍稍補償我受傷的味蕾。”

沈南:“……”

他的處女烘焙失敗了。

他一言不發地找來保鮮袋，将小餅幹們通通倒入其中，拎着它準備離開。

“你不繼續學習了？”女生沖他背影問，“你不是說你的最終目的是做出世上最美味的蛋糕嗎？”

沈南走去跟跟西點師傅告完別, 這才回過頭回她:“今天就學到這兒了, 我要先回家一趟。”說完，他朝體驗館的玻璃牆外看了一眼，看到一名帶着口罩的微胖女性正警惕地盯着每一位來往的行人, 就像警惕着世界末日來臨一般，“你也趕緊離開，你的經紀人很可憐。”

宋潇潇摸摸自己的脖子:“我有讓她進來坐着的。”

“你太為難她了，她大概不太想體驗一把什麽叫坐如針氈。”沈南并不想過分插手別人之間的相處模式, 所以也只是點到為止, “我走了，今天謝謝你了。”

沈南心血來潮跑來烘焙體驗館不是因為他志向做一名出色的西點師，而是因為佟葉的生日在即, 他想親自為她做一個生日蛋糕。

然而, 可惜的是，他的手藝在東西方食譜上一視同仁差得很平均。宋潇潇偶然路過此地發現了他, 了解到他的目的後便毛遂自薦留下來幫他試味道。

沈南原本想多學習一會兒的，但他收到了佟葉的短信，現在可管不了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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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趕回去溫暖家裏寂寞的小貓咪！

這麽想着, 他的心情愈發澎湃，摸出手機把之前的短信一連看了好幾遍，直到字字熟悉，這才放過。

他歸心如箭，結果回到家卻發現屋子空空，他急于見到的人不見蹤影。

“……人去哪兒了？”他一臉懵。

被沈大少叨念着的人此時正在一街之隔的美食街，和自家竹馬進行着學術讨論。

“周林，你說人類演技的極限在哪裏？”這是由佟葉提出的學術主題，也就是探讨人類演技。

現在不是用餐高峰期，店裏十分冷清，在此打工的周林因而找不到逃開的理由，被迫參與進她的話題。

“……為什麽突然想聊這個？”他明顯有些無奈，原諒他，就算是戲劇學院的感性學生們，也不會把“演技”這種東西挂在嘴邊無病呻吟。

佟葉道:“我覺得我有眼無珠看走了眼，有個演技精湛的家夥就在我身邊，卻被我漏下了。”

“誰？”

“姓沈的。”

“……”

周林嘆了口氣，見店裏沒有客人，便索性坐到她對面，好脾氣地配合着她問:“你們之間又發生什麽了？”

這種心理咨詢式的問話他輕車熟駕，沒錯，他已經習慣了當佟葉和沈南之間的感情咨詢師。

佟葉幽幽道:“沈南用他的深情假象欺騙了我，他出軌了，我看到了，在我來到這裏之前。”

事實上她剛剛跑去烘焙體驗館了，并透過布置溫馨的店面，看到了她的男朋友正和他的可愛青梅一起做手工餅幹，那場景跟幅畫兒似的漂亮，卻刺傷了她。

于是她轉身就來了這裏。

她現在特別需要一個傾聽者，而性格溫和的周林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周林一邊聽她說話一邊替她倒了杯店裏的免費茶水。

“就因為你看到了他們呆在一起？”他淺笑着将茶水遞給她，“聽你的描述，你不覺得和我們現在的情形沒什麽差別嗎？難道你也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麽嗎？”

佟葉被問得噎住了。

周林笑笑:“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沈南現在出現在店外，他也會像你一樣想嗎？”

“……別說了。”

反正他不可能出現在店外。

佟葉雙手捧着茶杯，低頭看着杯沿，觀察着劣質的白瓷經過日積月累染上深色的茶漬。

“我很喜歡這家店的飯菜。”她突然跳脫得說道。

周林愣了一下：“喜歡就點……”

佟葉又道：“但一直吃我會膩。”

“……老板會哭的。”

佟葉才不管老板的心情呢，顧自說道：“你說沈南什麽時候會膩了我？”

周林：“……”

他揚起笑臉朝她招手，“你過來一點。”

“幹什麽？”佟葉認為草食系的竹馬沒有任何威脅，毫無防備地湊過頭去，結果……“嘣”的一聲，她的草食系竹馬往她額頭扣了個清脆的腦嘣。

她沒覺得很疼，就是有點反應不過來。

她維持着一張呆滞臉看着他。

見此，周林臉上笑意加深了一點：“我這是在警告你，不要再向我傾倒你的少女煩憂了，至少不要這麽頻繁。”

佟葉：“……”

周林悶笑幾聲，關心道：“疼嗎？”

佟葉面無表情：“我的頭看起來像是用鐵皮做的嗎？”

周林失笑：“那我讓你敲回來？”

“你吃定了我不會做是吧？”佟葉的确不是那麽幼稚的人，但這一次，她決定毀人設反其道而行之。

她活動活動手腕躍躍欲試，就在這時，門口響起了腳步聲。

佟葉出手彈腦嘣的動作被來人打斷，僵在了半空，看起來就像要伸手摸周林的臉，讓人誤會。

來店裏的那人也誤會了。

誤會大發了。

來者面色鐵青，眉毛倒豎，不管不顧地喊：“佟葉，你敢背着我偷人？！”

佟葉、周林：“……”

沒錯，就是有這麽巧，見證了這個不美麗的誤會的人就是沈南！

她剛立的旗子……倒了。

沈大少勃發的怒氣似要毀天滅地，佟葉察覺到不妙，連和周林道別的時間都沒有，趕緊走向沈南，将他拽出店門。

她一路連拉帶拽地拖着他走到店外的那棵老樹底下。

“冷靜一點！”她的手掌摩擦着他的胳膊為他順毛，“先做個深呼吸，吸氣——呼氣——對，就是這樣，再來一個！”

沈南：“……”

“做屁深呼吸！”他兇狠地瞪着她，“肺都氣炸了，拿什麽呼吸？！”

“噗。”佟葉沒忍住笑出聲，在看到他的眼神越發兇狠後，終于勉強克制住了。她伸手給他順氣，問他，“你不打算聽我解釋？”

沈大少暴怒：“我要是不打算聽你解釋，現在就直接‘家暴’你了！”

“噗。”

佟葉因為他的話觸碰到記憶，想起以前沈南在這棵樹底下“家暴”她的事，眼神柔和了一些。

她猶豫了兩秒，然後踮起腳尖用嘴唇輕碰了一下他的：“別氣。”

沈大少被猝不及防地啾了一個，怒氣差一點沒繃得住。他趕緊凝神靜心，恢複了到被帶綠帽後該有的憤怒。

他下巴微擡，目光下垂睨着她：“就這種敷衍孩子的程度？”

佟葉：“……”

她眼角抽抽，再一次踮起腳尖，兩只手臂勾着他的脖子，和他來了個纏纏綿綿的深吻。

一吻結束，她的呼吸有點急促，身體軟綿綿地靠着他的胸膛。

“夠了嗎？”她喘息着問。

“不夠。”

話落，微一低頭，他的唇又覆了上去，這一次由他來引導，吻得強勢，又溫柔。

佟葉腳尖發顫，徹底軟到在他懷裏，被他緊緊擁抱着。

不知多久過去，沈南終于放開了她，彼時他雖然還很生氣，但比之前理智多了。

“說吧，你跟我說你寂寞，然後就跑到這裏來偷人了？”

他回到公寓後找不到人，就想着到周林打工的地方碰碰運氣，結果……還真被他碰着了！

好氣！

“你為什麽關機？”

“為什麽不等我？”

“為什麽要摸周林？”

“為什麽……”

數個“為什麽”直直地朝佟葉砸過來，砸得她頭暈眼花，于是趕緊叫停：“關機是因為覺得說了害羞的話不好意思，不等你是因為我去找你了……”

“你來找我了？”沈南抓住了這一句。

“是啊。”佟葉扯了扯嘴角，語氣怪異，“還看到你和你家小青梅一起做餅幹來着。”

沈南：“……”

“那是誤會！”沈南義正辭嚴，“她只是偶然路過，然後進來幫我試吃而已！”

佟葉皮笑肉不笑：“哦？是我誤會了嗎？”

“是的，大誤會！”

沈大少沒意識到，他手裏握着的主動權已然悄悄流失，慢慢轉移給佟葉了。

“你不能冤枉我！”他有些委屈地說。

佟葉哼笑。

事實上她并不覺得沈南和宋潇潇之間有什麽，剛開始她的确有點在意這兩人背着她參加烘焙體驗館，但和周林聊過之後已經釋然了，而現在聽完沈南的解釋，更是連最後一點芥蒂也消失了。

她現在裝作還介意的樣子只是想借題發揮。

“那你應該明白吧，我和周林之間也是誤會。”她道。

沈大少聞言猛地瞪大眼：“那怎麽一樣？！”他怒火中燒地指控，“你剛剛想摸他！”

“……只是想敲他的腦門而已。”

“對于有夫之婦來說，和別的男人玩敲腦門這種親密游戲也是不允許的！”

佟葉無言以對，她默了默，擡起手“嘣”地彈在他的腦門上。

“幹嘛？”沈南莫名。

佟葉淡淡道：“用專屬于你的‘親密游戲’彈醒你。”

“……”

佟葉問：“清醒一點了？”

沈南不說話。

他現在的确已經不那麽生氣了，但有些說爛了的事他還得再說一遍，“反正你以後不許和周林走太近！”

佟葉“啧”了一聲：“蠻橫。”

既然都被這麽說了，沈南決定更加蠻橫一點——他就着抱着她的姿勢，對着她又深深地吻了下去。

別說，剛剛的滋味還真不錯。

兩人擁吻着，而在不遠處的店裏，有一雙眼睛靜靜地盯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