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往事

看向未來……

沈南的一席話如醍醐灌頂, 佟葉霎時從夢中驚醒了。一味地追逐過去的影子只會作繭自縛而已, 這不是玩笑話, 佟葉真實感受到了這一點，複合之後，她在對待沈南時比以往要小心翼翼得多。這種戀愛太有負擔，也許她現在能夠承受, 但說不定哪一天就被這日積月累的負擔壓垮了。

這種愛太累了, 她不要。她想通了，于是她摒棄了雜想，在自家重新上任的男友面前, 不再壓抑自己的本性。

“沈南。”

“嗯？”

佟葉朝他真誠道謝：“謝謝你。”随後又用更真誠的語氣說，“那就還請你多多努力，陪我更久一點了，差等生。”

她打算重拾初衷, 不再放棄《同級生》, 直到被競争掉。

而沈南顯然也更習慣這樣的她，張口就答：“我差只是因為我擅長的領域有所不同，我更加擅長床上……”

話到這裏, 他微微一愣。

佟葉笑問：“床上什麽？”

“……競技。”

佟葉諷道：“那還真是不得了的領域。”

——當他們不再刻意地去維護這段感情時, 感情卻變得更加自然；當他們決意放棄尋過去時，他們又很自然地回到了過去最佳的相處模式。

多麽奇妙的連鎖反應。

沈南怔愣之餘, 突然就笑了：“佟佟，你這是在質疑我的能力嗎？”

佟葉白他一眼：“說得我很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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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身後的攝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感嘆後期太苦, 又要大幅度剪輯了，都怪嘉賓太任性，太不注意區分鏡頭前後了。

周末，《同級生》第一次測試結果出來了，得分最低的果然是林依，作為第一個被淘汰的嘉賓，在鏡頭前，所有成員以淚送別，表現了強大的……演技。

而林依本人也沒放過最後一次吸引粉絲的機會，展示出了她堅強又克制的一面，但在鏡頭刻錄下她這一形象後，她很快擦去眼淚，招來助理替她補妝，然後被經紀人伺候着走出了S戲校園。

然後，節目組宣布這一周的錄制到此結束。

佟葉和往常一樣朝準備收工的攝像與跟拍導演道謝，完了之後，一回頭一雙盈盈剪水眸紅成了兔子眼。

沈南看得嘴角抽搐，趕緊遞了她一張濕巾：“這麽傷心？下周又不是見不到了……”

佟葉抽抽鼻子，面無表情道：“林依用的催淚洋蔥誤傷到我了，好辣。”

沈南：“……”

佟葉把涼涼的濕巾貼在自己的眼睛上，不一會兒，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她以為是沈南，便往旁邊挪了挪，并警告道：

“別碰我。”

結果傳入耳中的并不是沈南的聲音，而是周林的。

周林笑笑：“都不能碰了？”

佟葉把濕巾掀開了一角，露出半只紅紅的眼睛。

周林見了微微詫異：“怎麽了？”

佟葉道：“戾氣上眼。”

“……”

佟葉又把眼睛蓋上，幹巴巴道：“開個玩笑……有什麽事嗎？”

周林遲疑地問：“你和沈南和好了？”

佟葉微一點頭：“嗯，和好了。”

“……恭喜。”

佟葉微微側頭，不知是不是錯覺，她中年覺得她的竹馬先生的這句“恭喜”有些欠誠意。

大概是眼睛被辣得影響了其他感官，她想。

周林只是來向她确認這件事，确認完就離開了。他走後，佟葉将濕巾摘了下來。沈南把她手中的濕巾取走，換了一張新的遞給她，道：“周林他喜歡你吧？”

說這句話時，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生氣。

經過這次分手，他真的有所成長了。

佟葉也沒像往常那樣反駁，而是所有所思：“……大概？”

她第一次質疑起周林對她的感情來。

沈南把她攬到自己懷裏，道：“我不會給他機會的。”

佟葉沒好氣：“這都還只是猜測而已。”

沈南道：“憂患意識還是要有的。”

佟葉：“……”

這時，嘉賓陶蕊來和佟葉道別，看到她和沈南膩在一塊兒，一雙眼眸亮晶晶，詠嘆道：“這不顧旁人目光的霸道愛情啊，我心向往之！”

她依然少女心十足。

佟葉嘴角抽抽：“你怎麽還沒走啊？”

她和陶蕊相處得不錯，和她交流也逐漸往朋友模式靠近。陶蕊也是個開得起玩笑的，笑着問：“嫌我？”

“顯然的。”

“噗！”陶蕊大笑，“先別嫌我，其實我是來充當送信的白鴿的，李導演讓我告訴你，如果你沒事兒的話，明天就可以去看劇本了。”

佟葉一愣：“他怎麽不直接告訴我？”

陶蕊解釋：“聽他說不小心把你的就聯系方式弄丢了。”

“……好吧。”

原來不是忙忘了。

“我會去的。”她承諾道，随即看向陶蕊，“謝了，小白鴿。”

佟葉先是送走了自家竹馬，随後又送走了少女心的“小白鴿”，最後連宋潇潇也過來了。她突然感覺自己就像珠寶店鋪外的迎賓，送走了一位客人，又來一位……

但這個形容并不準确，因為宋潇潇其實不是來找她的，而是找沈南。

宋潇潇來詢問沈南周末的安排，而沈南的回答是：

“我随佟佟安排。”

宋潇潇聽到這裏不得不将視線轉移到佟葉身上，頓了頓，揚起笑臉：“看來你們已經複合了。”

佟葉矜持地點了點頭。

宋潇潇眼波一轉，笑問：“沈叔叔那裏呢？已經解決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

佟葉道：“我們會想辦法的。”

宋潇潇笑道：“需要我給你提供方法嗎？我應付沈叔叔還挺有一套的。”

佟葉十分質疑她的真心，畢竟在上一周裏，她還像個小年糕似的黏着沈南，并單方面地開啓了争奪沈南之戰，一看就居心不良。

“不用了，想必沈南比你更熟悉他爸。”佟葉拒絕了一個觊觎着自家男人的暗戀者的“好意”，“我們自己會解決的。”

宋潇潇聳肩：“是嗎？”

她似乎早已猜到這個結果，所以并不意外。

“那就祝你們成功了。”她說完就走。

佟葉盯着她的背影看，手肘搗搗沈南的胸膛，嘴裏啧啧有聲：“你說，她是不是特意來膈應我的？”

沈南：“……”

他現在也有點猜不準宋潇潇的想法了。

佟葉見他不說話，回頭瞪着一雙兔子眼，舉起雙手搭在他的臉上，用力揉啊揉：“都怪你長得太招人！”

沈南被搓揉了個猝不及防，再拒絕已經晚了：“……佟佟，別鬧。”

“看到我的眼睛了麽？”

佟葉聽不進去話，繼續她幼稚的報複，“現在是真的戾氣上眼了。”

沈南無言以對。

佟葉嘆了口氣，停下了她的“揉面”行為：“暗戀者真麻煩。”

暗戀者雖然麻煩，但眼下他們也沒有太多時間處理暗戀者的事情，他們還有比這更為重要的事情要去辦，比如……去李導府上看劇本。

“人傳李導演為人正直，在圈內名聲十分不錯，但畢竟人心隔肚皮，特別是在娛樂圈這個大染缸裏摸爬打滾的，心眼總比常人多。”佟葉說完擡眸看了沈南一眼，“你懂我的意思麽？”

沈南的閱讀理解能力還算過關，聽懂了：“我會陪你去的。”

佟葉露出贊賞的表情。

結果就被親了。

佟葉：“……”

沈南耍完流氓，還很理直氣壯：“和以往一樣，這是定金。”

“定金？”

“報酬另付。”

佟葉：“……”

她現在相信了，她所熟悉的那個沈南回來了，心頭不知為何有些小雀躍。

周六上午，佟葉提着禮物去了李導家裏，李導早年離異，現在獨居在市中心。雖然住在單身公寓裏，但他生活節制，并沒有單身男人的那些陋習，家裏也很幹淨整潔，佟葉甚至在他家裏看到了一系列的健身器材。

當然，佟葉并不是來考察圈內前輩的生活品質的，所以并沒有把時間浪費在參觀上面，而是直入主題，提出了劇本話題。

李導也沒和她寒暄太久，很幹脆地把劇本手稿給她了，讓她帶回家去看，但為了保險，和她簽了保密協議，禁止她向外洩露劇本內容。

佟葉很感謝他，李導卻笑着對她說：“別謝我，讓你帶走劇本是看沈公子的面子，我原本可沒這個打算。”

這不是吝啬，而是謹慎，畢竟劇本離手就意味着洩密風險。

佟葉看向沈南，後者卻微微撇開了頭，拒絕了與她的對視。

她失笑：“那也謝謝你了，沈公子。”

“……”

兩人拿到劇本就不打算再停留，只是臨到離開，佟葉又産生了一些別的想法，于是她停下來詢問：“李導，您對這部劇本有何看法？它……有商業價值麽？”

李導被她的問題逗笑了：“小姑娘，你以為我真的只是想做慈善？”

為了競拍到這部劇本，他的團隊也做了很詳細的規劃，又拿出了足夠誠意的價格，這才競拍得手。他看中的當然是它的商業價值。

想到這，他自信滿滿：“我有預感，它能讓我的導演事業更上一層樓。”

佟葉看出他的認真，沉默了一瞬，又問：“那李導……你覺得在什麽情況下，投資這部片子的人會撤回投資？”

沉默。

沈南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他想起了李宏教授的未盡之言。

佟葉的父親曾經籌拍了一部電影準備大展身手，卻在開拍前遭到資方毀約撤資，打擊過大……

佟葉想問的就是這個麽？

他思索着，然後聽到李導開口道：“小姑娘，你是想問你父親遭受撤資，打擊過大意外去世這事？”

佟葉驚詫：“您也知道？”

“嗯，這事兒在圈子裏還挺出名的。”李導陳述，“不過你也別太在意，你父親無疑是個天才，但他早些年精神就有些異常，後來只是病情加重，吃藥沒控制好劑量，這才造成了一樁悲劇，資方撤資只是恰好撞上了他病情加重這個時期，不算資方的錯。況且……”

“況且什麽？”

“況且商人逐利，投資出現問題，撤資只是順勢而為，并無大錯。”

佟葉默。

過了一會兒，她擡起頭問：“當時的投資方是……沈家？”

沈南表情複雜，但并沒有表現出驚訝來，因為他和佟葉同時想通了一件事——梅琳明明沒有失蹤，卻制造了失蹤假象，并誘導佟葉懷疑沈家……

如果佟葉的父親還和沈家存在這樣一段恩怨，如果梅琳還因此心懷怨恨……這倒是可以解釋梅琳的行為了。

而事實正像他們猜測的那樣。

“沒錯，就是沈家。”李導說道。

佟葉、沈南：“……”

“你倆在交往吧？”李導勸慰道，“別擔心，小姑娘，你的母親梅琳都已經釋然了。”

“也沒什麽好記仇的，本來就不是沈家的錯。”

“當時是沈氏集團的一名高層好大喜功，私下代表沈氏承諾給你父親投資，然而在後來的評估當中，這部劇本的拍攝難度太大，收益有限，就取消了投資決策，緊接着你的父親病情加重，之後就意外去世了。雖然很遺憾，不過的确和沈家沒太大關系。”

“你母親當初遷怒了沈家一陣，但後來也釋然了，近些年也開始和沈家掌權人也有了一些來往，交情還算不錯。”

佟葉：“……”

她現在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如果事實真如李導所言，那麽，她父親的去世的确不應該找沈家買單。

但是……

她的母親大概并不這麽想，也并沒有釋然。

她仍在記恨着沈家。

大概。

佟葉萬萬沒想到，一部劇本手稿竟然牽扯出了這等往事。她心情沉重地走出李導所住的小區，沈南則跟在她身後，一言不發。

冬天的市區景色并不蕭條，但莫名冷寂。

佟葉緊了緊手裏的劇本，叫了一聲：“沈南——”

沈南低頭看着她，表情沉沉。

“又要……分手嗎？”他問，聲音黯啞。

“嗯？”佟葉微微怔愣，随即無奈一笑，“不分手，咱們談談報酬的事。”

“陪我過來……”她笑道，

“辛苦了。”

沈南怔怔看着她朝自己微笑，然後，他發現……冬天的景色也變得鮮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