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訂婚

佟葉覺得不可思議, 依宋潇潇而言, 這反倒是她做錯了？就因為她沒把她當成情敵對待？

她抱着手臂, 撫平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碰碰沈南，小聲問：“沈南，你家青梅還正常着嗎？”

沈南無言以對。

“啊, 我知道了！”佟葉作驚醒狀, “其實是因為當大小姐太久了，閑出毛病來了吧！”說完，她一拍手, “所以說啊，這人生太順遂了也不好，容易空虛，這一空虛, 就想搞點事兒, 非得把自己整出一個得意洋洋的反派人設才舒坦，說白了就是閑的。”

沈南：“……”

佟葉覺得奇怪了：“只不過……讓一群不知是人是鬼的網友在背後評頭論足真的會開心？哦——是因為被罵的人不是她吧？不過在虛幻的網絡世界找滿足感也挺可悲的，更可悲的是, 這份滿足感還得靠自己裝可憐來博取, 這是把自己何等卑微的地位啊？”

她搖着頭，嘆道：“可悲啊……”

佟葉笑道：“如果我有錢有勢, 看不慣一個人，絕對不會委屈自己裝可憐博取同情，而是指着對方的鼻子大大方方地告訴她——喂, 還想不想混了？想？跪下來讨好我！”

“裝可憐那不是無權無勢的小白花使的不入流的手段嗎？哈——這是被三流苦情劇限制了想象力吧？”佟葉向沈南道，“你家青梅的想象力可真夠貧瘠的。”

沈南：“……”

佟葉這一通吐槽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準确來說，她是特意沒有壓低聲音，故意氣宋潇潇一氣的，而她的目的完成得不錯，宋潇潇剛剛還得意的臉，現在卻變得陰晴不定了。

見此，佟葉又加了一把火：“沈南，你家青梅很可憐诶，雖然手段不入流，但好歹也是動腦筋想過的，你說我要不要裝成害怕的模樣滿足滿足她？好歹也是認識的，不能不給點面子。”

她裝作一點不受流言影響，這反而是對始作俑者宋潇潇最痛的一擊了。

沒有什麽比自己處心積慮地搞陷害，對方卻不痛不癢更加讓人痛恨了。

佟葉其實并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麽從容，她看到流言時也被氣得不行，但她越生氣越表現得不在意，這樣一來，宋潇潇也和她一樣氣憤了。

宋潇潇氣極反笑：“你就繼續裝吧，表演系的優等生演技果然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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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葉卻連看也不看她，只是對着沈南說：“難得出門，這附近有個不錯的意面餐廳，我們去那兒吃完飯再回去吧，悠悠他們肯定羨慕。”

沈南随她：“你喜歡就好。”

佟葉笑：“最好再點一份芝士雞排，搭配香濃的南瓜奶油濃湯……你偏好什麽口味的意面？”

沈南無所謂：“我不挑，吃你喜歡的吧。”

佟葉一錘定音：“那就試試海鮮系列。”

這才是真正的情侶氛圍，和網上用手段哄炒的虛假cp有天壤之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佟葉有意讓宋潇潇明白這一點。

宋潇潇臉色沉沉，佟葉卻在這時第一次正視她：“宋潇潇同學，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割腕的後遺症犯了？要不幫你叫醫生嗎？”

她送上了她虛假的關懷。

“所以說啊，什麽方式都好，就是別傷害自己，看你現在虛的，臉都白了。”

宋潇潇：“……”

佟葉接着道：“等會兒我和沈南要去餐廳，要不要我幫你帶一份回來補補？”

宋潇潇沉着臉不語。

她直勾勾地盯着她，突然，手一拂，将面前的水果拼盤推翻，“哐當”一聲，驚得佟葉一愣一愣的。

“宋潇潇同學，你……手腕沒問題嗎？別傷上加傷了……”

宋潇潇面皮抽搐了幾下，擠出一個笑臉，聲音溫柔地說：“出去。”

“潇潇。”

這是沈南開口了。

宋潇潇應聲看向他。

沈南道：“把網上的流言澄清一下，不然……”

“不然？”

“沈家與宋家的世交情分也到此為止了。”

這話可嚴重了，沈家與宋家之交可追溯到幾輩以前，因為小輩間的小打小鬧而上升到斷交層面，這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宋潇潇腦中一懵：“憑什麽？她又不姓沈！況且，沈南……你無權做這樣的決定。”

沈南道：“我的家人不會允許有人欺負我認定的妻子，你信嗎？”

宋潇潇和佟葉同時看向他。

沈南回佟葉一笑。

看到這一幕，宋潇潇突然頹然地捂住了臉。

佟葉說的沒錯，愛情這種東西，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她輸得很徹底。

但是——

“我不會去澄清的。”她冷靜地一口回絕了。

她看似冷靜，其實已經有點瘋魔了。

沈南皺眉，正要說話，病房的門突然打開，一個男人快步走進來，二話不說，利落地甩了宋潇潇一巴掌。

“啪——”的一聲，毫不摻水。

所有人都愣了，除了打人的男人，他打了人還很理直氣壯：“宋潇潇，道歉。”

宋潇潇回過神：“……爸。”

宋父看着她，重複道：“宋潇潇，像這位小姐道歉，然後上網上澄清。”

顯然，宋父也被網上的風風雨雨驚動了，且看樣子，他了解的還不少。

“我不……”

宋潇潇下意識地抵抗，可話還沒說完，宋父又開口了。

“宋潇潇，給你兩個選擇，一，道歉且澄清，二，退出娛樂圈。”

宋潇潇瞪大眼。

她之所以選擇了唱歌這條道路，是因為喜歡，如果不是真心喜歡，她一個大小姐也不會累死累活地到處跑通告。

唯有退出娛樂圈，她辦不到。

宋父冷着臉：“我宋家的兒女不管做哪一行，可以不出色，但不能做搬弄是非的小人，宋潇潇，你可想好了再回答。”

這話也就是說，不道歉連做宋家的兒女的資格都沒有。

宋潇潇聞言終于沒忍住，眼中沁出了眼淚。

“我……道歉。”

佟葉只晃了晃神，便收到了宋潇潇的一個“對不起”，頓時覺得這發展挺奇幻的，她倒也沒有特別在意一個形式上的道歉，與此相比，她對宋潇潇的父親更好奇。

如此魄力，處理起事情來不帶一絲累贅，效率之高，不愧是S市商界的風雲人物！

而眼下這位風雲人物竟也向她道歉了，替他的女兒。

“萬分不好意思，小女頑劣，竟鬧出這等不得體的醜事，作為父親，我也倍感羞愧。基于佟同學所受到的傷害已經無法挽回，我方在乞求原諒的同時，也向你鄭重許下一個承諾。”宋父的道歉要比宋潇潇本人要誠意得多，“佟同學可以向我宋家提一個合理的要求，只要不偏離常理，我宋家定盡力而為。”

話說到這個份上，佟葉再端着受害者的身份不依不饒就顯得太小家子氣了，于是她接受了宋父的道歉，與宋潇潇化幹戈為玉帛了，至少表面上如此。

之後，佟葉和沈南向宋父辭別。

兩人離開病房，向醫院出口走去，途中，佟葉問沈南：“如果宋潇潇死不道歉，你真的會為了我讓沈家和宋家斷交？”

辦不辦得到是一回事，想不想做又是另一回事，她想得到的只是一份重視。

沈南捏捏她的後頸，道：“是真的。”

說完，又頓了頓，“我沈家的長輩也不會任由小輩被人欺負了去，我們家是個很護短的家族。”

佟葉失笑，覺得宋潇潇有句話說得沒錯：“我又不姓沈。”

沈南道：“但你是我的沈太太。”

佟葉：“……”

沒有什麽比這話更動聽了，佟葉心底暖暖的。

“說得我已經答應了與你共度似的。”她嘴硬道。

沈南聞言從她身後抱住她，并黏着不放：“除了我，你還能有誰？”他又道，“我們命中注定糾纏不清。”

佟葉拖着他往出口走，一邊走一邊回道：“這話好像更适合用在癡男怨女身上。”

沈南道：“我就是為你犯癡了啊。”

“噗，好吧。”

兩人說着話走出醫院門口，被一個西裝男截住。

“沈少，佟小姐，沈先生有請。”

——是沈從智的私人助理。

佟葉一愣。

她一早就想和沈從智再見一面，而現下有了這機會，她倒顯得有些膽怯了。

她突然擔心沈從智不喜歡自己，這份擔心源于她開始認真思索起與沈南的未來，因為愛着沈南，所以才變得膽小了。

但她将她的擔心隐藏得很好，她看起來依然十分從容：“那就麻煩先生帶路了。”

助理帶着兩人走向街邊停着的一輛車，并替他們打開車門，做了個請的姿勢。

佟葉沒料想這見面的場所如此特別，愣了兩秒，被坐在後座的沈從智催促了一聲：

“上來。”

佟葉上車了，并別無選擇地坐在了沈從智的旁邊，沈南則被趕去了副駕。

一坐穩，車發動了。

“……去哪兒？”

佟葉想了想，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沈從智看她一眼：“沈家老宅。”

佟葉：“……”

沈從智很忙，連坐在車上的這段時間也沒得休息，他正在處理某種報告。如此敬業，使得佟葉很難開口和他唠叨些生活瑣事。

但沈從智也不是一直都處于忙碌的狀态，他用極快的速度處理完工作，将報告收起來，拾起普通的父親的身份，問：

“你們和好了？”

鑒于上一次見面，他們還是你死我活的對立方，鬧得極為不愉快，所以佟葉聽到他的詢問之後，回答得很謹慎：“嗯，和好了。”

“打算好好過日子了？”

“嗯。”

“那就訂婚吧。”

“嗯——啊？”

佟葉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她驚訝地問：“訂婚？”

這個反應讓沈從智微微皺眉：“不是說了定下來了嗎？”

“感情是安定了，但是……”

“但是什麽？”

“為什麽這麽突然？”佟葉舔了舔嘴唇，“我以為您不太喜歡我。”

沈南也從副駕轉過身，聽着兩人的交談。

沈從智道：“我的喜歡與不喜歡有意義？沈南喜歡就行。”

佟葉問：“您不反對？”

“我只反對對我兒子心存利用之人。”沈從智道，“所以我反對以前的你，和我不反對現在的你，并無矛盾。”

佟葉沉默。

沈從智接着道：“宋家的丫頭鬧出的事情，等你們宣布訂婚了，自然不攻而破。”

他對宋家丫頭做的這事頗有微詞，但看在老交情上面，不想和宋家鬧得太僵。

他的确拜托過那丫頭，但他只是拜托她追到沈南，而不是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抹黑佟葉，就算競争，也要用光明磊落的方式。

“訂了婚，堵住網友的嘴，這是最有效率的方式。所以……你們有什麽意見？”

佟葉和沈南相視一眼。接着，沈南開開道：“爸，佟佟還需要一點考慮的時間，所以……”

他這麽說只是不想讓佟葉為難，而佟葉……

“不，我沒有意見。”她笑着說，“那就訂婚吧。”

她是個理智的女生，按理說不會在年輕的年紀，在倉促的時機，做事關人生事關未來的決定，但這一刻，她決定不理智一回。

沈南因為她的決定失神了，他的父親卻露出一絲滿意。

“你們雖然還年輕，但也不能在感情上三心二意，早點定下來，把更多精力放在事業上，這才是明智的人生。”

這是來自過來者的……歪理邪說。

佟葉嘴角抽抽：“您說的是。”

沈從智顯然心情不錯：“我叫了大家回來，就是為了商量你們的婚事。”

沈南嘴一抽：“大家？”

“你叔，你伯，你嬸……”

準備夠齊全的。

“……您早料到佟佟會答應？”沈南問。

沈從智高深莫測道：“總會有辦法讓她答應的。”

佟葉：“……”

她突然覺得名門沈家似乎透着一股子……土匪風。

一行人驅車來到城南郊區，來到一座占地極廣的中式庭院前，隔着大門，古樸典雅的氣息迎面撲來，坐落有致的建築群在陰沉天氣的襯托下更顯莊重。

佟葉見過沈家古宅，在建築雜志的雜談欄目，照片上已覺震撼，親身所見，更是……難以言明。

車子沒有在大門外停下，而是直驅進入庭院裏。佟葉在一閃而過的風景中感受到了古典魅力。

但她沒能好好地沉醉在游覽參觀上面，因為不允許。

她一下車就被人抱了，被沈南的伯娘。

沈從智有兩個兄弟，哥哥沈從哲醉心學術研究，是國內一流生物科學研究所的中流砥柱，其子沈呈智商驚人，現就讀S大建築系，從小不負天才之名。

弟弟沈從毅是個吊兒郎當的音樂制片人，雖然行事不正經，卻是業界有名的音樂教父，是歌後呂蘭的伯樂。老大年紀仍然未婚，且有浪蕩到老的打算。

佟葉此時正被沈大夫人摟在懷裏，被她用肢體傳達的熱情包裹着。

“這就是小南的媳婦兒？乖乖，真漂亮啊！”

佟葉并不覺得自己被擠到變形的臉哪裏漂亮了，但她也不能拒絕一位長輩的親近。她将求助的目光遞向沈南，後者卻被一個年齡相仿的大男孩勾住肩，無暇兼顧她的求助。

她默了默，只能自救。

“阿姨好。”

“別叫阿姨，叫伯娘！”

“……”

沈大夫人又将佟葉往懷裏攬了攬，調笑道：“別害羞嘛，來，叫一聲——伯娘～”

“……”佟葉覺得自己都快被她抱窒息了，為了脫身，她妥協了，“伯娘……”

“哎！”

“……”

沈大夫人這才滿意了，放開了她，牽着她往客廳裏走，一邊走一邊向她介紹：“溫妹身體不大好，前幾天感染了風寒，醫生囑咐不能見風，所以在客廳裏等着。”

沈南的母親溫葇出身書香世家，年輕的時候在S市交響樂團擔任小提琴手，嫁給沈從智後就隐退了，現在在當全職太太，是名很溫柔的女性。

客廳裏不止溫葇在，沈從哲沈從毅兩兄弟都在，看到佟葉進來，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她身上。

一時間所有人都忘了說話。

佟葉眨了眨眼，在寂靜中道了一聲：“……你們好。”

一句話打破了沉默。

溫葇溫柔地招呼她：“是小佟吧，過來坐。”

然後，話匣子就打開了。

沈家男人們倒是只是看着，并不參與到唠嗑中。

于是，沈南走進來時就看到了這其樂融融的景象，不由恍惚了一瞬，身邊的堂弟沈呈拐了他一肘子，調侃道：“我說大沈，看樣子你這媳婦兒是穩了，恭喜啊。”

沈呈雖是沈南的堂弟，但只比他小一歲，并沒有把他當成哥哥來尊敬，調侃一點不少，“以後就剩我一個孤家老人了，寂寞啊……”

沈南慢慢褪去恍惚，面露得意：“在追妻一道，你的确不如我！”

“瞧你得瑟的！”沈呈不落人後，“信不信明天就給你帶個弟妹回來？”

沈南自然不信，露出王之藐視：“繼續，繼續吹牛。”

沈呈：“……”

兄弟倆差點直接在門口鬧起來，被長輩們攆進門。

“過來商量小南和小佟的訂婚宴呀，咱沈家小輩裏的第一個訂婚宴，必須得盛大地辦起來！”沈大夫人道。

沈南一聽就頭大，一屁股坐到佟葉身邊，在她耳邊小聲說道：“佟佟，看來要辛苦你了。”

佟葉也覺得頭疼，她一點不喜歡麻煩。但……頭疼的同時也隐隐雀躍。

沈家人的接納讓她感受到了從梅林身上從未感受過的溫情，這讓她感動得幾要落淚。

“知道我辛苦了，以後得對我好一點，知道了嗎？”她小聲回道。

“收到！”大概是訂婚的喜悅沖淡了分手帶來的傷痕，沈南又有點恢複他腔滑調的模樣，“我就寵你一人，寵一輩子。”

佟葉失笑，在腳底下踩了他一腳。

全家參與進來的商量在臨近午飯的時候才結束，一家人一起吃了個團圓飯，最後敲定了訂婚流程，這才陸續散去。

沈家人各個都是大忙人，平時不住在老宅，聚在一起不容易，但這次有聚一聚的意義。

佟葉收到了長輩們給的見面禮，全是難得一見的精品。當然，財力是其次，情誼才是重中之重。

聚會後，佟葉沒有立刻離開老宅，她被沈南的母親溫葇單獨叫到房間裏談話了。談話的場所不是書房，而是溫葇的卧室，這也有展現親近之意。

溫葇的房間布置雅致，就和她這個人一樣，清清雅雅的，很柔和。

“小佟，歡迎你來到我們家。”她這話說得真摯，并不是場面話，“南南沒有經歷過什麽挫折，在家也是被寵着大的，所以有些想法還很不成熟，很天真，如果他哪兒惹你不開心了，揍他便是，揍了他就明白了。”

佟葉：“……”

她還以為她會讓她多包涵呢。

“南南有了喜歡的姑娘，我這個當媽的也輕松了不少，以後他就不會再來鬧我了。”溫葇嘴上說得嫌棄，只是流露的絲絲寂寞洩露了她的真實心情，“你們好好地過，吵架歸吵架，但不要輕易說離開彼此。”

溫葇也不只是來說教而已，又說了一些沈南的童年糗事，最後轉到……

“小佟，訂婚宴……”溫葇說得猶豫，“訂婚宴你媽媽來嗎？她好像對我們家有些成見，如果能借機和好的話……”

佟葉不得不打斷她：“抱歉，大概不可能和好了。”

溫葇一怔：“……真的不可能嗎？”

佟葉笑得苦澀：“她連帶着我一起讨厭了，那還有和好的機會？”

和好？

原諒她看不到希望。

“訂婚……就不邀請她了。”她道。

作者有話要說： 沈呈的故事在隔壁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