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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狐貍精蘇煜對有可能面臨的做法驅邪活動一無所知，他在影視基地度過了充實有趣的一天。

演了蒙面殺手、演了吧臺小哥、演了人群中質問主角的憤怒路人、最有趣的是演了個天真懦弱，一出場沒說幾句臺詞就被亂臣賊子推倒在地嘤嘤哭泣的皇帝，最後又演了個廚子。

對于內心時刻緊繃、滿心擔憂的都是性命，行差踏錯就會萬劫不複的前世，像這樣子毫無顧忌放開來演這些有趣的小人物，蘇煜覺得簡直不要太愉快！最後出影視基地大門的時候他腳步都是輕飄帶風的，一颠一颠都要蹦着走了。

廚子的那個角色他演得時間最長，直接跟主角對了幾場戲，導演對他的表現格外滿意，甚至還跟編劇商量着随機給他加了一大段臺詞，最後還預約了讓他明天接着演這部戲的另一個角色，只不過到時候要好好裝扮一下，否則觀衆可能會發現為什麽廚子又換了個樣子跑出來？

或許這裏面有導演的私心，在蘇煜持續走紅的可能性裏，為這部戲多制造一些商機。但這對于蘇煜來說并不是涉及到原則性的問題，也就不甚在意，他做了他力所能及的事，收獲開心還有些許的酬勞，做得踏實又開心，這就足夠了。

這個廚子蘇煜演得意猶未盡，又加上今天中午在片場吃的盒飯味道不敢恭維，搞得他的舌頭到現在還處在排斥一切外來飲食的狀态中。所以一出了影視基地大門，蘇煜便開始盤算着一會兒回去買點菜，自己親自下廚，一方面彌補一下演廚子不能動真格的憋屈，撸袖子大幹一場過過瘾，另一方面就做一頓好吃的犒勞一下自己遭罪的舌頭。

倒也不能怪他太挑嘴，實在是他的口舌在前世裏被養叼了。

說起來，這方面得怨兩個人：一個是把他從冰天雪地裏抱回去又喂活了的浔王殿下，另一個則是承軒帝龍淮。

本來能有口飯吃活下去就很知足了的小蘇煜，因為太過乖巧可愛，在浔王殿下面前又十分機靈殷勤，自然就得到了殿下的寵愛，平時什麽美味佳肴小果子小點心的，貴為皇子又怎麽會缺？常常是浔王一個人吃不完的就全都賞給了小蘇煜。

後來一次意外中，小蘇煜不顧自己性命護了浔王的周全，回府後更是得了浔王甚至是浔王母妃的厚待，特意叮囑小廚房專門給蘇煜做吃的。

那個優待浔王一直都沒有下令取消，于是小蘇煜享受了好幾年的王府美食，等幾年過去，他的嘴巴已經被養得很刁鑽了。

再後來，蘇煜接了命令去了無字觀，那個皇家道觀一點兒都不像蘇煜想象得那麽莊嚴神聖，甚至都沒什麽正兒八經的規矩，一衆師兄弟們言行散漫，平時幾乎都不去吃觀裏的大竈，有自己開小竈的、出去買酒吃的，蘇煜去了之後自然也随大流，并沒有在口舌之欲上虧待自己。

在無字觀裏呆了沒過久，他就搭上了太子龍淮，別的不說，起碼在吃喝玩樂方面，更加逍遙自在起來，想吃什麽吃什麽，半點兒也沒委屈着自己。

又過了很久以後，浔王事敗，他被發了瘋的龍淮囚禁深宮，每天折磨。

但蘇煜天性樂觀，慢慢能站起來的時候就在苦中做了樂，沒事兒就到皇帝允許的地方瞎溜達，三走兩走就走到了禦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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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宮裏沒有名分沒有位分，但誰都知道他那麽一號人物，禦膳房的禦廚也不好得罪他，加上他嘴甜長得好，沒幾天就在禦膳房混熟了。

混熟了的好處就是想吃什麽吃什麽，還跟着偷師學了不少絕密的禦膳秘方。

那時候的承軒帝雖然有事沒事就往死裏折磨他，但在有些方面卻很縱容他，在聽說他跟着禦膳房的禦廚學了做菜之後，還命令他親手做幾道菜羹來給償償。

當時的蘇煜一邊不敢違抗聖旨老老實實做菜，一邊在心裏咒罵不休，也就是手裏沒有毒藥，有的話一定就給一滴不剩地倒進去了。

那時候皇帝吃過他做的菜之後說了什麽蘇煜如今完全想不起來了，分明是咕哝了幾句什麽的，蘇煜像是聽見了又像是沒聽見，或許是聽過就選擇遺忘了。

如今蘇煜只記得那天晚上皇帝破天荒地沒有折磨他，但也沒放過他，只是......溫柔了許多，溫柔的蘇煜還以為皇帝在夜雨綿綿的漆黑夜裏，認錯了人了。

但不管怎麽說吧，那天之後蘇煜更加無法無天随心所欲了，十二個禦廚輪番上陣，每天吃得都不帶重樣，什麽酸甜苦辣鹹南北東西系，蘇煜全都嘗了個遍，比皇帝的待遇還好。

後來他還偷偷地編撰了一本禦膳秘錄，心裏打的主意就是哪天得脫牢籠的時候帶出去當本錢。

開店也好販賣也罷，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宮廷美食秘錄，一般人是無緣得見的，更別說是品嘗享受了。

來到現世蘇煜一邊往回走一邊吞咽着快要溢出來的哈喇子，一邊好感嘆自己怎麽這麽沒出息，幾口吃的就讓他這麽惦念！

其實說句公道話，前世的蘇煜并不是光知道吃的蠢材。

他飽讀詩書，也算是小有文采。

而且不光是讀書寫字，其餘的什麽拳腳功夫、劍術、馬術、撫琴、星相，甚至易蔔卦理、醫術醫道，他也是都有所涉獵，只是......

輕快的腳步慢了下來，高高昂起的腦袋也低垂了下去，肩膀微微塌陷，步伐變得有些沉重。

曾幾何時，也是有無數夢想的啊！

什麽入仕做官，造福百姓、什麽行俠仗義，打抱不平、什麽為人師表，桃李滿園、最不濟哪怕只是開一家酒館，做個掂勺的掌櫃.......

對于前世的際遇和選擇，蘇煜并不會說後悔，只是仍然免不了唏噓感嘆，滿腹的遺憾。

如果他當年沒有遇到浔王......

如果浔王無心奪權......

如果浔王奪權成功了......

如果——成功扳道異己的承軒帝不那麽暴戾偏激......

蘇煜停住了腳步，有些失神地站在原地許久，最後才自嘲地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去。

往事已矣，夫複何言！

誰對誰錯，又豈是說得清楚的。

不遠處，那輛黑色的轎車開得很慢很慢，比路邊的行人不行得都還要慢，就那樣一點一點朝着蘇煜前行的方向挪去。

...

蘇煜去小區附近買了菜，拎着往回走去，在踏進小區的瞬間全神貫注，戒備起來。

按理說影帝不是那麽容易随時都能碰到的，但蘇煜還是覺得心裏不踏實，不管是之前很危險的直覺，還是原身跟影帝幾年之前糾葛的潛在麻煩，都讓他在下意識中提高了警惕。

還好，老舊的小區裏十分寧靜，看不見幾個在外邊溜達的人，更沒有礙眼的影帝蹤跡。

蘇煜沒敢太放松，腳步匆匆地一直走到樓上開了門進去，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看了看手裏買的食材，盤算着接下來要做的菜式，隐隐憂慮頓時消失不見，心情飛揚起來，脫掉外套挽起袖子，拎着東西進了跟客廳相通的小小廚房。

不知名的小調在房間裏哼起，伴随着水聲、菜刀與菜板的碰撞聲、打火開竈聲、油花炸起的滋啦聲......

誘人的香氣自半掩着的鍋子中飄蕩出來，又大咧咧從開啓着的窗戶中一路攀爬向上，不管不顧地侵入樓上住戶的家中，還調皮地伸出小爪子四處撩撥別人的嗅覺神經。

剛回到房中不久的徐助理正拿着手機忙活，他在跟不遠處待命的影帝專用廚師老王讨論一會兒要送過來的菜式，這時也被那味道吸引，忍不住用力嗅了嗅。

好香啊！這是誰家正在做飯，做的什麽？怎麽這麽香！

他正想順着香味到窗邊去一探究竟，轉頭發現他家主子捷足先登，早他一步去了窗口的最佳位置。

徐助理退而求其次，小心翼翼挪到旁邊的窗戶邊上，伸長了鼻子從微微開啓的一道窗縫裏聞那誘人的香氣，只嗅了一會兒就不得不把不聽使喚分泌出來的滿嘴口水吞咽下去。

正在這時，他察覺到了一股壓迫感從旁邊傳來。

轉頭，只見他家影帝正拿一雙幽深的眼睛盯着他，不怒自威。

徐得勝：“......”不是，他就聞一下，連公共場所的味道都不讓分享了，這麽霸道的嘛？

心裏這麽想，臉上半點兒也不敢表現出來，徐助理認慫地低下頭，腳步慢慢後移着不敢再分享那誘人的香氣。

“去！”他的主子忽然開口發話。

“啊？”徐助理不明所以。

“讨點兒來吃。”影帝不看他，轉頭面朝窗戶縫。

徐助理：“......”啥？讨？讨什麽？讨吃的？怎麽讨？找誰讨？

影帝對他呆若木鵝的反應相當不滿意，再次轉過頭來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意思很明顯：這點兒事都不會辦還要我來教？要你何用。

徐得勝非常機靈地領會了主子的意思，是哦，主子的意願要是不能很好地達成，要他這個助理何用？

職業素養瞬間充斥徐助理的全身，一咬牙他轉身往門外走去。

出門像狗一樣循着味道走，最終在三樓東戶确定了目标。

哎～三樓，東戶，這不是他家影帝的......那個狐貍精嘛！

一瞬間徐得勝感覺自己窺見了天機：難怪他家主子如此着迷，做個飯都能用香味勾死人，這功力也是沒誰了。

已經找個了香氣的源頭，事情就好辦多了，徐助理略一動腦筋，轉身重新上樓，翻出了他家主子之前出席活動時剩餘的特簽，然後沖着他家主子邀功似地笑了笑，舉着手裏的照片說道：“我去用這個換。”

既能讨到好吃的，還能把他家主子帥出天際的簽名照送給他的心上人，多好！

影帝果然對他的機靈表示滿意，沒再用刀鋒似的銳利眼神砍他，只是不耐煩地沖他一擺手，示意他別廢話麻溜地去。

徐助理立刻邁動一雙狗腿，一溜煙下樓去了。

...

敲門聲響的時候蘇煜正将最後一個炖菜裝好盤放在桌上。

“誰？”他走到門口出聲發問，心裏奇怪能有誰來敲他的門。

“是我。”徐得勝在門外回答：“我來給你送項哥的最新簽名照。”

蘇煜：“......”他能說他一點兒也不想要嘛？

心裏雖然很排斥，但不得罪的原則在前頭擺着，蘇煜還是開了門。

“做什麽吃呢？我在門外就聞到了。”門一開蘇助理就半點兒都不客氣地往門裏頭擠，房間小，他擠進去之後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美食。

紅的綠的搭配的一盤小炒，黃白相間的像是豆腐羹，最後那個大盤的是一條汁鮮味濃的燒魚。

徐助理失态地吧嗒嘴狂咽唾沫，擡頭露出可憐兮兮的模樣對蘇煜道：“能...能給我點兒吃嗎？我也還沒吃飯。”

他也不要臉了，反正那個“讨”字是他家主子說的。

之所以不直接說是他家主子讓他來讨的，一個是主子的面子比他這個小助理重要，再一個，他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對他家主子不太熱乎，原因麽——不明。

蘇煜有些意外，狐疑不已，問道：“你家雇主不管你飯嗎？”

徐得勝咬牙狂點頭：“不管的，我家主子有專廚，吃什麽都很講究，畢竟是明星身材保持很重要，我吃的一般就是對付。”

他這話是一半真一半假，影帝夥食的确是專人負責，大都是些清湯寡水低熱量的飲食，而他的夥食所謂“對付”，自然就是誇大其詞了，目的就是博取蘇煜的同情，趕緊把桌子上的菜給他一半，好讓他回去交差。

蘇煜不懂其中貓膩，前世的龍淮貴為儲君後來又登基為皇，地位比影帝要高出不知多少，吃穿用度自然非尋常人等可比。

這會兒徐得勝這麽說聽起來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他怎麽就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兒呢？

狐疑歸狐疑，蘇煜從來就不是小氣之人，幾口粗茶淡飯而已。

“那你跟我一塊兒吃吧！”他幹脆地應承下來，轉身去給徐助理加餐具。

“呃那個......”徐助理看着桌上的菜忍痛說道：“我還是拿上去吃吧，屋裏有些貴重的東西得有人守着。”

蘇煜一聽他這話心裏的疑惑更盛，但也沒多問什麽，轉身去廚房拿了碗盤過來将三個菜都分了一半，又去裝了大碗米飯，一同交給了徐得勝。

“吃完我把碗給你送過來，謝謝你了，你人真好！”徐助理由衷地誇贊道，狐貍精什麽的猜測，這會兒也抛到九霄雲外了。

...

飯菜一字排開放到影帝面前。

影帝拿了筷子，珍而重之地夾了一塊放進嘴裏，閉目......好半晌才見他垂了頭，慢慢地咀嚼吞咽。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徐得勝覺得他緩慢的動作裏，夾雜了一些說不出的悲傷。

等他想仔細地分辨觀察時，影帝又恢複了如常的淡漠平靜，甚至還擡起頭來瞪了他一眼，随後擡手把那裝菜的盤子往自己跟前攏了攏，冷冰冰地說道：“讓老王把飯送過來你吃。”

言下之意——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別想打我這菜的主意。

徐助理被他這護食的姿态給震驚到了：這人不正常，太不正常了，他的項哥什麽時候這麽小氣過？更別說這飯菜是他讨來的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見色忘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