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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項呈一口早餐剛吃進嘴裏,又頗為不放心地吩咐了徐得勝出門目送裘駿離開,別再不小心被蘇煜迎頭撞上。

徐得勝聽命出去,幾分鐘之後便回來小心複命。

“太巧,碰上了。”

項呈原本慢條斯理地咀嚼動作瞬間頓住。

蘇煜領了項呈的情正在享用早餐,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響了。

他很疑惑這一大清早的能是誰找他?畢竟他在這裏暫時也沒有幾個相熟的朋友。

拿起手機一看,沒想到還真是個熟人。

“小泗!”蘇煜愉快地沖着話筒叫道。

“嘶......”那頭傳來慕容泗倒牙似的感嘆聲:“能不叫得這麽肉麻嘛?”

蘇煜心說這哪裏肉麻了,從前我一直都這麽叫你的。

好笑的是前世的慕容泗也很喜歡計較這個稱呼的問題,愣說“小泗”的“小”把他給叫小了,身為堂堂男子漢,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那是絕不允許別人把他往小了說的。

到了這會兒蘇煜也忍不住逗慕容泗,一本正經說道:“咱倆不是朋友嘛,你可是我暈過去又醒過來之後交的第一個朋友,我看我年齡又比你大,叫你小泗多正常,難道你想讓我跟別人一樣叫你慕容,你聽着不覺得見外嘛?”

那頭的慕容泗:“......”

怎麽覺得有點兒槽多無口?還什麽“暈過去又醒過來之後交的第一個朋友”?

不過後面那句在他聽來還是很可心的,“不見外”這個詞,說明他倆的關系有着區別于他人的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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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慕容泗在電波那頭清了清嗓子,默許了“小”的稱呼,對蘇煜說道:“你今天有什麽安排?”

蘇煜:“沒安排,你呢?”

慕容泗:“我上午沒有。”

蘇煜立馬心領神會:“那出來,我請你吃飯!”

慕容泗沒想到自己的詞兒被搶,剛要說“你有幾個錢就請我吃飯”,接着想起來人蘇煜剛接了個綜藝的大活兒,可不是有錢。

士別三日,這個之前一起錄節目時除了長相之外各方面都不突出、甚至連訓練服都買不起的小蘇同學,已經鹹魚翻身了。

“行吧!你請。”慕容泗一邊嘆息着世事無常,一邊說了個地址跟蘇煜約好,這才挂了電話。

蘇煜放下手機又匆匆吃了幾塊小點心,便去換衣出門。

推開門的瞬間,恰好碰到正從樓上下來的裘駿。

人的很多情緒都會在不經意間受到幹擾從而産生起伏,比如遇到了好事情會開心,遇到了糟糕的事情會難過。

而現在的蘇煜,原本因為要去與老友聚會而産生的滿心輕松愉悅,在這一瞬間被一陣疾風驟雨橫掃而過。

原本的晴朗歡快消失不見,烏雲罩頂,一股不太熟悉的感覺侵襲而來。

是吃驚意外、是對血肉親情的期待和渴望、還有在反應過來眼前這少年是從樓上的哪戶人家出來的時候,瞬間燃起的憤怒和不仔細分辨都辨不出來的酸澀。

樓梯上方的年輕人也在上下打量着他,從頭發的顏色質量造型,到服飾的款式材質和品牌,最後才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臉上。

“你就是蘇煜?”年輕人開口問道,眼睛裏寫滿了不屑和難以理解。

十六歲就已經在商場厮殺、并在十九歲那年的一場收購戰中獲得決定性勝利、輕松坐擁數百億資産、就此占據L城半壁江山,幾年之後又突然從影,沒多久就将幾個影帝獎杯收入囊中的影帝項呈,在他心裏有着非同一般的位置。

即使他就在剛剛被提前出局,并且認清了影帝的“小肚雞腸”本質,決定從此以後端正心态,再不上趕着倒貼。

但在看到蘇煜的一瞬間,他的那種傲然放手瞬間變成了不甘心。

憑什麽?他就輸給了眼前的這個家夥?什麽嘛?除了一張臉長得夠好看,別的地方啥也不是,還住在這麽破爛的地方,想來也沒什麽錢,沒錢的意思就是沒什麽本事。

聽說也是個做演員的,做到這樣一個窮鬼的程度可見也是沒什麽才華,最近有點兒名聲還不是靠着勾搭上了項呈。

裘駿越想越生氣,越生氣就越看着蘇煜不順眼,便更加無禮道:“問你話呢,你是啞巴嘛?”

他話問完就見蘇煜頭也不轉地往樓下走去,竟是對他視若無睹。

“你站住!”裘小少爺急眼了,快步追下來,伸手就要扳蘇煜的肩頭。

下一刻,慘叫聲在樓道中回蕩起來。

裘駿手腕被反手擒住,折成一個令他無法反抗的角度,單膝跪倒在樓梯上,被蘇煜從身後壓制地一動都動不了。

“你他媽......”他氣急敗壞張嘴就要罵,腰眼上卻被蘇煜一個膝襲,瞬間疼得岔了氣收了聲。

“你爹媽沒教你與人交往要有禮嘛?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直呼對方姓名動手拉扯還罵人?回去告訴你爹,家教教不好我可以代勞。”

蘇煜說完松了手,再不理會裘駿,轉身下樓。

“你......”氣急敗壞的裘小少爺身體得了自由,就想多少找回點兒場子,誰知只說了一個“你”字,就被聞言轉頭冷冷看了他一眼的蘇煜給封了口。

不是他太慫,而是那人的眼神太過森寒犀利,好像帶着刀,他要多說一個字那無形的眼刀就會紮進他的胸膛。

過了好一會兒,那人下樓的腳步聲終于徹底消失不見了。

裘小少爺爬起來甩着被擰疼的肩膀,又揉了揉被怼了的腰,擡頭往上看了看又低頭往下看了看,慶幸沒有別人看見,要不然他的這張帥臉該往哪兒擱?

磨磨唧唧下了樓,他越想越覺得憋屈,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等那邊一接通就開始連珠炮似地說道:“給我報最好的搏擊班散打班拳擊班跆拳道班,要找高手多實力強的那種......你別問那麽多總之就快點兒給我找,我一會兒就要去學!”

挂了電話,小少爺嘟着嘴一瘸一拐地往小區外500米開外好不容易找的停車的地方走去。

那頭他的父親崔茗卓拿着手機半晌沒回過神來,最後無奈搖搖頭,嘟念道:“臭小子又搞什麽名堂?”

語氣眉目之間卻全是慈愛的樣子。

樓上,悄悄觀察到了全程的徐得勝跟項呈詳細彙報了戰鬥的開始經過和結尾,一邊在心裏驚嘆小狐貍精的戰鬥力,一邊繼續對項呈說:“蘇少出門打車走了,小武跟着。”

“嗯。”影帝回了個音節,繼續埋頭吃他的早餐。

半個小時以後,徐助理接到了反饋消息,繼續跟主子彙報:“小武來信兒,蘇少去了六直街的祥雲小館,好像是約了《百萬男團》的那個慕容泗。”

項呈含在嘴裏的一口茶咽得急了,差點兒嗆到。

接了徐得勝麻溜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衣領上的水珠,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只是垂下眼簾看着手邊茶杯上的花紋,用手指輕輕摩挲。

他想,今天日子不好,一個兩個的讨債鬼都跑出來了!

蘇煜到的時候慕容泗也才剛剛到,兩人在飯館門口碰了面一起往裏走去。

這是一家粵式茶餐廳,檔次稍高,有點兒私房菜館的樣子,裏面是一間間的雅座,私密性比較好。

地方是慕容泗選的,吃的自然也是他比較了解,推薦給蘇煜好幾樣這家小館的特色菜。

等一碟碟精致的小吃上來,蘇煜卻只是每樣嘗了幾口,并不是很有食欲的樣子。

慕容泗見狀便問:“怎麽?吃不慣這個口味?”

蘇煜:“還好。”

慕容泗一聽這麽明顯的兩個字立刻要起身:“那換地方,你喜歡吃什麽?”

蘇煜忙阻止道:“不用,我在家吃了點兒所以不是很餓,這家菜味道可以,我就是真不怎麽太餓,要是餓的話就都吃了。”

慕容泗:“你有沒有搞錯,吃過了還出來下館子?浪費!”

蘇煜笑道:“你有點兒良心吧,我這哪是為了自己吃飯,還不是為了請你。”

一句話令慕容泗沒了言語,他老老實實坐回原處,拿了茶壺垂首給兩人斟茶。

“最近怎麽樣,還是很忙嗎?”蘇煜問道。

“還好,就那樣。”慕容泗道。

其實的确是很忙的,除了日常練習錄制,還要四處奔波跟粉絲互動去拉選票,時常忙得腳不沾地。

蘇煜道:“我猜你就是很忙,前天給你打過電話你沒接。”

慕容泗:“我看見了。但看見的時候太晚了就沒給你回。”

沒回,但特意要了半天假期出來見人。

蘇煜表示理解,又說道:“其實我打電話也沒什麽要緊事,就之前有個人發了博說我是個病秧子的那事兒,還特意引用了你幫我發的那個寫字視頻。我就跟你說一下稍微注意着點兒,有人說他就是針對你跟你挑刺兒,你多少注意着點兒。”

慕容泗道:“注意什麽?有什麽好注意的?那人已經被踢了。”

蘇煜沒理解是什麽意思:“踢了?”

慕容泗端起茶杯喝茶,點頭說道:“對,被人挖了黑料出來,直接不走正規的淘汰程序就被踢了。”

蘇煜:“......哦。”

慕容泗看着他這個樣子不由冷笑道:“我之前真是小看你了。”

蘇煜:“......?”

慕容泗又問:“你不會不知道是誰幹的吧?”

蘇煜:“......我應該知道?”

慕容泗見他居然不肯承認就更生氣了,直接冷嘲熱諷起來:“我說當初你為什麽那麽幹脆地拒絕了我們總監,原來是有了更大的靠山了。多好,有人在網上用了你一下來攻擊我,結果就被無聲無息地收拾掉了,那蠢貨估計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蘇煜同樣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麽?你不是說了那個人本身有黑料才被節目組給踢掉的?這不就跟我之前在節目中表現平平被淘汰一樣的道理?你這是在為他鳴不平?那又扯上我幹嘛?”

慕容泗被他一番話給噎住了,想說什麽又有些說不出口,最後把手上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撇,悶頭不吭聲了。

蘇煜:“......”

他還真不信這個邪了,只見他撸了撸袖子,擡起一只腳踩在慕容泗坐的那條椅子邊上,湊近了眯着眼睛問他:“慕容泗,你這一大早給我打電話約好了出來吃飯聊聊天,結果兩句話說不到你就開始這樣陰陽怪氣的,你什麽意思?”

慕容泗這小子他從前是最了解不過的,有時候得意忘形到能把尾巴翹上天,就跟大公雞似得鬥志十足;有時候就會耍些小脾氣,就跟這會兒這幅樣子差不多,有什麽話他也不明說,就一個勁兒地陰陽怪氣。

一開始他還不了解的時候也就随他去了,反正那家夥再怎麽陰陽怪氣,該做的事情一件都不會拉的都能好好做到。

後來他跟慕容泗約了私底下單挑并且贏過了他,從此晉升為慕容泗的大哥之後,一遇到慕容泗耍小脾氣的時候,通常都是二話不說先揍一頓了事。

這會兒雖是他們來到今生之後的第二次見面,但蘇煜覺得這應該不妨礙他教訓一下自己的小老弟。

他一下子靠得很近,慕容泗被逼得使勁往後仰去,可後面就是椅背他退無可退,只好冷冷清清地盯着蘇煜。

“說!”蘇煜再次開口逼問,聲音不大,但力道十足,氣流沖破他的唇打在慕容泗的鼻尖上,癢癢的。

一股在內心盤旋得無處宣洩的情緒瞬間沖破一切阻礙湧了出來,慕容泗脫口問道:“你和項呈是什麽關系?”

蘇煜:“......”

怔愣了一瞬他很快回答:“幾年前有些交集,那時候我媽過世他幫了我不少,中間幾年沒怎麽聯系,最近才又重新遇見。”

“就、這樣?”慕容泗明顯還想問得更深一點兒,卻又不太合适的樣子。

“不然怎麽樣?”蘇煜反問。

慕容泗一咬牙,趁着血正熱勇氣尚在,直接問道:“他是不是想包養你?”

“包養”這個詞兒在蘇煜腦袋裏轉悠了一圈他才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

他這次愣得時間更長了,片刻後他收回踩在慕容泗椅子上的腳撤回身子,拿了茶壺給自己倒茶,不甚在意地對慕容泗說道:“他沒說包養,他說他喜歡我。”

慕容泗:“......!”他就知道!

蘇煜歪了頭看他,問:“你的意思是說是項呈把那個笑話我的人踢出了你們那個節目?為了我?”

慕容泗沒好氣地用鼻音用力“嗯”了一聲。

蘇煜歪着腦袋想了想。

這倒真的像龍淮的作風,那個人很護短。

當然太子的護短并不只是對蘇煜,太子黨內的每一個人都受到太子的絕對庇護,甚至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奴才也是一樣。

蘇煜還記得有一次一個小太監因為急着給太子送公文,結果不小心撞到了給貴妃送賞賜的宮女,摔碎了一只很名貴的白玉花瓶,那小太監被當場拿下,等候着掉腦袋的命運。

恰好蘇煜陪在太子身邊出門碰到了這一幕,問明情況後太子命令放人,還說:“是我說得十萬火急,吩咐他飛跑着給我送過來,若問責任我也有,這樣好了,你們回去禀明皇上和貴妃娘娘,這只白玉瓷瓶我來賠!”

太子話都說了,別人自然不敢有異議,後來太子果然賠了白玉瓷瓶給貴妃,然後在某一天被揭穿那是只假貨。

貴妃不依,去找皇帝鬧,皇帝無奈,只好去責問太子,太子“大吃一驚”,打開自己的小寶庫給皇上看:“父皇,這些可都是兒臣費了好大的功夫、花了好大的價錢從坊間淘回來的,父皇快幫兒臣看看,難道都是假的不成?”

老皇帝一伸脖子:可不都是假的嘛?

最後那件事就以皇帝下令太子徹查販賣假貨的小商小販為終結。

貴妃得了件“太子是蠢貨”的趣事兒,跟宮裏宮外的人嬉笑了好一陣子也算是解了氣,就那麽算了。

只有蘇煜清楚地記得太子拉着他跑到他那不怎麽去住的景山別院,打開層層機關進入藏寶密室,兩人一件一件将那些貨真價實的寶物瓷器把玩品鑒的時候,太子臉上的笑是有多麽得得意和狡詐!

“你答應他了?”慕容泗的話在他耳邊響起。

蘇煜嘴角還帶着自己不曾察覺的淺淡笑意,反問:“答應什麽?”

慕容泗:“......?!他說喜歡你,不就是要包養你的意思?所以你答應他了?”

蘇煜莫名其妙:“誰說的喜歡就是包養?”

頓了一下才又說:“我沒答應他啊,我又不喜歡他。”

慕容泗:“......”這是他今天見到蘇煜以來聽到的最動聽的一句話了。

“那、那你喜歡什麽樣的?”他又大着膽子問。

蘇煜想也不想直接說道:“起碼得是個女孩兒吧?”

女孩子都香香的很溫柔,是他前世就為之向往的所在。

慕容泗剛剛變得晴朗的心情又一下子變得烏雲密布。

其實他對自己突如其來的心意感到很奇怪,但又根本無法自控。

自從上次他們在《百萬男團》訓練基地分開了之後,當天夜裏他就夢到了蘇煜,之後這麽多天,他幾乎每天都會夢到。

當然,他做的并不是那種帶了顏色不可描述的夢,他的夢很奇怪,是他和蘇煜身穿古時候的衣服、少年時候的樣子。

後來他們長大了,又好像發生了很多事,但具體是什麽事等他醒來之後就記不清楚,只是夢中的那種感覺萦繞不退。

那種感覺的具體內容就是......他喜歡蘇煜,很喜歡很喜歡。

蘇煜說完自己的理想配偶之後,沒有聽到慕容泗的回應便轉頭看他,只見自己這個昔日的好友正微垂了頭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小泗,你怎麽了?”他問道。

慕容泗搖搖頭。

在前世的時候,慕容泗是蘇煜的第一個夥伴和朋友,他們朝夕相處、一起度過了童年到少年的時代,雖然平時會打架鬧別扭,但也會親密無間無話不談。

在蘇煜短暫卻又坎坷的前生中,慕容泗是唯一一個跟他沒有利害關系,不需要提防和欺騙隐瞞、有什麽就可以說什麽的人。

在蘇煜十三歲之後,他們見面的時候很少,但只要有機會還是會湊在一起通宵達旦互訴煩惱和衷腸。

在慕容泗面前,他就是他,不是任何人的工具、也不用糾結痛苦,他對慕容泗完全地打開心扉,真真實實。

那時候龍淮押着被控制住的蘇煜在潰敗的浔王黨面前招搖的時候,所有人恨不得生啖蘇煜之肉,只有慕容泗的目光裏帶着痛惜和悲憫,還有對太子的滔天憤恨。

他拼命掙脫了束縛,朝着馬背上的蘇煜撲過去。

太子的兵士圍攏四周,人人手裏都有長槍利矛,就算慕容泗武藝高強也絕對只有送命的結果。

就在那時馬上的蘇煜自喉頭嘔出一口鮮血,有些功夫的人都能看出他那是硬生生沖破周身的禁制所致,只見他下一刻便徹底軟了身子,再沒有知覺。

慕容泗由此得活,此後跟着浔王黨一起被清算,發配到邊疆不毛之地服苦役。

再後來,他逃了,逃到何處不知。

直到有一天,宮裏混入了刺客,刺客的目标不在于皇帝,而在于被困偏隅一角的那位無名氏。

蘇煜被刺客帶出了宮,眼看着就要逃脫牢籠。

可惜的是承軒帝更高一籌。

追兵未至,前方的埋伏已經開始收攏。

最後的時刻蘇煜放棄抵抗,以劍架頸,只求能活那刺客慕容泗一命。

可惜這傻子犯了倔脾氣,力戰至最後一點力氣耗盡也不肯逃走,一邊打還要一邊跟蘇煜唠唠叨叨,說他在不毛之地的囧事,說他孤身逃亡的日子就像耗子一樣、不敢白天出門生怕被捉住的苦楚。

那傻子說他累了,不想跑了。

可一轉眼,他又開始唠叨外面的四時美景,異域風情,說海上有仙山,西北有戈壁,往南走是十萬大山,往北有皚皚雪原......

就在那時,皇帝到了,傻子慕容泗不知怎得突然爆發了力氣,徑直朝着皇帝的禦馬沖過去。

侍衛軍的長茅擋在皇帝馬前,刺穿慕容泗的前胸後背......

他死了,并沒有看到在他死後發生的事。

跟随刺客出逃的蘇煜再次被押解到了皇帝身邊,皇帝一言不發,只是彎下腰朝着蘇煜伸出了手。

一只小巧的匕首突然自蘇煜腕處揮出,目标是皇帝的喉嚨。

只可惜周圍全是嚴陣以待的侍衛,匕首被打得失了準頭,數把武器刺向蘇煜的周身要害部位,卻又在眼看着要刺穿他身體的停了下來,再閃電似地收了回去。

他們得到的指令很簡單,那就是不殺蘇煜,哪怕他犯的是刺殺皇帝的滔天大罪。

不死也不代表沒有懲罰,承軒帝一向賞罰分明,于是蘇煜被皇帝親手挑了手筋腳筋,從此以後,他再不能對着皇帝揮刀了。

此時蘇煜看着眼前活生生的慕容泗,回想慘烈的前世一時恍惚,分不清究竟那時是一場夢境,還是此時是一場夢境?

“小泗,”蘇煜看着慕容泗認真地說:“別犯傻。”

慕容泗呆了呆,猛然有種被人窺破心事的慌張:“什、什麽?”

蘇煜卻又轉回了話題,問他:“你現在有沒有遇到喜歡的女孩兒?如果遇到了一定告訴我,我幫你。”

他記得前世的時候聽慕容泗說過,依稀是有那麽個讓他很動心的女孩兒,只是那女孩兒的家世啊還是身份什麽的可能都會有點兒麻煩,所以一直都沒有下文。

到了今世,如果那個女孩兒再次出現在慕容泗身邊,他一定會想法設法幫助慕容泗獲取那女孩兒的芳心,不論什麽困難他都要想辦法幫慕容泗擺平。

“哦,對了,這是無字觀的符,平安符好運符還有姻緣符,你沒事就帶着吧!”

慕容泗接過三個跌成三角形的黃色紙符,将信将疑問:“這......靈嗎?”

蘇煜:“沒聽過心誠則靈嘛!”

慕容泗想了想小心地把符收好,然後又拿了旁邊的一個文件袋,推到蘇煜面前。

“看看吧!”

蘇煜:“什麽?”邊問邊伸手接過來打開看。

慕容泗解釋道:“你放心,這個跟朔影沒有任何關系,是一部網劇。你別小看網劇,現在很多網劇制作都很精良的,這個導演跟我有點兒交情,之前我不知道你搭上了項呈,就想着幫你争取一個試戲名額,等我争取到了才聽說你進了《一怼一》的事兒。本想着算了,誰知那個導演看好了你的形象還有你潛在要飛升的勢頭,就托我問問你,要不要去試試?事先申明,我就是牽個線搭個橋,沒有替那個導演說項的意思,你就看一眼,不去也給個準話,我回絕了就行了。”

蘇煜拿過來大概看了兩眼,點頭說道:“去,你幫忙拉的線我能不去嘛!什麽時候去?”

慕容泗:“......不是,你看仔細了,別看我的面子,我的面子值幾個錢?”

蘇煜:“怎麽不值錢?在這個世上我誰的面子都可以不賣,就賣你的,你想讓我做什麽都只管說,只要不是殺人放火違背道義,我都會去做。”

慕容泗話在喉間努力了好久都沒有說出口。

他想問:我讓你跟我在一起你會答應嗎?

慕容泗只有半天假期,兩人在祥雲小館裏坐了一上午,談談說說笑笑鬧鬧,聊到了彼此的家庭狀況,怎麽入的行,行業見聞趣事還有些悲慘遭遇,然後又聊到近期的境況,蘇煜說了些無字觀的趣事,當然那些怎麽拜了師父又怎麽會的書法畫符等等不屬于原身的技能全都模糊處理。

慕容泗這會兒看起來小脾氣過去,整個人也開朗愉快了很多,他又把《百萬男團》如今的情況和之後的競争情況說給蘇煜聽。

“你沒問題的你這麽厲害!”蘇煜衷心誇贊道。

這不是單純的彩虹屁,而是慕容泗的确是很有才幹,前世是在練兵打仗方面,今世看起來他的唱歌跳舞等舞臺表現能力很強。

蘇煜又想到了這一世慕容泗依舊在浔王殿下旗下行事,他暫時說不好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狀态,不過最起碼這一世看起來溫和很多,即使這一世的林致最終還是會跟項呈對上,應該也不至于有性命之憂。

想法是這樣,但蘇煜還是朝慕容泗打聽了一些情況,希望能盡早的對局勢有所掌控。

跟慕容泗一起離開祥雲小館,然後揮手暫別。

他又仔細看了看慕容泗給他留的地址,叫了個車往目标地點進發。

慕容泗給他的這個網劇試戲,今天就可以去。

在路上他又對那個需要試戲的角色了解了一下。

別說,正和他前世的職業對口。

他要演的這個男二號,也是個奸細。

不一會兒到了地方見了人,一番客套,然後開鏡試戲,最後順利通過。

蘇煜不是很意外,雖然他算不上一個成功的奸細,但他覺得自己的演技還是可以的。

“那麽我們的法務會盡快地拟定一份合同,蘇先生你有什麽要求和意見也可以在現在提出來。或者說......讓你的經紀人跟我們談?”

蘇煜:“......!”對哦,他都忘了,他還有個經紀人。

出了門給吳觀主打電話,電話一通就是“噼裏啪啦”一陣槍聲響,然後是罵隊友豬的聲音,過了會兒才終于消停,吳穹在電話裏問:“怎麽了?”

蘇煜:“師父,我接活兒了。”

吳穹:“......”

再之後特意跑去了師父的地盤上商量上次說過的經紀合同的問題,接着又被吳穹一頓臭罵。

“你有沒有把我當師父?有沒有把我當經紀人?居然接私活不跟我商量?”

蘇煜覺得自己是無辜的:“我這不還沒簽合同嘛,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嘛?雖然我讀書少但師父你也不能騙我,人家別的藝人都是經紀人出去拉活兒藝人等着幹活兒,怎麽到我這裏就反過來了呢?師父你不是說你缺錢嘛?那我怎麽看不見一丁點兒你對金錢的迫切熱愛呢?”

徒弟牙尖嘴利,師父暫輸了一分,只好閉麥,幹活。

又在無字觀折騰了大半天,把師徒之間的經紀約正式簽了,又研究了剛剛準備接的那部戲的合同——無果。

經紀人表示今天幹活兒太多,累了,明兒再說。

蘇煜:“......”

行吧,要尊師重道。

“那師父,我今天能睡在這兒嘛?”蘇煜問。

“不行。”師父幹脆利索地拒絕。

蘇煜:......他就知道。

離開無字觀沒多久天就下起了雨。

還好已經上了公交車。

看着車窗上絲絲縷縷的水痕,蘇煜腦袋裏亂七八糟的畫面閃過。

大部分都是慕容泗的,他想起前世他死前說的那些話,那些地方。

他那時候很清楚,也都懂,慕容泗在讓自己活下去、逃出去。

即使他自己逃得累了,還是希望蘇煜能從牢籠裏出去,從此海闊天空,自由自在。

那之後的蘇煜也曾消沉過,想就那樣放棄過,可最後還是活了下去。

一個是他想死皇帝也不讓,另一個是他覺得不管怎麽樣都要試試,否則怎麽對得起慕容泗的一片赤誠。

于是他又振作了,開始費盡心機準備再一次地逃離,只可惜最後還是沒能成功。

倒是完全想不到會死後重生到這樣的一個世界。

現在的他,是自由的嘛?

之前蘇煜認為是的,他還很好地跟自己達成了和解,接受項呈不是龍淮,他們可以試着在這一世以朋友的身份和平相處。

其實如果你讓自己忘掉一些事,也不是做不到,前提是,沒有人總是提醒你的話。

蘇煜嘆了口氣,他承認自己受影響了,不管是裘駿,還是慕容泗。

單獨來看,他們一個是自己有血緣之親的弟弟,另一個是自己肝膽相照的朋友。

可惜他們前世都跟另一個人有着令人無法忽略地牽扯。

一個曾試圖爬上龍床,另一個喪命于皇帝馬前。

所以此時此刻,蘇煜不想回自己的住處,因為在那裏很有可能會遇到他的好鄰居,他現在不是很想看到那個人的臉、不想聽到那個人的聲音。

可是......他又能去哪兒呢?

慕容泗要工作,師父不收留他。

諾大的城市,一個嶄新的世界,居然沒有他的歸所。

來這個世界,蘇煜第一次感覺到了孤單和凄冷。

天大地大,燈火萬家,哪一個才是他的家呢?

一千年前他就是個孤魂野鬼 ,一千年後,依然如此。

不知為何,雖然現在不想見那個人也不想聽他的聲音,但腦子裏卻一遍遍地翻過他的身影。

板着手指頭算一算,不管前世和今生,跟自己在一起時間最久的人......居然是他。

前世的太子,後來的承軒帝,重生到此世的影帝項呈。

不知為何,蘇煜有點兒想哭,可能是被車窗上的雨水影響到。

一個念頭很強烈的在他腦海裏呼嘯着,那是前世到今世為止,他苦苦壓抑過的念頭。

他想:要是前世他不是奸細就好了。

不是那個安享着太子的偏愛,卻只會欺瞞、背叛的奸細就好了。

太子雖然生性輕浮了些,但他的心卻是一片赤誠。

而那一片赤誠,難道不是他親手将其潑黑污染,才使那人變得陰沉暴戾?自己所承受的那些傷痛屈辱和折磨,難道就不是咎由自取嘛?

那人分明是在某些方面小心眼兒到了極點,睚眦必報,被那樣子背叛心裏怎麽可能不怒不傷?

但蘇煜從沒有放任自己去後悔過,每天每天他都在告訴自己做的是對的,沒有浔王,他早就死了。

所以,是非對錯莫要去過問。

但不過問,就真的是對的嗎?

前世的師父和今世的師父都說過他:性格愚鈍死心眼兒不知變通。

如果,他知變通呢?

每個人的結局,會有所不同嘛?

車到站,蘇煜下了車,腦子裏還在混混沌沌。

他一會兒覺得自己是對的,就該恨龍淮,絕對不要原諒和遺忘,否則怎麽對得起慕容泗,怎麽對得起他期盼着自己自由翺翔的苦心?

一會兒又覺得自己是不對的,難道那人就沒有受傷,那人曾經對待自己的那一片赤子之心就要活該被辜負嗎?

最後,蘇煜想累了,狠狠地錘了錘腦袋,決定暫時不想了。

摸了摸肚皮,蘇煜很想來點兒好吃地安慰安慰自己。

可是今天很累,沒有心情自己做。

蘇煜扭頭四處看了看,打算随便塞幾口熱乎飯應付一下自己的舌頭,安慰一下自己的肚子。

小火鍋,就是它了。

蘇煜選定目标,走了進去。

出其不意總是在不經意中發生,這種小火鍋居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普通,最起碼那個辣還是很夠味的。

吃的時候雨就下得很大了,等蘇煜吃完結了帳準備走的時候,外面的雨已經變成了瓢潑大雨。

“等雨小一小再走吧!”老板坐在櫃臺邊建議道。

蘇煜點點頭,反正他也不着急。

“哎你看,”店老板沖着外面揚揚頭:“那個人不知道在等人還是腦子有問題,這麽大雨站了有半個多鐘頭了。”

蘇煜朝着他指點的方向看過去,一個人一身黑衣,身形高高大大的,黑帽子黑口罩,舉着一把黑色的傘,像個幽靈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蘇煜愣住。

“要我看,也可能是跟女朋友鬧矛盾了。”店老板又說了句。

蘇煜轉身回了座位,眼不見心不煩。

靜坐等雨停,等那人走。

又過了半個小時,雨勢也只是稍微小了些。

店裏客人不多,老板便時不時湊到門邊看熱鬧。

“一個小時了,厲害厲害!”

蘇煜把頭轉了個方向,省得能看到窗外的雨。

牆上挂着挂歷,日子的框框裏還有些宜忌的算辭,蘇煜一天一天地看過去,等看到12號那天隐約發現了什麽。

目光掠過的速度太快,蘇煜再一次倒回去看。

公歷6月12號,農歷五月初七。

蘇煜心中“咯噔”一下,呆了兩秒後噌地一下站起身,飛快地推門出去。

“哎哎哎......”店主人好心在後面提醒:“小夥子你傘沒拿!”

誰知這小夥子聽而不聞,徑直朝着不遠處路邊那個站着的奇怪的人飛跑過去。

店老板:“......這不是又傻了一個吧?”

蘇煜跑到那人跟前,擡手,摸他額頭。

果然,就算這麽大的雨水,都沒有将他超過正常值的體溫澆下去。

“你傻嘛!發燒為什麽還要出來淋雨?”蘇煜忍不住怒吼。

那人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握着不肯松開。

除了有些微的顫抖之外他的語調依舊平靜。

他說:“雨大,天黑了,我們回家。”

蘇煜一呆,接着再也忍不住,淚如雨下。

定時定點定量的更新就這麽難嗎?摔!

評論區留言發紅包,作為我食言而肥的懲罰和對你們的歉意……對不住了T^T(掩面奔逃.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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