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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于憶梅跟着奮起反抗救亡圖存的學子們一路走到中原地區的時候,她手中的槍在鬼子的刺刀下救了一個人。

她至今還記得,那天本該是吃臘八粥的日子,天上下着小雪,天氣卻霧蒙蒙的一股硝煙流亡的味道,她出去樹林裏解手,正巧看到遠處一個也來方便的鬼子發現了林子裏的病弱少年。

鬼子兩槍托打的那少年蜷縮在地卻咬緊牙關沒有求饒,于憶梅握着槍的手很穩,她心道:“這位同胞,我要是打偏了把你打死了,那你別怨我,我也沒殺過人,反正我不開這一槍你也會死,開了這一槍說不定你還能活!”

也不管那人明不明白她救人的想法,于憶梅毫不猶豫開槍了,一槍正中鬼子的背心,一擊斃命。

于憶梅一身紅色夾棉騎馬裝,背上還親自繡了梅花,就像一道光,闖入了賀遠瀕臨昏迷的視野裏。

彼時,于憶梅是姑蘇魁首于家的千金小姐,賀遠是父親去打仗了,與母親弟弟們走散差點喪命的窮小子。可是誰能想到,多年後窮小子成了開國元勳的長子,千金小姐卻落魄成了成分不好遭人嫌棄的人。

打死了鬼子于憶梅帶着賀遠回了隊伍,卻被隊長批評她無組織無紀律擅自行動,讓他們的小分隊陷入了被動,可是于憶梅辯駁當時賀遠的命危在旦夕,如何能等到自己彙報之後再救人。

正好這時候,于家找于憶梅的人一路追了過來,幾人嗤笑于憶梅是只知道花錢的富家小姐,奶都沒斷還要家人追随,加之賀遠受傷了也不能繼續走,于憶梅就懷着一腔憤滿被父親親自抓回了家,還順帶帶走了賀遠。

就這樣,比于憶梅小一歲才十五歲的賀遠在于家住了下來,相當于于憶梅的伴讀小厮這樣的,他有哮喘,是于家延醫問藥給他治療,兩人在相處中情意漸篤,賀遠喜歡于家這位明豔美麗又救了他命的千金小姐,可他自知身體不好家世不好也不敢表露,只是沉穩的陪在于憶梅身邊,就這樣過了兩年。

變故發生在于憶梅的哥哥于憶簫死在鬼子屠刀下那一天,于憶梅的祖父驚怒哀傷過度第二天也随之去了,就在這當口,于憶梅的父親把她送上了出國的游輪,任她百般哭鬧也沒用,一定要把她送出去。

在戰火裏,一個年輕的女孩兒面臨的不止是喪命,于憶梅還不懂,可是于家人在于憶簫的悲劇裏已經懂了,這也是于老爺子臨終前唯一惦念的,把他孫女送出去。

于家沒人能在大喪前離去,只有賀遠,能照顧她。于是賀遠這個伴讀一路伴去了海外,于憶梅失去哥哥祖父的郁郁寡歡,異國他鄉對親人的思念,對祖國命運的擔憂,她像一朵枯萎的花,眼看就要落了。

賀遠告訴她,他們太弱了,一個有哮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就算回國戰鬥也只能給戰士們添負擔,但是,他們學會了洋人的東西可以自強,可以建設祖國,師夷長技以制夷的理念這一刻成了燃起于憶梅心中求生意念的火種。

到英國大半年後,于憶梅才真正開始奮起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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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卧室裏那張刺繡的照片,是賀遠跟她表明心跡那天他們決定在一起時照的,那是自從家裏出事後于憶梅第一次露出笑容。

賀遠洗衣做飯照顧她,遞給她的水永遠都是剛适合入口的,學做的菜都是杭幫菜,夜晚給她讀書,清晨陪她起床慢跑,給了她所有的愛與關心。

“那時候我年輕也執拗,總是問他,對我是愛情,還是為還救命之恩所以才照顧我,他告訴我,我是他的命。”

于憶梅抿了一口紅茶,這一刻笑的目光輕盈宛若少女,“只當是年少的情話,為了這句話,哪怕後來我父母帶着一身心傷捐了大半財産也出了國,但我卻只匆匆見了他們一面就義無反顧的跟着賀遠回國了,為了我的愛情,為了我十六歲那個救國的夢想。”

回國之後,建國前夕,兩人結了婚,一九四九年,七月初七,賀鈞劍出生。之後,十月一日建國大典,賀遠成了将軍的長子,她成了父母逃往海外避難的懦夫之女,可是她哥哥死于故土的戰火裏,是烈士,她家積累的財産也曾用于救國,她的父母是國難過後才心傷遠走的,但是無論怎樣說,賀家老爺子不接受不承認她這個成分不好的兒媳婦。

于憶梅的丈夫賀遠,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委屈她去讓賀家接納她,只堅定的告訴她,“我只是你的丈夫只會是你生的孩子的父親,我雖然姓賀但你身邊才是家。”

賀鈞劍三歲那年,賀遠站在賀家門口,沒有進門,對父母磕了三個頭,最後對賀老爺子道:“當年我有哮喘病,為了我媽和我弟弟們能活下來,我不做拖累自己留下了目送他們逃走,是我妻子從鬼子屠刀下救了我,是我岳父一家治我傷病供我吃穿送我念書,你是天下人的英雄我不該怪你在我需要父親的時候你沒在,可是你想決定我的人生,那你先拿走我的命!我賀遠的兒子妻子,不進你賀家高門!”

賀遠雖然沒有享受賀家長子的待遇,但他本人作為學成歸國的物理學家也足夠優秀,當年年底在他要被國家派往蘇聯留學之際,他只有一個要求,帶着妻子和兒子,而于憶梅也是化學領域高知人才,就這樣哪怕脫離了賀家,或者說從沒有回去過賀家,夫妻兩人的能力也足以讓國家重視,就這樣他們帶着兒子坐上飛往蘇聯的飛機公派留學。

“五年後,一九五七年我們回國,因為蘇聯要撤回幫助我們國家研究武器的人才,國家領導人召喚留洋學子歸國,我和賀遠帶着八歲的賀鈞劍回來了,第二年,他去了我國某個秘密基地去工作,我成了華夏大學的化學教授。”

如果不是當年她懷了身孕,我國某個角落秘密基地隐姓埋名的研究人員也有她一席之地,可是當時于憶梅懷孕了,只能夫妻分離。

從那一別,他們夫妻已經十七年沒有見過面了,于憶梅懷着四個月的二胎,在一場學生的實驗事故裏,為了救人流産導致終身不孕,她本人也受了傷,腰背和腹部被化學試劑燒傷留下了疤痕,唯一幸運的是,有賀遠在不知名的地方為國奉獻光和熱,所以她得以安穩的度過這十七年。這一條紅磚小樓巷子,住的都是那些人的家眷,沒有被這一場已經持續了九年的特殊運動殃及。

“賀鈞劍重要的成長經歷裏沒有父親,但他很懂事,早早地就知道保護我,”于憶梅輕嘆,“也不知道當年執意回國是對是錯,雖然苦守十七年,眼看就要趕上挖野菜等薛平貴回來的王寶钏了,但是我不後悔,賀遠從沒有一丁點的委屈過我,我的父母當年雖然不舍得,但他們支持我的決定,所以我雖然在亂世出生,但我其實并沒有受過苦楚,父母愛我,我的丈夫愛我,我的兒子也孝順我,如今還有若若,貼心的像我親生女兒,唯二的遺憾就是他回來我都老了,還有就是不能去教書學了一肚子學問卻沒有用武之地。”

“那媽媽,再來一次,你還這麽選嗎?”

幾乎就在秦若話音剛落,于憶梅堅定的道:“我選,他從未辜負過我,多猶豫一秒都是對他一腔情意的辜負,只是于我父母而言,我又當了一回不孝女。”她面上帶着苦笑卻神色沒有絲毫動搖。

“媽媽放心吧,善人終有善報,外祖父外祖母一定會長命百歲與你還有再見的一天。”

秦若傾身抱住她,能讓于憶梅解開心結歸國,賀遠那些年在海外一定把她照顧的很好,讓她感受到了深深地愛意才能義無反顧去賭這一程。

“而且,現在情況已經在好起來了,說不定兩年之內,您還能重新站在講臺上教書呢。”

等一九七七年恢複高考,于憶梅這樣留學歸來的人才那就是國家高薪聘請的對象。

于憶梅與賀遠的愛情,秦若不好評價,畢竟這種事只有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可是能讓于憶梅堅定的說不悔,想來賀遠應該是值得的。

知道了于憶梅的這些經歷,她身上那股矛盾如今也解釋的通了。

“但願有那一天吧,只盼着和他早日團聚,也盼着那異國他鄉苦學十幾年的結果還能有用武之地。”

于憶梅笑着拍了拍秦若的背,“如今有你陪着,媽媽覺得很幸福。”

“我也是這麽覺得的。”秦若伸手把于憶梅額角一縷頭發挽在耳後,“一切都會好起來,所以于憶梅女士,你要好好保養自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以最好的狀态與愛人重逢。”

這一刻,秦若覺得自己跟于憶梅的感情更近了些,像母女,也像朋友。

第二天秦若出門時,記着帶上了那枚功德幣,雖然賀家那半塊鐵片的信物她不打算使用,也沒什麽好使用的,但是,既然和家人給了,她就得把這個人情還回去。

如今已經分不清這你來我往之下她什麽吃虧還是占便宜,但這一筆糊塗賬看在那枚老人家的份上就不算了。

騎車到了新南橋巷子裏,秦若看了眼時間,九點半,晁文強身邊站着個女人,眉目很溫柔賢淑宜室宜家的那種女人。

見到秦若露面,晁文強和梁歡就迎了上來,梁歡道:“您就是秦大師吧?我叫梁歡,是晁文強家的。”

梁歡個頭不高,看着不到一米六,上身紅色的毛衣下身黑褲子,頭發紮着個馬尾垂在腦後,眉目五官很溫婉,哪怕神色焦急,話語也不疾不徐給人一種很溫柔的感覺。

“你好小梁姐姐,你叫我秦若就行。”

對于溫柔可愛的女孩子,秦若總是格外好說話。

梁歡受寵若驚的露出一抹笑,感激的道:“聽文強說大師您都是下午出攤兒,如今為了我家這事兒難為您一大早就迎着冷風來了,麻煩您了。”

秦若擺手表示沒什麽,道:“不算什麽的,是我昨天就答應了晁哥的,那咱們現在過去看看?”

“好的,麻煩您了,咱們坐車過去吧。”

梁歡說着,跟晁文強道:“你忙你的吧,我和大師過去看看。”

晁文強笑道:“我老婆家裏出事兒了有多少錢我也不能這時候掙啊,走吧,回家,這兒有人看沒啥事兒。”

兩口子帶着秦若從九區那頭的西側巷子裏拐出去,大路邊上卻是停着一輛汽車。

跟昨天賀家那輛不一樣,但也看着嶄新嶄新的。

秦若有些詫異,她知道晁文強是騎自行車來這裏上下班的。

“這玩意兒我不會開,還坐上暈得慌,平時是我老婆偶爾開一下,”晁文強念叨着給秦若拉開了後側車門,“大師您請上車。”

秦若坐上後座,晁文強坐上了副駕駛位,然後一臉溫柔的梁歡上了駕駛位,路寬人少的街道上,一路飙車出了城到了城郊,目的地還不是別處,正是秦若前段時間來過的武家屯。

下車的時候秦若腿都是抖得,她真的第一次看走眼,梁歡頂着溫柔如水的表情一路飙車,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因為進屯的小路不能走車,車子就停在了進屯的小路上,梁歡看出秦若臉色蒼白,一臉歉意道:“抱歉啊大師,我這一開車就忘了顧忌車上的人,倒是讓您遭了這一場罪。”

“沒事,就是有點暈車,走着吹吹冷風就好了。”

秦若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往裏走,路過武忠勇家的時候,正巧孫氏開門出來背着個蛇皮袋子拿着個鏟子好像是要去山上鏟草。

見着秦若,她眼裏湧上尊敬的笑,“秦大師,你咋在這兒呢?”

“這大早的天冷,瞧你臉凍得森柏森白的,走家裏喝口熱水去。”

秦若笑着拒絕道:“不了我孫阿姨,我這還有事呢,以後有機會了一定上門叨擾。”

孫氏一聽也不強求,看了眼旁邊的梁歡,“這是三隊梁家的閨女吧?這秦大師本事好得很,你們真是找對人了!”

她自然知道叫秦若上門的一般都是家裏出了大事,也不打探,只認着梁歡好像是一個屯三隊嫁出去的閨女,就誇了兩句秦若。

梁歡心下那是大喜,與丈夫晁文強對視一眼,心下的慌亂也減輕了些,“是我武嬸嬸,我家出了點事這不也請了秦大師,您忙,我們就先回去了。”

告別孫氏,一路到了屯裏更深處的梁家,梁歡拿出鑰匙打開門,卻是院子裏沒有任何動靜。

“我爸媽為這事兒都病倒了,我那弟弟……唉。”梁歡嘆了口氣,把秦若讓進大門。

秦若皺了下眉頭,這院子裏,一股濃重的妖氣。

進了堂屋,一掀門簾子,一個黑影快如閃電朝秦若襲來,秦若眉眼一厲正要出手,梁歡搶先一步跨出,急急地道:“弟弟快住手!”

那黑影倏地在空中一滞,随後滾到地上打了個滾兒,卻分明是一只黑貓,眼神綠油油的盯着秦若,随後朝梁歡叫了一聲,發出一聲“喵——!”的聲音,卻是是貓叫。

如果不是秦若陰陽眼能看到那黑貓周身籠罩着一層黑色的人影,是個七歲的男娃娃,那黑貓在尋常人看來卻跟梁歡口中的弟弟怎麽也聯系不上。

看着似乎就是一部現代版的貍貓換太子。

姨媽痛結束下午五點了,就寫了這些,明天再大章吧。

寶貝們趁年輕一定注意少喝冰的涼的,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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