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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唐溫伯确實回來了,一回來便直奔主屋,尋來丫鬟婢子洗漱換衣,不過才三四日未歸,便蹉跎得不成樣子,人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大圈。

剛從耳室出來,唐溫伯左右照鏡瞧了半晌:“你再瞧瞧,可還能瞧出蒼老來?那孩子眼睛利得很,上回我頭上只是多了幾縷白發,都叫她瞧了出來。”

萬管事面上皆是擔憂,替他穿戴好衣裳才安撫道:“是清瘦了些,不過比之前顯得反而精神了不少,您這一回來便忙前忙後的梳洗換衣,為了瞞住姑娘也實在煞費苦心。”

唐溫伯低聲嘆了口氣,看向外頭的飄雪,語重心長道:“那孩子心重,實不必她陪着一道兒費心,人嘛,快活一時是一時。”

“老爺當真不準備講?”

唐溫伯思忖片刻搖了搖頭道:“只是有些棘手,倒也不至于出多大的亂子,好在我從不涉及黨争,這回也只是無端被牽連,大理寺那邊已經在查了,清者自清,聖上又知曉我本性,等配合完調查,便能還我清白。”他頓了頓又安撫道:“若當真有事。你家老爺我早便叫大理寺看押起來了,怎還能回來府上晃悠?你們若是想要見我,該去大理寺遞帖子才是。”

說得倒也在理,萬管事抿了抿唇:“那可要知會聲大姑娘?讓她多少有些心裏準備?”

唐溫伯蹙了蹙眉頭想也不想便搖頭道:“她出嫁三年,好不容易才盼到這一胎,她瞧得仔細又小心,這樣的事叫她知道,定要忙前忙後的胡亂跑,胎兒還未坐穩,免得因此動了胎氣。”他頓了頓又道:“阿唔的事你可瞞住了沒叫她知道”

這事唐溫伯早便知會過,萬管事點了點頭道:“老爺放心,這事瞞的結結實實,如若不然,憑着大姑娘的脾氣,哪能輕饒的陳家,早便命将軍府的家丁打上陳家替姑娘出氣了,哪裏還能有陳家公子糾纏的份兒。”

說起唐煙,唐溫伯不禁眉眼彎彎滿是無奈:“瞞着些好,是該都瞞着些她。”

“對了,帖子都散出去了?”唐溫伯忽又開口問道。

平日裏,這事唐溫伯從不操心,這忽然提這一嘴,倒是讓萬管事吃了一驚。

說到這事,萬管事才想起來,轉身走到書房,将已擺放了好幾日的請柬遞給了他道:“姑娘鐵了心要與陳家決斷,這請柬便遲遲未送出去。老奴想着到底是沒同陳家退親,那日又人多嘴雜,陳家人若當真不出現,姑娘免不得又要遭人口舌,想來想去,還是須老爺決斷,不知老爺的意思是?”

“你說得有理。”唐溫伯接過請柬喃喃道。

萬管事本以為也就走過場,依着唐溫伯對唐霜的寵溺會直接點頭,卻不想他卻将那請柬捏在手中,蹙着眉頭好似在深思什麽,眉宇裏是萬管事從未見過的愁緒。

“還是送出去吧。”唐溫伯忽然開口道。

萬管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二姑娘那邊......”

唐溫伯直接打斷,将請柬甩在了案牍上,仿佛不願再看一眼道:“先瞞着吧,不必與她講,她慣來識體統,也知曉人來了便是客人,便是再不喜歡也不至于将人轟出去,如此也算是全了陳家的臉面。”他頓了頓又垂首喃喃自語道:“眼下也不必與陳家鬧得太僵。”

萬管事方才放下的心忽又高高懸起,直到此刻他方才感知到,府上确實是遇着麻煩了,且是不小的麻煩。

知曉唐溫伯的苦心,萬管事低聲嘆了口氣“欸!”了一聲,忙轉身去命人将帖子散了。

“你親自去吧。”唐溫伯忽然開口道。

他眼裏有從未有過的難堪,雖是一閃而過,卻叫萬管事瞧得明明白白,足以道遍了千言萬語,萬管事點了點頭應道:“是,老奴明白,老奴必親自送與陳家老太爺,老爺放心就是。”

唐溫伯霎時間便好似老了許多,無力地點了點頭,癱坐在太師椅上,手扶着腦袋,疲憊壓都壓不住,燭火之下,顯得他兩鬓斑白,老了許多:“去吧。”

萬管事深深看了眼,便轉身離去,只是人到門口,忽與匆匆而來的唐霜撞了個正着。

他反應過來,忙往後退了一步,将手中的請帖藏于身後,面上裝作一派無事的模樣,高聲喊了一句:“姑娘怎來了。”

屋裏的唐溫伯聞聲忙斂去一臉疲憊,站起身來。

唐霜一心記挂着唐溫伯,倒也未注意到他的無措,點了點頭,看都未看他一眼,只匆忙道:“我來見見父親。”

說罷便擡腳進了屋。

見她并未懷疑,萬管事輕松了口氣,生怕叫她瞧見,閃身忙出了屋。

唐溫伯起身瞧見萬管事已安全離去,這才輕松了口氣,端起一副笑顏怨怪道:“這大冬天,也不知多穿些衣裳!”

唐霜見了唐溫伯的人,心頭的惴惴不安才漸漸平息,走到他跟前細細地瞧:“父親怎好似老了許多?”

唐溫伯怕叫唐霜瞧出端倪,只是點頭笑道:“被聖上拘着處理了好幾日的公務,又未好好歇過,自然是要老的。”

唐霜狐疑一聲:“是嗎?”

一雙好看的眼眸裏帶着些許打量,也不知是不是她想太多,還是如何,她總覺得父親這次回來好似與她隐瞞了甚。

“父親是為公務繁忙,那兄長呢?也幾日都未見到了?”唐霜一如小時候坐在唐溫伯腿上,窩在他的懷裏嘟囔道。

說起唐缇,唐溫伯面上閃過些許擔憂,自打知曉了他宮中的事,那孩子便如受了刺激似的,多日不見蹤影,只偶不時命人傳信回來,只簡單八字——一切安好,莫要挂懷。

他搖了搖頭囫囵道:“你兄長一貫就似潑猴似的,滿大街的亂竄,久不着家也是常态,許是知道你将要及笄,去哪處給你尋找什麽稀世珍品送你去了,倒是你,今日是怎麽回事,怎一味的查問父兄行蹤?”

唐溫伯僵着一張臉故作生氣道。

被瞧破了心思,唐霜面上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嘟囔了一句:“哪有?”便就此翻了篇。

她低頭把玩着唐溫伯衣裳上的錦繡,忽然又出聲道:“父親,及笄宴請的名單我做了些主,想與你商量商量.....”

唐溫伯只開口打斷道:“為父知道。”

唐霜聞聲倒也不大意外,想也知是萬管事知會的,點了點頭道:“那父親的意思是?”

唐溫伯揉了揉唐霜的腦袋,低聲嘆了口氣,既未點頭也未搖頭,這态度實在叫唐霜摸不準。

“一轉眼間,不知不覺便阿唔長大了......”唐溫伯忽然沒頭沒腦感慨道。

“父親?”唐霜端正了身子,眼裏有些擔憂問道。

唐溫伯別開了眼笑道:“只是有些感慨罷了。”他頓了頓又道:“為父還有些事要忙,你先回去吧。”

唐霜一向很懂事,聞聲并未在撒嬌蠻纏,只是乖巧的起身,離去時頓下腳步回身道:“父親,阿唔不小了,你若是有事也可說與阿唔聽,莫要一個人藏在心裏。”

唐溫伯聞聲眼角似有燭光閃過,微微有些發紅,默然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好。”

唐霜乖巧出了屋,并未聽見唐溫伯無奈的一聲低低嘆息聲。

怎想自那日以後,唐霜便鮮少能見到唐溫伯的面,要麽好幾日都未回來,要麽便是早出晚歸,唐霜曾在府門前等到子夜,也未盼到人歸,這唐府上下奴仆近百人,明明處處都是人,可她卻頭回覺得,這府上空曠。

這日子過得倒是飛快,轉眼便至唐霜及笄前日,天色剛亮,便瞧見滿院子的人忙活起來,她心下一喜,忙不疊便奔了出去,連大氅都未披上。

果不其然,她在長廊上瞧見了唐溫伯的身影,已多日不見父親的唐霜,心終于墜了地,喊了一聲:“父親!”便飛奔進她懷裏。

唐溫伯斂下眼底的愁緒,笑盈盈地接住她,見她只穿着單薄的外衣,難得蹙了蹙眉頭訓斥:“明日便及笄了,怎還一副冒冒失失的樣子?”

雖是責罵,話裏卻竟是溫柔,說話間便解下自己大氅披蓋在她身上。

唐霜這才驚覺他手上抱着的重重一摞文書,小臉不禁顯出些許失落來:“父親今日還要出門?”

唐溫伯最見不得他如此,伸手拍了拍她額頭正想安慰幾句,身後忽傳來一聲尖利的聲音:“唐尚書,莫再耽擱了,聖上可沒那麽多的耐心。”

唐霜聞聲看去,這才驚覺唐溫伯身後正站着一位內侍,她自覺失禮,往後退兩人又恭恭敬敬行禮:“公公安好。”

那內監似笑非笑自上而下看了眼唐霜,這眼神帶着的打量,叫唐霜很不舒服,不禁蹙了蹙眉頭。

“唐尚書倒是生了位絕色佳人的女兒。”那內監眼神露骨,連話都帶着些許粘粘。

唐霜面色僵了僵,垂下腦袋避開了那內監的視線:“多謝公公誇贊,小女實在當不得。”

原本還滿不耐煩的太監,此刻倒是不大着急,上前一步道:“當得,當得,姑娘實在謙虛,雜家在宮中當差幾十年,還沒見過有比姑娘還水靈的。瞧瞧這小臉,實在是.....”他桀桀笑了一聲又問道:“姑娘今年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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