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 40 章

很多年以前,在很親密的時候,程若晚偶爾才會喊她寶貝。

喊的次數很少,但林霧甘之如饴,她知道程若晚不會喊別人寶貝,她也知道這兩個字從程若晚的嘴裏說出來時,是怎樣的輕柔綿軟,勾着人的心髒一抽一抽的發酸。

所以,程若晚到底當她是什麽呢。

她到底當程若晚是什麽呢?

呂教授第二天發現她的雖然總是被她批評但的确是得意弟子,用墨鏡遮住她大半張臉來到挖掘現場。

“太不嚴肅了。”呂教授表示了自己的不滿,并準備好好批評一番。

林霧拿下她的墨鏡,和呂教授同款眼神,把眼睛給她看。

腫得要命。

呂教授忽然嚴肅:“怎麽了啊,誰欺負你了?”

林霧把墨鏡帶回去:“誰敢欺負我。”

“那這是……”

呂教授頓了頓,說:“情緒不好?”

“嗯。”

“那點出息。”

林霧沒反駁,她也沒什麽臉反駁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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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一天都沒說什麽話,埋頭看文物做筆記寫論文,休息的時間會對着窗戶發呆,明顯的有些魂不守舍。

晚上隊裏聚餐,林霧說她有事。

隊長很奇怪:“能有什麽事?”

“私事。”林霧幹脆給隊長一條煙:“你們分了抽吧,不用管我。”

隊長嘿嘿笑着:“還用車麽?”

“用。”

林霧攥着那只磨損得比較嚴重的車鑰匙坐在旅店并不寬敞的床上,做什麽都心神不寧。程若晚說要來,但今天又沒了動靜。

哪有被包養的女人這樣的。

林霧不想給她發微信,顯得很沒有金主的面子,也不想打電話,她怕她接了,林霧便無法暗自猜測她已經上了飛機。

但她畢竟應該給她個消息,她起碼知道應該幾點開車去市裏。

林霧和衣躺在床上又睡不着,等來電話的時候,驚覺自己已經只是躺在床上無所事事耗費了好幾個小時。

好在,電話終歸是來自程若晚的。

程若晚的聲音順着電流傳來,似乎隔着有點遠距離的風,還有她的呼吸,和夜風融在一起:

“你在哪裏呢?”

林霧輕呵一聲:“幹嘛告訴你。”

很直白的鬧別扭,她說完自己都後悔,顯得自己很幼稚。

程若晚的輕笑聲印證了她的想法。

林霧剛要氣急敗壞,程若晚就說:“我聽說考古隊在清水鎮,已經往這邊開了,你方便給我個位置麽,我導航一下。”

林霧沉默。

“喂?”

“別過來,我過去吧,這邊條件很不好,你來也不方便。”

她知道了,程若晚現在有點小火的,也許會被人認出來。

“已經進清水鎮了,我剛才看見了路牌。”

隊員們這天在旅館的院子裏烤肉,林霧下樓的時候,他們都給她打招呼。

隊長:“慢點開啊!”

林霧朝他揮揮手,發動了汽車。

隊長對呂教授閃爍着好奇的眼神:“林教授是不是去見對象的?”

那個考古隊的女孩一下子豎起耳朵,直勾勾地看着呂教授。

“不知道,可能吧。”呂教授養生,用筷子仔細挑一塊沒有一丁點被烤糊的肉,細嚼慢咽,又拿了黃瓜仔細地吃。

隊長十分想聽八卦,又問:“那沒道理總是出去呀,還很急的樣子。”

呂教授的鏡片閃着反光:“那也不一定都是情情愛愛的東西,也許是為人類社會的發展做貢獻了呢?”

隊長:……

考古隊的女孩子這一晚臉上便全是心事。

林霧讓程若晚給她發了位置,過去的路上又怕這女人又過來,所以開的很快。

最近這女人真的不很聽話,林霧有點掌握不好她的動向。

這樣想着,車便開到了位置,好在一輛普通的帕薩特打着雙閃停在路邊,看她下了車,便把雙閃關掉了。

林霧拉開後面的車門,才看見後座沒人,程若晚自己坐在駕駛位上。

于是林霧又關了門,拉開副駕駛的門坐進去。

程若晚穿着運動長袖,因為是夜裏所以沒戴帽子,頭發柔順地披在肩上,正看着她。

“沒帶你助理來?”

“怕她回去不方便,幹脆我自己開,她住在豫城市內。”

“幹嘛要過來,給我位置我過去就行了。”

“冷落老板這麽久,現在節目也結束了,當然要好好表現一下。”

林霧不說話,瞧着她,見她的表情平靜如水,像是在說一件稀松平常且理所當然的事。

“去市裏吧。”林霧說:“難道你要在車裏?”

“不讓我去看看你的工作現場?小林總不是巴不得讓所有人知道我和你是什麽關系麽?”

林霧沉默。

她只覺得程若晚的紅唇上下開合,說出來的話卻那樣冰冷。

程若晚覺出她臉色不好,真就帶上了關切的眼神:“哪裏不舒服麽?”

林霧搖頭,打開車門:“你跟我走。”

老式吉普車帶着帕薩特,在黑夜的鄉道上穿行。

林霧看着後視鏡,隐約能看見車裏程若晚的下巴和嘴唇。

她忽然想明白自己在失落什麽,想明白之後更覺得不可思議,匪夷所思,賤得要命。

她居然會因為程若晚把自己當成員工而不高興,她居然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開始希望程若晚對她仍有真情。

有病。

明明她們的人生軌跡在她的執念下,最多也就像現在的兩輛車一樣,一前一後規矩地行駛在這條黑暗的路上,因為某些原因共行一段,便各奔前程。

林霧的車足夠老舊,程若晚的車是租的,看上去也有十個年頭,誰都沒了年輕時的激情和幻想,誰都應該回歸現實,以欲望需求支配,成為算計得失的醜陋的人類。

而不是現在這樣,她還要渴求那點沒必要的真情。

又不是沒被她傷過心,這又是在幹什麽。

兩輛車開到豫城市內最好的酒店停車場,林霧和程若晚的車甚至在這裏都有些格格不入。

林霧把那個破舊的車鑰匙扔給泊車的服務生,站着等程若晚戴好帽子口罩,從帕薩特上下來,進了酒店大堂。

一路無話,直到進了門,程若晚把包放在玄關站了會兒,林霧便已經進了房間,把空調打開,去檢查衛生間。

“我還以為你又會把我按在門上。”程若晚說。

“怎麽,我不那麽對你,你居然很遺憾麽?”

“沒有,只是覺得你出息了,我很高興。”

“呵。”

等程若晚洗過澡出來,見已經先洗完的林霧正在看電視,而電視裏是某一期《花海》。

“怎麽在看這個?”

“無聊。你看過麽?”

“看了一些,全片沒什麽時間看。”

“那正好一起。”林霧拍拍身邊的枕頭。

兩個人真就一起開始看起了節目。

這期是二公選曲,選手之間博弈推拉得很厲害,選人的策略也十分值得稱道,哪些人和哪些人玩的好,哪些人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想選什麽樣的人,哪些人是全能,哪些人情商高,看得十分清楚。

林霧評價:“張園園雖然說話直,但她很會說話。”

程若晚點頭:“她人很好。”

“那你為什麽沒選她?”

“一公我們就在一個隊,總捆綁在一起不一定是什麽好事,而且她想選的歌我不是很喜歡。”

林霧唔一聲:“你很受歡迎,你這個時候已經是大熱選手了麽?”

“算是吧。”

“這些人都是你想選的?”

“我只想選她。”

“她是誰,看着蠻眼熟的。”

“陳青,大青衣,出身演員世家,演技很好,拍過很多文藝片。聽說她正在籌備項目,自己做導演,我有點想和她套套近乎。”

林霧唔一聲。

程若晚側頭,剛洗過吹幹的頭發有點蓬松,浮在身上,帶來一絲飄忽的暖香。

“一般這種時候,你應該嘲笑我,會說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要不要爬人家床之類的話。”

林霧輕咳一聲:“你這是正常的社交,我倒也沒有這麽小心眼。”

程若晚回過頭:“你明明就有,而且特別會借題發揮。”

林霧:“你要是想好好看就別再惹我了。”

程若晚:“我怕你的話我今晚幹嘛來找你?”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按理說林霧多少也應該把人按在床上,好好整治一番這伶牙俐齒的嘴,行使金主的權力。

但她還是沒有,只是靠着床頭坐着,還在認真地看着節目。

《花海》的故事剪輯手法十分優秀,聚焦深挖選手之間的化學反應,很容易叫人看下去,并十分期待接下來的舞臺排名。

一期播完,林霧手裏拿着遙控器,播了下一期。

程若晚打了個哈欠:“你還要看麽?”

“我還不太困。”

“我困了,我可以睡麽?”

“睡吧。”

程若晚躺下,看看林霧盯着電視屏幕的側臉,問最後一句:

“本人躺在你身邊,你真的确定要去看屏幕裏的人?”

林霧看她,說:“電視裏更好看。”

程若晚心安理得地睡了。

她閉上眼睛很久,直到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林霧才側頭來看她。

累瘦了,瘦得像是脖子上支了個腦袋,風一吹就要飄走的小動物。

屏幕上,程若晚展現了她像是與生俱來的舞臺表現力,表情管理到位,一雙眼睛熠熠發光。

她本人的确就在她身邊的被子裏安睡,眼睛下面是發青的黑眼圈。

林霧輕嘆一口氣,像是認了某種命。

如果,她的父親已經去世,林氏集團也平穩過渡迎來新階段的發展,那她跟程若晚之間因為她臨危逃脫的隔閡是否也算是可以消融了。

至于明明是她主動勾引,最後又毫不留情地和她分手這種感情上的事,想不想繼續恨她的決定權也在林霧手裏。

林霧發覺她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竟然會忘記那些她自以為銘記一輩子的刻骨恨意,而是會思考反正她也分手了那麽多女人,她本來也不是什麽好人。

那麽她和程若晚,到底有沒有可能換一種相處方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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