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 54 章
在她原本的計劃裏,她無法撼動林輝這個有錢有勢的大山,那她就去折磨他唯一的女兒,她要讓林霧為了她背叛父親,和父親對着幹,悄悄轉移林輝的財産,或者讓她染上賭瘾,或者成為一個廢人,或者讓林霧偷偷變賣林氏集團的股權,諸如此類的想法只是大概在腦子裏有個影子,她也沒有太具體的計劃,因為她一開始并不知道林霧是什麽樣的人,一切都是謀而後動,總歸是要讓林輝終有一天要為自己當初的行為付出代價罷了。
這是一個出賣靈魂的計劃。是程若晚冥思苦想了不知多少個日夜後,決心從受害者變為加害者的計劃。
從計劃真正實行的那一刻起,她就成為了魔鬼的幫兇,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為自己正名,而她心裏清楚,林霧将會是她的工具人、犧牲品。
但變數也來自林霧,也來自程若晚骨子裏的善良。
林霧是個好人,除了任性一點,傲氣一點,她的心赤誠幹淨,她對程若晚的好,就連已經程若晚自己都會沉溺動容。
程若晚沒想過,林霧會這樣愛她。
程若晚終于生出了恻隐之心,還有對林霧的愧疚,在平時會被林輝的仇恨徹底掩蓋,只有在那些溫存的時間裏,慢慢悄悄地蔓延在心上。
她放棄了那些會害了林霧一輩子的計劃,在很多個林霧睡着了的夜晚,她看着林霧沉靜的睡顏,任由仇恨和不忍從兩個方向撕扯着她,逼着她去想出一個新的辦法。
好在,上天給了她機會。
林輝出車禍的時候,程若晚恰巧在場。
那天晚上下了大雨,林輝的車在狹窄的縣道上,與迎面而來的大貨車側邊相撞,林霧命大,當時被甩出車外,頭部受傷,但意識還算清醒。
程若晚當時開着車跟在林輝的後面。
是的,程若晚一開始就想要做那個兇手,她不想再傷害林霧了,在深淵裏待久了的心得不到喘息,又沾染了足夠的負面情緒,讓她越來越極端。她受不了經常看見林輝的生活,更受不了他那副在林霧面前的慈父樣子,她決定幹脆直白一點,把林輝弄傷,或者弄死,這樣她就可以被抓到警察局,然後她可以盡力去交代所有的事情。因為林輝這樣的人物受了傷,這件事應該也算是一件大事,警察一定會啓動調查,她手裏的那些受害者名單和證據就可以排的上用場。
如果她自己也死了,那就一定要帶着林輝一起死。
這種過于蠢笨的方式,是她在極端狀态下想到的最簡單的辦法。她自己開了車,跟在去看現場的林輝後面,她心裏已經規劃好了地點,卻還未等到達,林輝的車就撞到了對面疲勞駕駛的大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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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老天爺不讓程若晚出一點事,她顫抖着把車停到一邊,然後下車去看。
程若晚撐着傘,走到那條縣道的中間。林輝躺在地上,身下有血,正用求救的眼神看着程若晚,并朝她伸出了手。
救我,他說。
程若晚笑了下。
如果拿石頭砸死他,或者打死他,都會留下證據。既然上天已經給了她機會,她就必須清醒。
夜晚的這段路人跡罕至,攝像頭也不在附近,程若晚選擇暫時什麽都不做,最後看了林輝一眼,然後慢慢退到遠處。
她在等待。
十分鐘之後,又來了一輛速度很快的車,對黑暗中的林輝造成了二次碾壓。
程若晚悄悄把車開走了,開進了城市,開到了一處廣場旁,廣場舞的音樂震耳欲聾,街邊的小攤傳來引人食欲的煙火氣。
程若晚顫抖着呼出一口氣,忽然就很想抽煙。
她跑去便利店,買了一包,回到車裏,嗆咳着抽完了一根。
回憶到此暫停,程若晚恍然,原來她和林霧之間,竟然是她先開始抽的煙。
而林霧一直在抽的,似乎就是她最先開始抽的那個牌子。
後來的事情顯得兵荒馬亂,林家的親戚股東正好趁機奪權,沒人在意下雨天的縣道是否還有其他車和人路過并且沒有報警,而林輝也真是命大,居然沒有當場死亡,而是進了ICU。
程若晚抽了幾天的煙,收拾好東西,給林霧打電話,說了分手。
她可以不分手,可以繼續留在林家,林霧已經替她們的關系和整個家族都發了瘋,蘇小婉也已經默認了。她可以自由地花林輝留下來的錢,林霧什麽都會給她,這樣她會得到林輝的更多財産,甚至也許将來的某一天,她可以得到整個林氏集團。
但她還是說了分手。
林霧跑來找她,抓她的衣角,求她別走,在雨中差一點就要跪下來,眼圈紅的,臊眉耷眼,委屈得像一只漂亮狗狗。
後來,程若晚也總是反思,當時怎麽就那麽清高。
算不上清高,她只是覺得這些恩怨無論再怎麽理不清,也到了算是完結的一天,而自己從一開始就不單純,而林霧又太單純。她不忍心。
她從開始到後來,其實都希望林霧好。
時過境遷,不是沒想過再見到林霧會怎樣,但再見又沒什麽,像林霧這樣的人,早該有了自己的新伴侶,也有了新的人生,她可能都不會多看她一眼,只當她是一個初戀。
她卻沒想到,整個世界都在往前高速運轉,只有林霧,居然一直等在原地,以她那些驕傲的、纨绔的、不近人情霸道專斷的手段,執拗地站在原地,像個吃不到糖就鬧着要死在這兒的小孩子。
程若晚知道自己對林霧一直存着并不單純的內疚,一方面就算知道林輝是林輝,和林霧沒有關系,但她又很難不恨她,恨蘇小婉,恨整個林氏集團。同時程若晚對于她随意地把林霧就那樣牽扯進來而心生愧疚。這種複雜的情感也許糾結地過深,讓她很難把林霧只是看成一個前任,一個曾經的戀人。
何況林霧又不知為何,就長成了很合她心意的樣子。
她的長相,身高,帶着點傲氣又會考慮她所有事情的性格,在她身上程若晚看見了克己,和林輝絕對不同的,擁有較高道德水準的東西。即使越到近些年,她的行為愈發讓人難以理喻,林霧也是克己的,她可以不碰任何女人,她說不碰程若晚也就不碰了,她會在書房裏、圖書館裏、挖掘現場一呆就很久,在很多年前更是如此。那時候她的情感十分濃烈,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東西都送給程若晚,卻在程若晚勾引她的時候,緊張得咽口水,不讓她亂動,她的手腳便規規矩矩,偷親程若晚一下也要抿着唇躲閃,生怕把人吓跑了。
程若晚坦率地在自己的心底承認,她就喜歡這樣的。她實在看慣了那些帶着侵略的目光從上到下地逡巡她,把她身體的每一部分當成自己的財産,她一直覺得她自己生來有罪,這幅皮囊除了讓人類變成禽獸,似乎完全沒有任何用處。
只有林霧熱烈純粹又珍而重之。
後來程若晚從書中讀到一句話,說,愛原本就是自卑棄暗投明的時刻。
她恍惚着,去想象一個天生錦衣玉食的富貴家庭的獨女,如果真的在面對她時感覺到自卑,那她得做了幾輩子善事。而程若晚本人,也不知道在跟林霧分手并且飛快逃離的時候,是否有一種叫做自卑的心态作祟,她承認她的自卑來自于內疚,但不清楚和愛有沒有一些關系。
這些亂糟糟的情感也持續了很久,以至于多年後,當林霧長成了獨斷纨绔的狼崽子,她還是心生柔軟地看她,想要彌補滿足她的很多不合理要求,并且希望她會好。
她答應了林霧的各種奇怪條件,對林霧的不合理要求盡量滿足,勾引她,取悅她,讓她滿意,讓她覺得開心。等感覺縱容夠了、彌補夠了她,才終于打算結束這段關系,像是對陪伴着自己走了一路的脾氣不好的小狗告別,她希望那只小狗也放下,不用陪她了,去尋找本該屬于她的生活。
所以,一切至此塵埃落定,程若晚不知不覺間發現自己哭了滿臉的淚水,嘲笑自己,舉起酒杯對着黑色的夜空,祝自己和林霧各自安好,最好以後都不再相見。
她用幾天時間修複了心情,整理好一切從頭開始,卻在一周之後的某天,又見到了林霧。
……
程若晚是在自己的咖啡店見到林霧的。
小凡沒有提前聯系她,因為林霧也只是在店裏坐着喝咖啡看書,小凡雖然隐約認出了這人似乎以前在店裏講過程若晚壞話的人,但畢竟來者是客,來店裏花錢小凡當然不可能把人趕走。
程若晚到店也只是随便買杯咖啡,她想順便去商場逛逛。
所以她剛跟小凡說完話,便看見了坐在不遠處靠窗邊的林霧。
許久未見了,仔細想想竟然有大半年,林霧的頭發長了,垂在肩上,她穿着背心、長褲,漂亮的肩頸線條露出來,脖頸上挂着一條項鏈——不知道是什麽材質,但應當是足夠價值不菲的飾品,林霧是有這種能把身上的衣物飾品都穿成值錢樣子的氣質。
她正在讀一本書,手指修長,食指戴着素圈戒指,手腕上是款式簡單的手鏈。
她正擡頭,在程若晚看向她的時候,沉靜且認真地看着她。
程若晚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轉身就走。
林霧把硬質封皮的書合上,站起來,走到程若晚身邊。
小凡好奇地看着這一幕。
“上午好。”林霧說,朝程若晚笑了一下。
“上午好。”程若晚回答。
“我有點事想跟你聊聊,方便坐一會兒麽?”
林霧的聲音有些輕柔,不同于年輕時的熱情直率,也不同于之前的幾年,總是夾雜着煙霧的暗啞。
她似乎變了些。
程若晚暫時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又不太适合無緣無故地跟她擺臉色發脾氣,于是輕微颔首,跟着林霧坐到了她的對面。
小凡端來咖啡,林霧說:“芋泥蛋糕和草莓蛋糕各要一塊。”
“我們家的新品葡萄開心果口味,想嘗一下嗎?”
林霧看看程若晚。
程若晚垂着眼睛。
“要一個吧,不甜吧。”她輕聲細語地問。
“我們家蛋糕不甜的。”小凡說。
漂亮的蛋糕和咖啡都擺在桌子上,林霧不說話,安靜地看着程若晚。
程若晚受不了她這樣,像是回到了很久之前,讓她都不用去看林霧,眼眶就開始發熱。
她擡起眼睛:“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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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