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 30 章
忘情宗。
一如當初他離開時肅冷出塵。
這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十三年前白塵仙人救下他、把他帶到忘情宗時,他只有七歲。
數月之前無故被扣上罪名,說不恨是假的。
只是現在,他更想找到師尊的下落,讓當時之事水落石出。
他的命是師尊給的,但若這忘情宗容不下他,他自會想辦法離開。
“師叔,我沒有做過對不起師尊之事。”
一入忘情宗,楚雉斬釘截鐵道。
他對這玉清真人并不了解,當初戒律堂上險些讓他變成廢人,也是經過了玉清真人的準許。
因此,他今天就沒想過能僅憑一言之詞得到玉清真人的信任。
當初他以為只要他問心無愧,忘情宗會還他一個公道,可是沒有。
在經歷了後來許多事後,他終于明白,任何時候都不應該把命運交到別人手中。
早在飛舟上,其他外門弟子就還因當初之事對楚雉又恨又惱,什麽難聽的話都說了出來,請求玉清真人嚴處他。
那時玉清真人并未明說罰他與否,也沒阻止弟子們說下去。
倒是後來賀雲朝來安撫了那些惶恐中的弟子,“好了,等回到宗門再說也不遲,如果大師兄真是謀害師尊之人,師叔定會秉公處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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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楚雉意外的是,他這次似乎沒從玉清真人身上看到對他的惱怒。
玉清真人單獨帶他去到自己的石軒,沒提責罰他之事,倒是先關心起他的身體,“你離開後我還在自責,如今看到你雙腿已經康複,師叔就放心了。”
玉清真人盯着他直立的雙腿看了片刻,接着,手上蘊了一道法力探入楚雉神識中,許久之後退出時,臉上難得露出一絲欣慰與贊賞。
他師兄的這個弟子從前在修行上便勤快,他記得最後一次見到楚雉時,楚雉已經是元嬰期修為。
後來戒法堂上,經過其他幾位長老一致要求廢掉楚雉修為,是他親自毀了他的靈根。
玉清真人陷入沉思,先不說他修複好了靈根,即便只是修為上從頭修起,短時間內再達到金丹也已是不易。
照楚雉現在的情況,要不了多久便可回到原先的境界。
玉清真人問:“這段時間,可是有人幫了你?”
楚雉收回自己的手,态度雖恭敬,卻不乏冰冷與堅硬,“師叔問這個做什麽?”
玉清真人見到他的疏離,微微嘆氣,“我知道你心裏有恨,當初這件事确實是我的疏忽,僅憑一面之詞就斷定了你的罪行,你恨是應該的。”
玉清真人道:“此後你還是我忘情宗的弟子,那件事我會查清楚,如果真不是你做的,我會還你一個公道。”
楚雉笑了笑,聲音有些生冷,“不用查了,是賀雲朝做的,師尊應該還在他手中。”
玉清真人愣了愣,“你如何知道是他?”
他這些天不是沒有私下徹查過,也懷疑過不少人,并非沒有想過賀雲朝。
正因此,後來才覺得當初千人一口将矛頭指向楚雉這事破漏百出。
只是,他尚且不能斷定楚雉是不是清白之身,若再因此誤傷了其他弟子,那可真是莫大的罪過。
楚雉說話時利落果斷,“師叔不相信也無妨,我會親自找到師尊的下落,把師尊帶回來。”
玉清真人最後什麽都沒說,站了起來,“你回去吧,真相如何我會再查,你這段時間就好好養傷。”
楚雉最後又恭敬的朝他行了一次門派間的禮儀,決然離去。
再回到自己從前的居所,仿佛一切都沒變,卻又哪裏都不一樣了。
确實是有人幫了他。
他這一生遇到過兩個貴人,一個是他的師尊白塵仙人,另一個,便是沈星堯了。
一個将他養大、教他法術;另一個,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時候出現,幫了他。
如果沒有沈星堯,他現在還是個廢人。連站起來都做不到,又談何修道、以及別的。
可以說,遇到沈星堯,他是幸運的。
楚雉越想越亂,他不知道沈星堯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麽,只是以後,他應該很難再見到那個人了吧?
如今他回到了忘情宗,沈星堯也會回雲夢,他自然是沒有理由去找沈星堯的,除非沈星堯對他帶着某種目的、再來找他。
楚雉想不明白,沈星堯當初費了這麽大功夫救他,對他到底有沒有別的目的?
如果有,他也是能接受的。
在楚雉從玉清真人那兒走後不久,賀雲朝便急不可耐的求見。
他第一次沒能弄死楚雉,錯過了斬草除根的最佳時刻,第二次在不夜城見到楚雉,又沒能得手,如今還眼睜睜看着楚雉回到了忘情宗,眼下可謂是火燒眉毛,心急如麻。
他必須盡快除掉楚雉!
既然他自己難得手,不妨再借用一次玉清真人之手,還有這忘情宗那麽多的長老,他們必定還恨着楚雉、以為他就是殺害白塵仙人的兇手!
“弟子拜見師叔。”
賀雲朝走至門外,聲音溫雅恭敬。
房中人放下手中書卷,這些天他經常考察山上之事,對宗裏弟子也了解不少,憑身影辨別出外面的人,“何事?”
賀雲朝道:“師叔,弟子想起一些舊事,有話想說,可否請師叔出來見弟子一面?”
玉清真人又重新拿起手裏的書,坐在桌子前未動,“你進來吧。”
“謝師叔。”
賀雲朝輕輕的推開門,小心翼翼走去。
對于玉清真人,此人雖為白塵仙人的師弟、在忘情宗德高望重,從前卻極少露面,為人冷漠寡言,賀雲朝對他自然也是不熟悉的。
待他走近了些,并沒有感受到陌生的壓迫感,才在心底舒了口氣,盤算着待會兒要從何說起。
他見到玉清真人一回到忘情宗就把楚雉帶走了,卻不知道玉清真人眼下對楚雉究竟是什麽态度、有沒有處置他。
他要如何做,才能确保能激起玉清真人的怒意、讓楚雉徹底從忘情宗消失。
這時玉清真人先開口了,“你對你師兄離經叛道、謀害其師尊一事,怎麽看?”
玉清真人輕輕擡起頭,打量着他。
賀雲朝被問得一愣。
在他眼下觀察,玉清真人臉上雖沒什麽表情,心裏應該還是把楚雉打在十惡不赦那一類的吧?
否則為什麽會問他這樣的問題?
如此看來,他這些天的擔憂倒是多慮了!
“以下犯上、欺師滅祖,确實罪該萬死。”
賀雲朝低頭說着,“想必師叔心裏已經有了決定,只是,弟子還是想為師兄求一次情。”
玉清真人看向他,“為何?”
賀雲朝:“不管如何,他都是弟子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以前師尊還在的時候,我們每日一起練劍,師尊總是誇師兄悟性高、又勤奮,将來定能成大器,想必師尊也沒料到事情會走到這一步。若師尊還活着,必定也不希望看到師兄出事吧。”
賀雲朝說到這裏,臉上露出痛苦之色,像是回憶牽扯到了痛處、卻又極力掩蓋,說到最後聲音已經有些沙啞。
然而心裏卻在沾沾自喜,雖打着替楚雉求情的名號,卻是将白塵仙人對楚雉的好、以及楚雉如何大逆不道一點點撕開來再展現一遍。
對于這種表面上的計倆,他早已經信手拈來。
不過只是這些,還遠遠不夠。
賀雲朝又道:“況且,小師弟他年紀還小,什麽都不知道,從前小師弟便與師兄最親近,如今小師弟已經失去了爹,若再失去一個他最喜歡的師兄,恐怕師弟一時會難以接受。”
說到這裏,賀雲朝臉上流露出一絲憂慮,“不過,說起小師弟,弟子好像自從師尊出事之後就再沒見過他了,這山上也找不到,小師弟生性好動,不知道這次又跑哪玩去了,是否安全。”
心中卻是洋洋得意,小師弟的下落,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那天是他把白漾哄出去,說帶他去找師尊,然後把他從萬丈兇崖上推了下去。
以白漾還在練氣與築基間晃悠的修為,這一摔,即便沒有摔成粉末,也早被豺狼毒蟒吞食掉了。
賀雲朝心裏算盤打響,宗門最受寵愛的小師弟死了,這是忘情宗遲早會知道的事,沒準他還能把這件事也算到楚雉頭上。
到時候,玉清真人與忘情宗的其餘長老,就算想不殺楚雉都難了!
賀雲朝以為白漾必死無疑,卻沒想到白漾不但活着,還活得好好的。
他做事向來小心謹慎,這次卻疏忽了一點,沒有死要驗屍。
玉清真人在聽他提起白漾時,也少見的皺了下眉。
那個師兄收養的孩子。
師兄對外稱白漾是他的孩子,這件事連白漾自己都不知道,只有他與師兄清楚。
那孩子,思想單純,悟性極差,卻并非普通人。
一旦兇性被激發,修真界恐怕又要引來一場不太平。
師兄為了隐瞞住他的身份,也希望能善化他,在當時冒着無數人的非議,說那是自己的兒子。
玉清真人動了動,“你說白漾,不在宗內?”
賀雲朝點頭。“師弟向來貪玩,可能一個人溜出去玩了,等他玩夠自然回來了。不過……”
賀雲朝說到這兒頓了頓,仿佛遇到了難題,不知該說不該說,小心翼翼的看了玉清真人一眼。
見玉清真人讓他繼續說的意思,才道:“不過,弟子最後一次見到小師弟時,他一直念着要去找師尊、還要找大師兄,不知師兄是否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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