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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這個時候?”王洲擡頭看看已過了中天的月亮,方才姜王後問話之前,水清便來禀報小兒子已睡得香甜,他現在去是要把小兒子鬧得今兒不能睡覺?

兒子的生母竟提出這種不靠譜的建議,王洲倒退一步,不耐地看她一眼,手心的珠子扣得更緊。

春美人跟着看了看天色,垂頭羞澀一笑,話卻說得大膽,“大王可在馨慶宮歇息一晚,若明日小殿下早起之時看見大王,他一定會喜出望外的!”

“春美人,你清醒一點,孤的幼子正月初九出生,如今不到九個月,他以前從沒見過孤,裝不出那般高端的情緒。”王洲翻了個白眼,側移兩步,試圖避過春美人離開。

好困好困好困!他現在立刻馬上就要回去睡覺!

春美人雙眼追随着王洲的身影,看着他一手捂嘴,走得搖搖晃晃,卻是半點沒将她和她的兒子放在心上。她呵笑兩聲,用盡全身力氣放聲大喊,“大王!”

“哎喲!”凄厲的吼叫險些刺破耳膜,吓得王洲一個趔趄。

他前沖幾步,好容易站穩腳步,腦子裏的睡意全飛了。

轉身面對不按常理出牌的春美人,他更為戒備地扣緊珠子,沒好氣道,“春美人,此處是中宮,此時乃是深夜,容不得你肆意撒野!”

“來人,把春美人送回馨慶宮!”

身側的宮人靜靜站立,稍遠的侍衛目不斜視,殿門處的楊貴妃款款而行,然而沒有一個人對王洲的這句話做出任何反應。

“來人,把春美人送回馨慶宮!”

“來人,把春美人送回馨慶宮!”

王洲又喊了兩遍,一遍比一遍聲音高,然而還是沒有一個人動作,王洲暗戳戳地又往後退了退。

不對,不是沒有人,春美人有了反應!

她将一張扭曲的臉整個湊到王洲面前,下嘴唇咬得慘白,然後一點血珠冒了出來,迅速擴散至整片唇瓣,“大王你便這般看不上我母子二人嗎?!”

“我去!”王洲連退三步,握着珠子的手死死抵在胸口,喉嚨幹澀地咽口水,“你!你不要過來啊!”

聽出自己的顫音,王洲臉上十分挂不住,他又退一步,厲聲反駁,“孤沒有看不上小兒子,孤只是看不上你!”

正要追上來的春美人腳步一頓,整張臉扭曲得更狠,“你說什麽?!”

“孤說沒有看不上小兒子,孤只是看不上你!”王洲毫不遲疑,字正腔圓地大聲重複。

春美人的臉色漲紅了一瞬,扭曲的臉竟然恢複了原狀,她咬着牙問王洲,“你為何看不上我?”

王洲嗤笑,“這話可真好笑!你難道不曾照過鏡子?你可有王後的大氣端莊?可有黃貴妃的英姿飒爽?可有楊貴妃的柔婉清麗?或是你有冠絕後宮的容貌?有獨步天下的才能?有遠邁世人的品性?”

“這些你一個都沒有,孤為何一定要看得上你?更何況,你莫不是忘了自己是如何爬上孤的床?!”

“別說是春櫻設計,你意外撞上,真相究竟如何你自己心知肚明!一個處心積慮潛伏至孤身側的人,就算你比世上所有人都好,孤也看不上!”

王洲一臉鄙夷地看着春美人,斬釘截鐵地朗聲宣告。

“呵呵!呵呵呵!”春美人不怒反笑,一手掩口一手叉腰,花枝亂顫。

這家夥絕對不正常!王洲謹慎地再次後退,十分注意力有八分落在她身上,剩下兩分一分在珠子,最後一分戒備四周。

春美人笑夠了,饒有興趣地打量着王洲,“沒想到,世間竟有男子不僅看重女子容貌,還看重才能和品性!”

“你不要自己見的人少,便肆意污蔑世間男子!”王洲不客氣地打斷春美人,“唯有那等自命不凡、以為自己淩駕于人之上者,才會只看女子容貌,而無視女子之才能品性。”

不說庶民娶妻,取女子能幹而有父兄幫襯之人,便是世家大族,娶妻亦是擇門當戶對能持家者,好容貌有是錦上添花,無也無傷大雅。

唯有擇取妾室侍婢,因他們未曾将之當做“人”來看待,掌中玩物自然只需要品相華美便足矣。

想到這,王洲看向春美人時,眼中的敵意化作了憐憫。無論她是被父兄折騰,或是自幼便被拐賣,都是一個可憐人啊。

“你在可憐我?”春美人嫣然一笑,那張在後宮中只能算中上的臉龐,也染上了幾分亮色,“可是,為何你對我的戒備卻一分都沒少?”

王洲理直氣壯地答,“孤是憐憫你可能的遭遇,然你的品性并未經過孤的檢驗。”

他又不是傻,相比別人的可憐,當然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春美人笑容微斂,歪着頭問,“你可想聽聽我的遭遇?”

“孤說不想聽,莫非你便會放孤回壽仙宮?”王洲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

“不想堂堂殷商君主,真實性子竟是如此活潑。”春美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王洲又翻了個白眼,半點不想跟她說話。

春美人也不在意,娓娓道來她的故事。

她出生于世家大族,與兄長同胎而生,一直随同生母居住。生母雖不受父親寵愛,然家中夫人寬厚仁愛,娘仨的日子過得不差。三歲之前的春美人有母親疼寵、兄長縱容,過得極為幸福。

三歲之後,兄長開始啓蒙,春美人雖有不滿,卻更喜玩鬧,又有兄長哄着教她每日所學,春美人的生活雖有小瑕疵,亦是春光明媚。

六歲之後,兄長開始嶄露頭角,日漸得到父親看重,母子三人吃穿用度也是越來越好,父親更是破天荒地前來探望娘親。誰知,這卻是春美人噩夢的開始。

六歲之前,父親只存在于母親和兄長的口中,他身材高大、面容慈和、溫柔慈愛、關愛子嗣、賞罰分明……無數的溢美之詞組成了一個春美人心目中的父親,她對他充滿了孺慕與向往。

春美人仍舊記得第一次見到父親的情形,他穿着一身暗紅色長袍,襯得他唇角那抹笑容更加溫暖。

她站在母親身側,同另一側的兄長一起向父親行禮。父親一手揉了揉兄長的頭,另一手牽住了母親的手,從二人中間走進屋子。

沒有牽手、沒有揉頭,沒有一個笑,沒有一句話,沒有一個眼神。春美人愣愣地看着父母和兄長的背影,無比清晰地感受到,父親的眼中一點兒都沒有看到她。

失落過後,春美人并不甘心,她也想要父親揉揉她的頭,想要得到父親的關注和寵愛。

知曉兄長的崛起之路,春美人舍棄從前的玩耍嬉鬧,将所有的精力花在兄長教授自己的知識之上。

一年之後,春美人與兄長相較,半點不弱于他。母子三人都很開心,在父親再次前來探望母親之時,兄長興沖沖地同春美人一起展示自己。

“學得不錯。”這是父親的評論,也是他第一次将目光落在春美人身上,然後他溫和地道,“從明日起,你便搬到女苑,和姐妹們一同居住學習吧。”

女苑,顧名思義,便是父親的女兒們所居住的地方。

春美人獨自一人搬入女苑,認識了自己的衆多姐妹,和她們一同學習彈琴、唱曲、跳舞、禮儀、妝容……等等一切會讓自己變美的東西。

學習這一切,唯有一個目的,得到男子的愛慕,然後讓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得越久越好。

入了女苑,春美人仍然沒有放棄得到父親關注的目标,于是她繼續用盡全力學習。然而因年齡限制,春美人總是比不過那些比她大的姐姐們。

轉眼五年過去,春美人年紀不是最大,但她卻已經成為姐妹們中學得最好的那一個。

眼看着姐妹們一個個離開,也接待過少有的幾個回來探親的姐妹,春美人發現,即使自己吸引住了來往家中的最有權勢之人,父親的眼神也不會有多少落在自己身上。

于是,心有野望的她将目光投向了遙遠的朝歌,那個父親也需要臣服仰望的地方。若她能站在殷商君王的身邊,父親的眼神便再不會自她身上挪開。

她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父親,父親的眼神果然再一次落在她的身上。這一回父親看了許久許久,然後答應了她的請求。

春美人開心地笑了,帶着父親給她兒子取的名字,隐姓埋名,毅然踏上了前往朝歌的路。

随着春美人的敘述,王洲控制不住地回憶起過往,心情一時跌宕,滋味難明。

等到春美人說完,他機警地一秒擺出一副嫌棄臉,“你是不是傻?你想要父親看着你,只要幫着你的同胞兄長狠狠打壓異母兄弟,或是吸引到一個你父親的副手,千方百計跟他争權,你父親的眼神定然牢牢固定在你身上。”

“你何苦千裏迢迢跑來禍害孤?!”王洲又氣又急,感覺自己實在是弱小可憐又無辜。

春美人輕笑出聲,“大王果真有趣,若早知道你這個法子,我怕是就用了。奈何此時我已經來了朝歌,也再回不去家鄉,便也只得請大王擔待了。”

“行吧,你的故事講完了,孤也該睡覺了,”王洲捂嘴打了個呵欠,趕鴨子似的揮揮手,“你也趕緊回去照顧兒子吧。”

“大王真的不願去看看小殿下嗎?”

陰恻恻的聲音回蕩,春美人那張臉再次扭曲地呈現在王洲面前,王洲張大了嘴巴,吓得連驚叫聲都發不出來。

眼見王洲眼中的驚恐漸漸化作憤怒痛恨厭惡,在他伸手推開自己的前一秒,春美人拔出匕首戳進了自己的心口。

一片血色之中,王洲舌尖嘗到一絲鹹澀,視線迷蒙,王洲耳邊卻清晰地聽見了春美人微弱而空洞的聲音,“武庚是你最喜歡的兒子,你一日也離不得蘇妲己。”

“嘭!”重物落地聲驚醒了王洲,周圍的侍衛宮人們也團團圍了上來。

“來人!護駕!”

“春美人自戕了!”

“快去尋小疒臣!”

一片混亂中,姜王後與楊貴妃也趕了過來,站在不遠處,看看春美人,又看看王洲,扶着宮人搖搖欲墜。

看着二人這副模樣,王洲竟緩緩從驚駭中冷靜下來。

他推開查看他有無受傷的宮人,拿袖子擦掉臉上血跡,沉聲喝道,“行了,都別吵!孤沒有受傷,身上全是春美人的血,你們看着她就好。”

有了主心骨,侍衛宮人們各司其職,姜王後與楊貴妃的表情也鎮定了些。

王洲看向後妃二人,“春美人不好挪動,待小疒臣與她拔刀之後,便暫由王後照看一二。”

“楊貴妃這便回馨慶宮吧,将小殿下挪到你屋中去,從今往後,他便是你的兒子。”

“大王!”楊貴妃不贊同地皺緊了眉頭,蒼白的臉上也微微泛了紅,“春美人還生死未蔔,你這便決定武庚的歸屬,是否有些不合适?”

王洲冷哼一聲,“一個貴妃母親和一個宮人母親,誰都知道哪個對孩子更好。便是不算身份地位,一個不知何時會否再次自戕的母親,又如何比得過一個溫柔慈愛情緒穩定的母親?”

方才他果真是沒有聽錯,春美人說的是武庚,那位西周伐纣之後以存商祀的“武庚”。

他還一直在糾結要為原主小兒子取什麽名字,不想其母竟早早起了,只是未曾告知他罷了。

不對!按春美人方才的說法,這個名字乃是由她父親所取。她的父親當時為何會給沒影的外孫取名,取的還是武庚這個名!

萬千思緒翻騰不休,王洲一咬牙,看向谷雨,“谷雨,你帶兩個侍衛去尋黃統領,命她帶人将你知曉的所有二心之人全部拿下!”

“可是師父還在追查,這般打草驚蛇……”谷雨臉上流露出遲疑,那她師父的心血可就全白費了。

王洲随意地一揮手,“你師父追的那條線,即使被驚動,也沒那麽容易抹掉痕跡。現在你只管去辦事!”

而他在宮中被人這般設計,若不能以雷霆之勢肅清宮闱,他這個殷商君王還有什麽臉面在!

“臣領旨。”谷雨垂頭應是,帶着兩個侍衛匆匆離開。

王洲又看向後妃二人,“今夜宮中變動頗大,明日需得王後穩定局面,楊貴妃你也要照顧好……武庚,再管束好馨慶宮。”

咀嚼了下這個名字,王洲的臉色又變幻了一會。

“妾定不負大王所托。”二人垂頭,齊齊應諾。

王洲微微點頭,三人這才散開,各回宮室。

試圖寫得玄幻恐怖一點,好像不咋成功,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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