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沽名釣譽齊宇禾（三）

沽名釣譽齊宇禾（三）

從慈寧宮出來，紅蓮公主也依舊沒有相送，林湘湘落在皇帝後面不遠不近的位置，心裏疑雲未散，忽而聽見皇帝說了一句：“自從父皇仙逝之後，母後始終郁郁寡歡，身子一天差過一天，現在又不知道染了什麽怪病，脾氣越發古怪，若是沒有紅蓮陪着，時常要發火，也不肯見人，紅蓮總是陪着母後，一天天提心吊膽，心情難免就差了許多，你也別跟她見怪，她不是故意不出來送你的。”

林湘湘當着皇帝的面兒自然不會說紅蓮公主的壞話，聞言便只是苦笑：“臣年幼無知的時候，跟公主有些沖突，現在臣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要再這麽無理取鬧，那便是失了臣子的本分。”

皇帝輕聲道：“你如今也算是知禮了，父皇若是還在，恐怕也覺得欣慰。”

林湘湘答道：“先帝爺向來寬和，對我們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皇帝輕哼一聲，沒有說話，半晌，他又想起來似的，誇了林湘湘一句：“你此次事情做得不錯，朕心裏有數，聽說，你出去一趟，還幫着林朗找回了流落在外的侄女？”

林湘湘心頭頓時一緊，林丹娘才剛剛帶回京城，林大伯說要開祠堂，但到底還需要籌備一段時間，并不曾透露出去。而林湘湘自己這一次才面見皇帝，許多事情來不及上報，可皇帝現在就知道了林丹娘的真實身份……

無論心裏面有多驚疑未定，林湘湘總能露出甜美嬌俏的笑容：“是啊陛下，我也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緣分，這一次呀，多虧陛下——”

林湘湘話沒說完，就被皇帝打斷：“行了，恭維奉承的話自不必再說，你呀，自己知道就好！橫豎你是閑不住的，既然這樣，就幫着出去尋一尋民間的神醫，你若真能找到神醫治好太後，朕記你一大功！”

謝過皇帝出來，林湘湘臨時拐了個道兒去找了夏園，夏園正懶懶散散躺在樹底下曬太陽，見到林湘湘過來，頓時坐起來，眉毛倒豎：“你來幹什麽？”

林湘湘笑嘻嘻搬了一張小板凳過來，一臉殷勤：“我就是路過……”

“得了吧，路過你還專程過來？你真以為我老了，就連腦袋都壞了？”夏園瞪了一眼林湘湘，哼聲道，“知道你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你也別跟我裝了，有什麽要緊事，讓你非得冒着……來我這裏一趟？”

林湘湘低聲道：“我今天見到了紅蓮公主，還去了慈寧宮，陛下也去了。太後娘娘生病，這樣的大事，怎的我竟然從來沒聽說過？”

夏園猛地看了她一眼，見林湘湘臉上神色嚴肅，便又重新閉上眼睛：“太後娘娘鳳體違和，紅蓮公主身為太後娘娘獨女，自然心急如焚，這一年來鬧了太醫院數次。陛下顧念兄妹之情，并不曾責怪公主，只是現如今公主都已經十六歲，仍未婚配，陛下也憂心吶。”

養心殿。

皇帝照舊摒退衆人，單獨見了顧十安，他面對顧十安的時候沒什麽架子，只是拍拍年輕人的肩膀，十分欣慰道：“你不愧是你哥哥的弟弟，辦起事來就是讓朕放心！這一趟你才去了半個月，就已經将事情辦妥回來，若不是你，朕還不知道，這木杳就是林朗的幼弟，你說，朕應當怎麽賞賜你呢？”

顧十安低着頭，道：“為陛下效勞乃是微臣的分內之事，微臣并不敢讨賞。”

皇帝看看顧十安，含笑道：“今天林七進宮來，又給朕惹了麻煩，紅蓮把太後的事情鬧到林七跟前，大哭大鬧的，朕若是不順了紅蓮的心思找來民間大夫，紅蓮恐怕不肯罷休。可是禦醫們都出自岐黃世家，他們的醫術都治不好太後，難道那些個民間大夫就能治好太後了？這紅蓮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

皇帝低聲笑起來，聲音裏飽含譏諷：“你說說看，朕的父皇最疼愛的就是紅蓮和林七，可惜呀，林七只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到底還有幾分聰明勁兒。這紅蓮就太蠢了，太後也是朕的母後，難道朕不會命令禦醫治好太後麽？她這般防着朕，好像朕想害太後一般。”

皇帝三言兩語說出來的都是皇室秘辛，顧十安聽得冷汗直冒，卻一言不發，皇帝低頭看了一眼顧十安，忽而笑道：“行了，你也不用怕，當年你哥哥對朕忠心耿耿，你姐姐又在宮中，朕相信，你對朕是忠心耿耿的。”

一句話說出來，顧十安感受到了無形的壓力，他鎮定答道：“是，微臣和顧家對陛下一直忠心耿耿。”

得到了這樣的答複，皇帝似乎才感到有幾分滿意，他低笑一聲，親自将顧十安扶起來，甚至還親昵地拍拍顧十安的肩膀：“你知道的，朕沒幾個信得過的，你哥哥就是其中之一，只可惜你哥哥去得早……”

“陛下，我哥哥是被人謀害的！”顧十安忍了又忍，終于将埋藏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這句話一說出口，他已然雙目含淚，“陛下，請您為哥哥申冤！”

從皇宮回到林府，林湘湘被林朗問了一圈，林湘湘撿着能說的告訴了林朗，末了十分為難地說道：“大伯，這回陛下讓我出去尋找能治好太後娘娘的神醫，可是我哪裏知道神醫都在哪兒啊？再說了，像這樣有本事的大夫，應該很有脾氣，難道是我想請就能請回來的麽？”

林朗看了一眼林湘湘，對她說道：“既然陛下說了要貼皇榜，那麽各地自然就會準備起來，到時候用不着你去找，他們自己就出來了。不過，你要是心急，我也可以先給你指個地方，那裏號稱杏林城，你要是去了，保準能找到厲害的大夫。”

于是林湘湘想也不想，再度出發，這一回她說什麽也沒讓薛蓮跟着了，那同行的馬車就加了一輛。

“诶，我說表哥，你每天坐在馬車裏面，風吹不到雨淋不着，你還一天天嫌累，你是不是故意跟我過不去啊？”林湘湘無聊至極，輕輕抽了馬兒一鞭子，走在馬車之旁，沒好氣地問道，“我都說了我這一趟是正事，那可是要幫着找神醫的，你這麽慢吞吞地趕路，我什麽時候才能趕到玉源城？”

林瀚掀開車簾子，看見林湘湘就一陣無語：“你也是個姑娘家家的，怎的連個帷帽都不戴？你這麽趕路，到時候曬成個黑炭了！”

林湘湘哼了一聲:“要不是你這麽磨磨蹭蹭，我這會兒都趕到客棧裏面了，誰會在外面曬着？”

林瀚這就不樂意聽了，辯解道:“你要趕路你就先走，這丹娘表妹一路上這般貼心布置，樣樣色色的特産瓜果，鮮花美食，甚至還有最時興的話本，都給送了過來，你要是趕路那麽快，豈不是浪費了人家一番心意？”

林湘湘：……

林瀚還在感慨：“要不怎麽說人家有錢會做人呢我之前也從來沒覺得自己手頭緊過，自認為花銷上面也不曾委屈自己，可跟這丹娘表妹一比啊，才發現我先前過的日子實在是太磕碜了！原來有錢啊，就是要這麽個花法兒，花出特別來。”

林湘湘見林瀚這樣，就冷笑一聲：“我說表哥，丹娘姐姐是自己有錢，可是你呢，你手上有多錢，能這麽花用？”

林瀚臉上笑容一僵，轉眼又搖着扇子笑起來:“所以說嘛，趁現在我還能享受，就盡情享受。你呀，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看丹娘表妹最想感謝的人就是你，若是你肯，她還不得讓你這一趟出來辦差都過得舒舒服服的？”

林湘湘聽到辦差二字就一陣急躁，原因無他，她現如今到了上京城都已經快兩個月了，饒是幫着皇帝清算了木家的賬目，可皇帝也沒有松口王爵的冊封，這讓林湘湘心裏越來越不安。此外，林丹娘現在成了平涼林家的家主，給皇帝辦事的人就成了她，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林湘湘總覺得，皇帝對林家似乎開始忌憚起來……

越想越煩躁，林湘湘哼聲道：“你願意慢慢游玩自然可以，只是我急于辦差，就不奉陪了！到時候，咱們到了玉源城再見！”

說罷，林湘湘也不等林瀚反應，雙腿一夾馬腹，用力催動馬兒極速向前奔去——

林瀚被林湘湘的舉動弄了個措手不及，只得扒着窗戶喊她：“喂，林七！你等我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