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清醒

清醒

傍晚的榮家別墅安詳靜谧,暖融融的燈光從落地窗內映照出來,打在綠茵草地上,似乎驅散了傍晚寒風的涼意,讓人心情都放松下來。

蘇葉在露天陽臺睡了好長的午覺,醒來後感覺大腦都缺氧了。

藍貍在她懷裏翻了個身,擡起頭蹭蘇葉的臉頰,小聲叫了好幾下,看樣子是餓了。

“小主人,”釘釘閃現,端着一個巨大的蘋果,“給你。”

“謝謝,”蘇葉拿走蘋果,沒有吃,“貓糧呢?”

釘釘收斂面部表情,冷冷地看着蘇葉懷裏的貓,它正在以人類難以做到的“四仰八叉”的撒嬌姿勢在蘇葉懷裏翻滾,半點寵物的尊嚴都沒有。

“小主人,釘釘給它準備了貓糧,但是它不吃。”

藍貍開始舔蘇葉的手,聲音更夾了,“喵。”

蘇葉點點頭,表情很受用,“它要等我喂。”

釘釘板着臉把貓糧碗拿過來,蘇葉接過去,藍貍就着蘇葉的手開始吞食貓糧,慢條斯理,發出滿意的呼嚕聲。

釘釘:呵呵,勾引。

蘇葉摸着藍貍頸後的毛,表情也很滿意。

釘釘:……

外面開始吹涼風,藍貍吃完飯,蘇葉就帶着她回房。

她的卧室就是榮念慈的卧室,不開燈的時候,屋子裏會有朦胧的五彩的光,來自量子腦磁儀。

蘇葉走進卧室,輕輕“咦”了一聲。

她記得,房間的燈是關着的。

中午給榮念慈按摩完,蘇葉就離開了房間,大白天肯定不會開燈,晚上她也沒進來,那這燈是誰開的?管家系統嗎?可屋子裏又沒人需要開燈,它一個系統夜視能力就夠了,開燈做什麽?

蘇葉心裏已經上演了幾出“兇手潛入別墅殺人案”的戲碼,腳步都放緩了,一把按住釘釘的頭,小聲說,“裏面有人。”

釘釘:……當然。

“家主在裏面呢。”釘釘說。

蘇葉搖頭,“她不算。”

釘釘點頭,“嗯嘛。”

偷聽的榮念慈:……誰不算人?

“燈開着呢,”蘇葉語氣緊張,“誰開的?”

釘釘調出監控,看完後嘴角瘋狂抽搐,“小主人,沒事的,裏面沒人。”

蘇葉放心,松開按壓釘釘的手,進門前,她猶豫了一下,将藍貍扔在釘釘懷裏,“你們不要進來。”

說完,她吸了一口氣,踏進卧室,順手将門關上。

門外,藍貍挺直身子,目光幽幽地盯着渾身又硬又涼的釘釘。

釘釘直接熄滅雙眼的屏幕,連臉都收了起來。

藍貍:……

門內,蘇葉的腳步堪稱鬼鬼祟祟,走一步往旁邊看三眼。

幸好屋內和釘釘說的一樣,沒有別人。

蘇葉走到榮念慈面前,松了一口氣,剛要檢查榮念慈的情況,一低頭,對上了榮念慈的視線。

蘇葉:……

媽耶!

她往後跳了一大步,差點沒站穩,吓得扶住牆,視線死死盯着榮念慈。

“鬧鬼啊!”

榮念慈很無奈,她動了動手指,側頭閉上眼,張開嘴嘆了一口氣。

植物人和正常人睡覺的狀态完全不一樣,植物人全身的神經系統處于癱瘓狀态,跟暈過去的人差不多,不會動彈,不會翻身,身體各處無論大小的肌肉都不會動。

而睡着的人,或者醒着卻裝睡的人,細微的肌肉活動會讓整個人變得鮮活明亮。

蘇葉常年對着死屍一般的榮念慈,就算榮念慈見吓到她之後就閉了眼,但在蘇葉眼裏,榮念慈已經和之前完全不一樣。

這種差距在別人眼裏也許很小,但蘇葉就是能看出來。

幾分鐘後,蘇葉似乎接受了這一現實,她沒有逃避,也沒說別的,只是輕輕走到榮念慈身邊。

“你醒了。”

榮念慈的眼皮輕輕顫了一下,沒有睜開。

蘇葉皺眉,又說,“什麽時候的事。”

榮念慈見她語氣不再害怕,還有點不耐煩,只好睜開眼。

這一回,兩人的視線在半空陡然交彙。

一個是驚吓過後的生理性泛紅,一個是長久不睜眼的虛弱疲累,兩個人都不怎麽好,但視線交彙的瞬間,一股說不出滋味的濃厚感情,同時從兩人心底翻湧上來。

蘇葉的眼睛更紅了一些,“問你呢。”

榮念慈目光無奈,啞聲說,“下午。”

“為什麽,不和我說,”蘇葉問, “還吓我。”

榮念慈嘴角扯起輕微的笑,“太驚訝了。”

她的目光裏透着生疏與禮貌,這是蘇葉很少看見的東西。

蘇葉慢半拍地想起來,榮念慈只昏迷了兩個月就醒過來,和上輩子的一年差距甚遠。

而她,并沒有像上輩子那樣悉心照顧榮念慈,榮念慈醒來,對自己自然沒有上輩子那樣濃烈的感情。

兩人的感情基礎,十分薄弱。

蘇葉低下頭,緊緊抿住嘴。

榮念慈說,“最近發生的事情,铛铛已經和我說了。我很抱歉,把你牽扯進來。”

這種道歉更是罕見。懷着歉意的心情,總是在拉開彼此之間施恩與回報的距離。互為一體的伴侶,不會說這種抱歉的話。

蘇葉搖頭,“是我自願的。”

榮念慈的目光頓時更加憐憫,“我醒不了太長時間,趁我還醒着,你有沒有想做的事情,我可以滿足你的願望。”

蘇葉瞬間擡起頭,下意識問,“清醒時間?你又會昏迷嗎?”

“不是昏迷,”榮念慈咳嗽起來,這具身體确實沒有完全修複好,就這一會兒,她的大腦又開始發暈,“是沉睡。”

“有什麽願望嗎?”榮念慈眼底有幾分掩飾很好的緊張,她很怕蘇葉下一句就說要離婚,然後離開她的身邊。

等待的時間無比漫長,榮念慈的眼皮開始打架,很快就要再次沉睡。

蘇葉輕聲開口,“我可以去看看,今麥兒的墓地嗎?”

榮念慈掀開眼皮,靜靜地看了蘇葉兩秒,“如你所願。”

說完,榮念慈再次陷入沉睡。

這一回,蘇葉站在榮念慈的病床前,沒有很快離開,而是原地怔愣了許久,像是出神,又像是陷入什麽回憶中,表情複雜難言。

管家系統這次拆開了一包核桃,邊砸邊對榮念慈豎起大拇指。

榮念慈壓根沒看她,視線一直落在蘇葉身上。

以往都是通過監控,最多也是隔着“今麥兒”的皮看蘇葉,剛才短短的幾分鐘,是她真正“觸碰”到蘇葉,所有壓抑的回憶、深藏的感情,都如洪水猛獸,叫嚣着沖擊過來。

榮青黛生下長女後,欣喜若狂,直接将她按照榮家繼承人培養,榮念慈很小的時候就沒了少年心性,在她的世界裏,複雜的人性都是攤開了展示在她面前。

願意自我約束的人是極少數,大部分都淪為“庸俗”,會争名奪利,會排除異己,也會本能地趨“利”避“害”,人與人的道德選擇的程度不同,造就了形形色色的人。

榮念慈見過僞裝很深差點連所有人都騙過的長輩,也見過九面陰毒之人也有一面正常,每個人都想在巨大的色盤中占據一點,有的往紅色靠攏,願意以身殉道,有的就站在黑暗裏,偶爾伸出觸角往灰色試探。有的幹脆五顏六色,自己都找不到屬于自己的顏色。

這些色彩鮮豔的人看多了,就會産生視覺疲勞。

這種疲勞早早誕生在榮念慈的內心深處,從她記事起,就有了,她知道自己不能累,更不能讓自己的本色受到污染,可她只能站在調色盤中央,在光怪陸離的世界裏扮演着榮家繼承人、榮家家主的角色,常年如一日地累着。

直到蘇葉的出現。

沒有人比蘇葉的顏色更單純,底色純白,毫無瑕疵。

蘇葉落在榮念慈眼中的瞬間,就讓她感覺到了久違的“舒服”,像是什麽東西被淨化了一些,也像是從什麽方向拉了她一把,讓她不至于往未知的方向滑。

一個人在雜亂中待久了,就會喜歡單純的東西。

更何況,蘇葉闖進榮念慈世界的時間也很早,在榮念慈的十八歲,一個內部壓力不斷累積、內部人格正在塑造、外部壓力全面襲來的時候。

蘇葉融入了榮念慈的價值觀,成了她青春裏不容忽視的存在。

榮念慈沒有占據蘇葉,她選擇不動聲色地放蘇葉離開,不想蘇葉被榮家這個巨大的調色盤沾染,可偏偏在自己三十歲的時候,命運弄人,又将蘇葉送到她身邊。

這一回,榮念慈試圖将人留下,但沒有成功,最終也不過用盡辦法将人安全送走,卻徹底傷了蘇葉的心。

記憶回到現在,榮念慈自嘲地笑了一聲。

管家系統問,“家主,你笑什麽?”

榮念慈的語氣嘲諷意味更濃,“我笑自己。想做的事情總是做不成,想留的人總是留不住。”

管家系統震驚了,這還是那個天天老子天下第一的榮念慈嗎?

榮念慈,“你看蘇葉,她還是那麽心軟善良,我不過在她面前示了個弱,說了幾句好話,她就舍不得說離婚……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管家系統,“啊。”

榮念慈,“而我呢。”她會不會也像上輩子那樣,只能給蘇葉帶來災難?

管家系統摸不透榮念慈的想法,但能感知她的情緒,見她這樣,連核桃都不砸了,安靜地縮成一團。

“說正事,”榮念慈從自己的情緒中抽離,語氣平靜道,“醫生說我很可能一輩子醒不過來,結果我用了兩個月就醒過來,我懷疑是量子腦磁儀在保護我,你最近研究一下媽媽的筆記,看看量子腦磁儀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功效。”

“第二件事,你去找個人工智能實驗一下,如果破解了他們的‘基因鎖’,是不是就能控制他們去傷害人類。”

說完這些事,榮念慈就回了量子腦磁儀,這次醒來耗費了她大量腦力,亟需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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