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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空調涼風，吹散空氣中的酒氣。

電視機上，綜藝節目的歡笑聲一陣接一陣。

寧嗣音垂眸，右手握緊酒杯，指甲蓋因太用力而泛白。

紀白祺看着心疼，突然不想知道原因了。

她伸出右手，揉了揉寧嗣音的頭，左手卻貼着她的手背，輕聲安撫。

“困了嗎，要不要回房間？”

然而，寧嗣音并未松手，反倒握着酒杯轉了個身，左手抄起桌面上的酒瓶，直接往酒杯裏倒。

紀白祺頓時擰眉，用力按住酒瓶，聲音嚴肅，沉聲道：“別喝了。”

寧嗣音掙紮兩下，發現掙脫不開，只好放棄倒酒。

她搖了搖手中的酒杯，明明已經空了，她卻還是仰頭往嘴邊送。

紀白祺抿抿唇，後悔自己這麽沖動，不該用這種辦法來套話，如果想知道的話，在寧嗣音清醒的時候，光明正大的問就好了。

但是，現在……

紀白祺伸手，想要将寧嗣音手上的酒杯搶過來，卻被寧嗣音側身躲過。

紀白祺沒有其他辦法，只好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彎腰蹲下，正想将人抱回房間，卻被寧嗣音用力一扯。

紀白祺吓了一跳，單手撐在沙發上，才沒有直接壓在寧嗣音的身上，她輕呼口氣，好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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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近在眼前的臉，微微側眸，不敢直視寧嗣音的眼睛，“回房間嗎？”

“砰”的一聲，杯子重重地落在桌面上。

寧嗣音猛地側過身來，直面紀白祺，她愣了愣地看了紀白祺幾秒，猛地伸出手，捧住紀白祺的臉。

左瞧右看，似乎在确定她是不是紀白祺本人。

看了好一會，寧嗣音才動了動嘴唇，“唔，你不是她，告訴你也沒有關系。”

果然是喝醉了，完全忘記了她們兩個互換了身體，不過，即便是沒有喝醉，她也好像沒有記住這件事，不然也不會喝下這麽多酒。

紀白祺的心微微提起，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她喜歡告狀！她還搶了我喜歡的人！”寧嗣音高聲控訴。

紀白祺聽到這話，頓時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如果是告狀的話，她承認，從小到大，她确實向寧嗣音的爸媽告過不少狀。

但是，奪人所愛？她什麽時候做過這種事情？！

即便上高中後，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知道寧嗣音心裏有暗戀的小男生，那個時候她也沒有做過這種事情。

“初三，我暗戀我們班長，偷偷告訴她，結果她轉身就告訴我媽，說我早戀！！！”

寧嗣音越說越生氣，“我都還沒戀呢！怎麽就早戀了！害得我媽多給我買了好幾套中考試題，她還每周都要檢查！”

寧嗣音猛地擡頭，看向紀白祺，尋求贊同。

“你說，她是不是很過分！”

“我要是真的戀了，她說我早戀我也就認了，但是我沒有！”

“暗戀算戀嗎？！我都沒有付諸行動！”

紀白祺擰眉想了幾秒，想起這件事了，她其實并沒有告訴家長，說寧嗣音早戀。

事情也并非寧嗣音想的這樣，真實情況完全和早戀沒有關系。

那個時候距離中考只剩下三個月，她就和幹媽說，學校裏布置的作業對寧嗣音來說，難度太低。

順便建議幹媽多買幾套真題卷子給她做，做三個月的話，考上重點高中的可能性會更高，所以幹媽才買了每科的真題冊。

她從來沒想過，寧嗣音會把這兩件事情聯系在一起。

不過，那三個月，寧嗣音忙着做題目，準備考重點高中，幹媽和她都抓得很緊，以至于寧嗣音根本沒有時間想東想西。

那段她所謂的“初戀”，的的确确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後來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回想起這件事，還悄悄慶幸過。

誰知道，寧嗣音記了這麽多年，這件事卻算在她的頭上。

不過，她認了，誰讓她悄悄開心過呢。

“你說她搶了你喜歡的人，你喜歡誰？”紀白祺聲音緩慢，小心翼翼地套話。

然而，寧嗣音搖了搖頭，身子往後一靠，癱在沙發上，看着天花板。

“已經不喜歡了。”寧嗣音輕聲道。

紀白祺垂下眼睑，嘴角緊繃。

如果真的不喜歡了，怎麽可能一直到現在都還記着這件事，不是應該早就忘記了嗎？

明明喝醉了，連她都認不出來了，卻還記得這個喜歡的人，那這件事在寧嗣音的心裏，肯定非常重要。

紀白祺心裏說不出的滋味，越發想要知道那個人是誰。

誰知，她還沒有出聲，卻看到寧嗣音睜着大眼睛，眼淚無聲地溢出眼眶，沿着眼角緩緩下落。

寧嗣音哭了，意識到這件事，紀白祺頓時慌神，她忙不疊地抽了幾張紙巾，戰戰兢兢地擦拭寧嗣音的淚痕。

“不哭了，等我下次見到紀白祺，幫你揍她，好不好？”

紀白祺一邊小心地擦眼淚，一邊低聲哄勸。

誰知，她的話剛剛說完，手腕就被寧嗣音用力地攥住，紀白祺吃痛，眉頭微皺，卻并未掙紮。

寧嗣音瞪着她，氣勢洶洶，“誰讓你揍她了？！我允許你揍她了嗎？！”

紀白祺莞爾，想笑又不敢笑，只得耐着性子，繼續哄她。

“那我把她叫過來，你親自動手揍她，好不好？”

“不好！”寧嗣音擲地有聲地回她。

出于意料的答案，紀白祺挑了下眉，“為什麽？她不是搶了你喜歡的人嗎？這麽壞，為什麽不揍她？”

寧嗣音甩開她的手，抹了把臉，背過身去。

紀白祺怕她繼續哭，只好撐着沙發，身子前傾，探身看過去。

“我不氣她搶了我喜歡的人，那個男生，如果是我喜歡他，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但如果是她，她那麽好，那麽優秀，那個男生配不上她。”

紀白祺愣住，并不僅僅是因為在寧嗣音的眼裏，她那麽重要，那麽好。

更因為，她從這短短的幾句話裏，感受到了寧嗣音內心深處的自卑。

寧嗣音在她的面前，會自卑。

這個事實，讓紀白祺的腦子一片空白。

燒烤涼透，綜藝節目已經播完，電視上正在播放無聊的gg，唯有空調還在往外送冷氣。

紀白祺垂眸，抿了下唇角，扶起地上的人，慢慢走向卧室。

窗簾沒有拉上，對面樓棟的燈火便透了進來，給整個屋子帶來了些許亮光。

紀白祺穩穩地走到床邊，掀開被子，小心地放下扶着的人。

确實醉得厲害，這麽搬來搬去都沒有醒。

紀白祺坐在床邊，微微俯身，靜靜地看着她，眉頭微微皺起，不知道在想什麽。

窗外的燈光陸陸續續熄滅，只剩下一兩盞燈還亮着，也不知在等誰回家。

紀白祺一動不動，就像化成了雕塑。

“喵嗚——”

小貍花從門縫中鑽進來，踱步到紀白祺的腳邊，鼻子嗅了嗅，跳到了床上，蹲坐在床頭，不動聲色地看着紀白祺。

紀白祺回身，舒展眉頭，起身抱着小貍花，揉了揉它的腦袋。

“別吵她了，讓她睡吧。”

将小貍花送回客廳，紀白祺轉身走進浴室，端來清水給寧嗣音擦洗，幫她換上寬松的睡衣，粉紅豹放在她的身側，讓它陪她入眠。

拉上窗簾，把空調調到合适的溫度，紀白祺這才關掉床頭燈，走出房間，關上房門。

新一集綜藝正在播放中，後期制作的鼓掌聲響起，即便調低了音量，在深夜中依然響得吓人。

紀白祺拿着遙控器，猶豫幾秒，還是沒有按下關機鍵，而是将聲音調到最低。

收拾好桌面，清理掉垃圾，洗漱幹淨，紀白祺穿着睡衣，安靜地坐在客廳。

綜藝節目笑點頻頻，紀白祺卻雙眸幽深，面無表情，直至這一集播放完，她才關掉電視，走進卧室。

床上的人睡得很安靜，紀白祺離開時是什麽樣子，現在還是什麽樣子，只是粉紅豹從她的身邊，到了她的懷裏。

紀白祺掀開另一側的被子，脫鞋上床，遲疑片刻，還是将她懷裏的粉紅豹抽了出來。

動作極其緩慢小心，就像在做一道很難卻又要有百分百正确率的數學題。

好不容易将粉紅豹抽出來，紀白祺緩緩舒口氣，身側的人微微皺眉，雙手無意識地往前摸。

紀白祺陰郁了一晚上的臉，終于露出些許笑意，眸光柔和，嘴角微彎。

她伸手握住寧嗣音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

感受到懷裏不再是空蕩蕩的，寧嗣音蹙起的眉頭松開，往紀白祺的懷裏蹭了蹭，再次陷入沉睡。

紀白祺的手撫過她的發絲鬓角，鼻尖臉頰，最終在她的後腦勺停住。

“不要自卑，不要怕我，更不要躲着我。”

“因為你不知道，在你面前，我有多擔心害怕，又有多焦躁難安。”

“更不知道在人群中，遠遠看着你時，我是什麽心情”

“怕你看出我的心思，又怕你看不出，更怕你看明白後，疏遠我，不再見我。”

沉睡的寧嗣音聽不見這段剖白，更不知道她眼中優秀至極的紀白祺，曾在她的面前如此謙卑，仿若低入塵埃。

唯有床頭邊蜷縮成一團的小貍花，在黑暗中抖了抖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