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招搖山奇遇(二)

招搖山奇遇(二)

堂溪毓自幼所受的教誨,即是救死扶傷,性命相托。

離人群越遠越安靜,也越發詭異。将才沁人心扉的迷穀之光,如今襯得人孤立無援。

她心想,如果是姐姐,那也定會這般不辭辛勞吧?更何況那是幫了她許多的道長。

她還年幼時,姐姐便出門行醫了,據說還救治了一只大鳥,翅膀能撲起海嘯。那時她只會和秋芝崇拜地、永遠也聽不夠地求她講,一遍又一遍。

平地卷風葉落,人影飄零,心顫顫。

她依稀記着書上說,招搖山上有獸,名曰狌狌,食之則健步,腿疾自然能痊愈。還記載了那狌狌喜愛酒水、甘蕉。

聽起誘捕容易,但她此行正沒帶這些物什。

她頓步,此刻再無聲響。她不敢去想象是否還有些別的妖怪禽.獸,強行穩心。

忽而蹲下,抓了一株鵝黃色菌菇,其菌蓋扁平,中心凹陷,菌褶較密,不等長,菌柄纖細……

她細嗅,确定這是花菌菇,也能派上用場。

拾了樹枝,不嫌累地戳下一小塊,再與随身帶的木凍粉和在一起。她捏把汗,繼續将那小團漿塗抹到腳邊最大的花菌菇上,完全掩蓋了它原先的色彩。

堂溪毓緊着躲到一顆五人寬的樹後方,取出一張黃符紙,緊盯着那布好的局,悄聲念着:“天清清地靈靈,拜請五鬼陰兵戌時變化去叫狌狌,急到……救藥無功,吾奉陰山老祖敕,急急如律令。”

卒然,無影風回上旋,林中草似煙塵舞爪,堂溪毓緊緊抱住樹幹,否則得吹入雲間。

手酸要脫力之際,風驟然停歇,夏夜悶熱依舊,她重重地墜地,衣擺已經髒成鬼畫桃符的宣紙,看着就艱辛。

她現下顧及不得,連忙爬起來看——

果然,花菌菇本身就有異香,她又抹了一層漿糊掩蓋本身,而那漿糊能助香溢,加劇毒,且飛揚的藥粉,迷惑人心。

狌狌體毛紅褐,頭兩側一雙白耳,筷子做的四肢,纖細卻有力,先是匍匐靠近,再直立着探看。

在它回頭掃視時,堂溪毓看清了它的臉,果真是張人臉,但按在它身上,且先不說不倫不類,直叫人發慌。

傳說是吃多了人,才長了人臉。

她心中趔趄,如果失敗了會怎樣?是被狌狌生吃,此後它頂着她的臉?可能它會撕碎她的身軀,她的姐姐此後也只是癱在床上,無人會知曉她去了哪,蘇繹腿有疾,甚至無人為她超.度。

她可能化作千絲壅滞,她可能被親人當作貪婪者,她也會成為來日的登山者,口中的前人。

那狌狌自然沒瞧見她,便匆忙地吃起來。

也不知這奇獸的胃長什麽樣,竟沒有立刻倒下,她便繼續念咒,隐藏在花菌菇旁的符紙顯形,陣法封鎖。

狌狌尖聲細語說着些什麽,怕是模仿人類的語氣,如細針戳夜。堂溪毓念得更快了,她可不想吸引來更多的奇獸。

陣法化作一金鐘,将其罩內,而它不斷地撞擊,回饋的卻是愈來愈小的鐘身和電擊般痛楚。它恐怕自己也清楚,再這樣敲下去,它會提前疼死。

堂溪毓現身,它徹底憤然,蠻力大漲,仇恨能化作一切動力,鐘無章法擺動。眼看就要裂縫了,銀鈴般的叫聲變成了鐘鼓悶重聲。

她背對着樹,嘴裏一直念着,反複道。縱使額角掉落的汗珠沾染了手心傷口,血成了刃,她也忍着。

她不願再次被打倒。

明月天色高,郁蒼蒼,天地間只剩狌狌的哀恸。

漸漸寂靜,堂溪毓為它凄戚一瞬,便上前查看。

時候不早,她不放心那三人,但這狌狌笨重,她找不準怎樣拖回去。

确認沒了氣息。此地凄神寒骨,不宜久留,她只好抓住狌狌的一只腳踝。

說實話,她內心有抵觸,因這狌狌屬實長相瘆人,連帶着與它的接觸都似刀尖走路。

她不低頭看,只管着前方路,粗喘大氣,默念着小事一樁。就算遇見埋伏也無妨,她早在來時路上布好了陣法。

孟夏非長夜,她算不準還要拖多久,不過蘇繹那傷口簡略處理後,一時半會兒礙不了事,她擔心的只是蔡知鶴。

她覺得蔡知鶴不懷好意,但也不确鑿,便怪自己看人過于險惡。

“姑娘,你這是拖的誰啊?”

一位着布衫漢子不知何時出現,怪唐突的,手上還提着斧頭,背上的籮筐裏多半是柴。

堂溪毓提防:“何事?”

那漢子另一個空着的手往衣角上擦拭,滿臉橫肉,講話也是幹燥得随了這個夜晚:“你拖的誰?”

堂溪毓正猶豫是否要召喚陣法:“大哥,到底何事?”

“是不是狌狌?”那漢子哼聲:“我猜的。”

防止耽誤了路程,堂溪毓輕微拐角往前走,順便觀其所言所為。

“到底何事?不知我能否幫你?”堂溪毓咬唇,心裏突突發抖。

深夜深山見一拿斧頭的壯漢,以後回想起都是怪異驚悚。

那大哥僵硬地轉過頭,直愣地端詳她。

這一對視,引起她一聲驚呼。

“怎麽?瞎子就這麽恐怖嗎?”那壯漢的斧頭劈開空氣,嘩嘩響,堂溪毓想起人墜坡的撕拉聲。

她手捂着胸口,試圖順下一口氣,不敢愆怪,因為如今靠近了,她才看清他的五官——

兩眼眶空洞,發黃的眼珠挂面,仿佛陳年舊物,一高一低。

壯漢一步步靠近,地上的落葉奏響驚慌小調,背簍裏的木柴也幹燥地摩擦出聲,宛若勒喉。

陰魂不散的氣息濃厚,她仿佛嗅到了死亡,生命終章怕是被他斧頭劈斷的。

慌措間,堂溪毓念咒,卻被看穿,壯漢手上的斧子朝她砍來。

她丢下狌狌,念咒聲急促,整個人後退中跌坐。

斧子的銀色愈發顯耀,上面暗紅色的痕跡像禁書上的咒語,斧柄的陳年木紋逼近——

還好,一堵黃光姍姍來遲,隔開了他,但他仍死死地盯着她,嘴裏不屑吐氣。

眼珠盯着她。

“你想治眼疾嗎?”堂溪毓試探。

“什麽?”壯漢臉色微變。

堂溪毓大了點聲音:“我能治好你的視力,但能幫你恢複面容。”

——還你一副有眼有珠。

壯漢嗤聲:“你現在不是能跑了嗎?還來跟我炫弄技術?”

斧頭又開始劈空氣。

“誠心可見一斑。”

思索後,壯漢的斧頭偃旗息鼓,但不以為然道:“這山上沒人,我要面容幹甚?反倒能吓唬你們這樣的人。”

堂溪毓咽了口水:“你不用視力便能做到一切,我也正好只會恢複面容。人都追求完整的、完美的。你也是。”

“我也是嗎?”壯漢像是自言自語。

堂溪毓乘勝追擊,嗓子眼的心跳稍稍平息:“走吧,順便幫我把這狌狌拖回去,大哥信我。”

大哥果真收起斧頭,精準抓到狌狌一只手,這場面看得堂溪毓心裏直發毛。

——他到底呆了多少年?可是他看着僅三十有餘。

“姐姐,你總算回來了……這位是……啊!”蔡知鶴迎着笑臉最先上前,與那壯漢裝個正面,他石化了。

秋芝圍着火堆嘟嚷:“你這呆子公子,整天大驚小怪些什麽?平白給小姐添堵——小、小姐……”

她凝噎。

心裏卻大聲吼叫:這是什麽!這是什麽!這個眼珠子怎麽在外面啊!

那壯漢哼了一聲,把狌狌一丢,手上又出現了斧頭,凜聲:“沒見過瞎子?”

見着他們三人毫發未傷,蘇繹還睡着了,唐惜松口氣,後擺手讓他們一邊兒去。

便從容對壯漢說:“大哥,我先幫你吧。”

秋芝難得沒和蔡知鶴吵,罕見一致地後撤,碎步點地。

“秋芝,幫我洗下剪子,再把我的藥盒提過來。”

秋芝支支吾吾着:“小姐……我生平第一次不想和你待一塊兒……叫那個呆子吧……”

“嗯?”堂溪毓和蔡知鶴一起發出疑問。

“哦……小姐等我……”說罷,秋芝還對着蔡知鶴做了副鬼臉,擰着眉毛卻毫無戾氣,反倒是有些——

蔡知鶴撲哧笑出聲。

火苗寂靜中起舞,秋芝眼睛眯着小縫,胡亂地不知道看哪兒。

“呆秋芝,你不是嚣張至極嗎?”蔡知鶴差不多消化了那壯漢模樣,還有閑情打趣。

秋芝瞬間瞪着他,以白眼敬之:“淨會說些風涼話,叫你公子那是我做人有禮,如今這禮我不要也罷,你這呆子呆子呆子!”

她下巴倚着膝蓋,擠得臉圓乎,以為搖頭晃腦便能增加氣勢,但只是貓抓癢。

“你!”蔡知鶴別頭,強壓嘴角。

壯漢聲音粗犷:“兩個丫頭吵什麽吵?真夠煩的。”

使得秋芝回頭看他,但修複中的模樣吓着她了,她匆忙眯眼睛,後知後覺地嗤笑:兩個丫頭!

蘇繹也被不小的動靜吵醒,揉眼,就看見蔡知鶴笑容明媚地盯着他,并在發現後瞬間冷臉。

“這小孩……”蘇繹心裏嘀咕。

他顫顫巍巍地坐直了身,看着不遠處多了兩個不認識的人和人面獸。

“這是?”蘇繹問道。

蔡知鶴慵懶道:“一壯漢與一狌狌。”

蘇繹還是不解,蔡知鶴無奈添些解釋:“唐……姐姐抓到了狌狌,還遇見了一個漢子,失明,正在按眼球。”

蘇繹的表情稍複雜,他看這奇獸的軀幹,想不出堂溪毓一個弱女子是如何做到的,他如今反倒要借助她的力量——

“我本來就是為了依靠她的力量,才陪她去天玄門的。”蘇繹心底輕嗤自己。

他閉關修煉五十年,可昔日的重傷難治,功力也受壓制。

此時堂溪毓完成了手上的功夫,疲倦拭汗,還沒緩口氣就走到蘇繹這邊來了。

而那位壯漢摸臉,橫肉的位置一成不變,卻莫名發出些細小的贊嘆後,去削肉柴火烤。

蘇繹見到她走得極快,泥污附着衣裙,他心中升起異樣的感覺,來得洶湧,與以往不同。

他權當自己是腿疼。

“給我看看。”揚言,她便下手去掀他胫衣。

蘇繹卻抓緊了,滿是扭捏。

堂溪毓好笑地嘆口氣:“道長怎突然古板起來?”

“古板……我怎會?”蘇繹深吸一口氣,心裏暗罵自己現在別扭個什麽勁。

便松了手。

堂溪毓這才能看清傷口,她不自覺蹙眉,不知是否因流光映襯,蘇繹頗覺她樣貌甚美。

“姑娘給我下月回的時候心狠手辣,這回怎想到救我?”

堂溪毓忙着思考病情,敷衍道:“畢竟這路上不能沒有你。”

不能沒有我?

蘇繹側身,紅乍笑,綠長颦,想起她微熱的臉頰。

以及虎山神送別那日的荒唐之言:“明緒大人,與唐姑娘結伴竟如此般配。”

他竟生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她心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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