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甘州大旱(四)

甘州大旱(四)

“姑娘可聽聞過骊山山羊一族?我們神秘莫測,知曉的人無一不費盡心思地想圈禁我們,因為我們吃的是仙草,我們的血液能解毒,自然也能煉毒。”

青黛說着,臉上閃過一絲光亮,很快又黯然下來。

堂溪毓聽得入神,想起兒時姐姐提過一嘴,說是世家大族均派人捕捉,而現成的羊血也是有價無市,的确是上好的藥材。

她頓時好奇地問:“骊山到甘州少說也有千裏,如此形勢,青黛姑娘怎麽在甘州?”

屋外傳來打更聲,夾雜鄉音,戳穿深寂,與風共舞的燭影填滿心際。青黛眼眶紅熱,整個人似乎沒了依靠,跪坐在地上,人影斜長,繼而抽噎道:

“姑娘不知,從前我還沒修成人形時,有個兇妖,他打扮成人的模樣,與世族仙門勾結,一齊圍剿了我家,娘親帶着我連夜逃跑,阿爹和叔叔們守在骊山。我和親人一路走來十分狼狽,我們本是高貴的、受衆人敬仰的,可那些日子裏,我們為了逃命,在渾水踱步,象征身份的羊毛上滿是泥穢、虱子。最後……最後還是只有我一人躲到璃湖邊的樹林裏,遇見了……道長,救了我一命。”

她越說越悲憤,到最後掩面而泣,不見來時嬌态,淚如雨下,似乎頭頂烏雲。

堂溪毓掏出手帕,連忙攙扶她起來,有些不知所措的笨拙,單單遞上手帕,努力阻止這場“暴雨”:“莫過苦傷心,日後姑娘定能得償所願。”

青黛聽聞此處,破涕為笑:“得償所願……當真?我如今只願便是……”

她頓聲,轉頭對着蘇繹嬌笑,嘴角挑起,手指勾着手帕,扭捏着慢吞吞道:“我想以身相許。道長曾救我一命,此後我便日夜期盼,從未離開璃湖半步,春秋如此,年年如此。”

說完,她用濕潤的手帕遮住嘴輕笑,雀躍裏的一點嬌羞。

從她看向蘇繹的第一眼起,堂溪毓就篤定她芳心暗許,只是聽她親口說完,堂溪毓心裏升起一絲異樣,彙成積雲,她突兀地緊張。

随之,她心想,大抵是日夜操勞導致心神不寧,空閑時得熬點黃連溫膽。

被點到的蘇繹詫異,而後平靜地回絕:“報恩的方法尚不止一種,況且你昨日也救了我一命,你我毫無恩怨了。”

或許不是心神不寧,堂溪毓蹙眉,尋思自己怎麽忽然輕松。

“道長……你……”

青黛本來晴朗的面堂因他的婉拒再次烏雲遍布,傷心欲絕,掩面而泣,甚至聲音越來越大。胸口繡的聯珠紋起伏,仿佛在河中飄蕩,無所依靠。

堂溪毓緊着扶她的肩膀,雜七雜八地攀談,好似哄孩嬰的奶娘,只是她慌得手忙腳亂。從天下美男子衆多到益州特色小吃,差點都要說出她兒時丢臉糗事時——青黛才收斂哭顏,啜泣着問:“益州火鍋當真有那麽好吃?能讓那什麽秋芝吃得痛哭流涕?”

下巴沾着幾顆淚珠。

“自然,有詩雲‘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益州的火鍋更是香辣。”

堂溪毓說完不自覺地緊張,她心中祈禱秋芝不介意她上回的慘象被外人知道,還希望青黛不知道秋芝是被辣哭的。

所幸起效,青黛吸吸鼻子,順着堂溪毓起身,淚痕滿面,像春蠶在嫩綠的葉片上吐絲,不顯憔悴反而更多幾分豔美。

她們回頭再看時,地上突然空出一大塊,十分顯眼。而原先在這兒的唐掖,此時已經被綁住,丢在了牆角。

用以捆他的麻繩正是唐掖為了行樂準備的。

此情此景,即“多行不義必自斃”的最好诠釋。

“啊——好困。”

青黛用手帕捂嘴,努力壓低聲音打哈欠,疲倦地躺到床榻上,仿佛這兒是她家,下一秒兀自地睡着了。

兒女情長、纏綿悱恻通通抛之腦後,青黛這會兒捧起了覺。

目睹一切後,堂溪毓有點瞠目結舌,而後笑說:“青黛姑娘倒是性情中人。”

悲喜交加的夜晚。

堂溪毓聽見有節奏的呼吸聲後,睡意也從發尖密密麻麻地襲來,她的上下眼皮打起架。于是靠着牆根坐下,這時不再有先前的恐懼,她呆楞地坐着,強忍睡意。

“地上涼,姑娘別坐。”蘇繹悄聲說道。

“我不坐唐掖坐過的。”堂溪毓說話不帶半點波瀾。

蘇繹想起她先前也只是靠着床沿半蹲着坐,倏然心生憐惜,不知道唐掖到底對她動了什麽手腳,于是看向唐掖的眼神更似剜人,又懊悔綁的時候沒再用點力。

“墊一下再坐。”蘇繹脫下外衫,在地上鋪好一層。

“不必,我沒這麽講究,小時候去山上采藥經常坐在土堆上的。”堂溪毓突然啞聲,盯着他手上的動作。

霁青色衣料蓋住灰色地磚,月光傾瀉清冷,她忽然發覺,這再普通不過的外衫仿佛長了由冷月織成的缭绫冰紋,格外吸引。她擡頭眯眼,看見蘇繹也在淡淡地瞥她。他褪去外衫只剩單衣,微風吹不動他的衣擺,但能拂起幾縷青絲。

有幾分話本裏妖精的神似。

她難得不推辭,欣然接受,将自己挪到他鋪的地方:尚有一股餘溫。堂溪毓并沒有不自在,就這樣靜靜地呆着。

從前他人待過的坐榻,她向來嫌惡,因為有前人不明的體溫。如今卻不嫌棄,真是奇怪。

“睡吧,我看着。”蘇繹坐在一旁,輕聲說道。其實強壓住心中的歡喜,發現堂溪毓臉紅的歡喜。

畢竟還是個小姑娘,她還不懂自己的心,蘇繹告訴自己慢慢來,即使他也是第一次有了心上人。

“道長能看,我也能看。”堂溪毓用力将眼睛瞪大,不願示弱,非要掙這口氣。

“姑娘尚小,不能缺覺。”

“天天‘姑娘尚小’,道長又比我大的了多少?莫不是借此誇自己風華正茂吧?”她刻意提高聲量:“不對……道長不是才及冠不久嗎?而妖怪修成人形少說也要幾載,你卻救了她,你——”

剎那。

堂溪毓困意瞬間全無,驚愕地看他,看他還是一臉溫潤的笑着,她深覺背後發涼:“你到底是什麽——”

“姑娘之前說天下美男衆多,不知姑娘鐘意哪一款?比如我這款?”蘇繹挽唇。

“別打岔,你究竟是誰?”堂溪毓開始對他的物種起了懷疑,“人還是妖?”

“人。”

寂靜的夜裏,他的聲音如涓涓細流:“抱歉,我只能說我不會對你不好的,畢竟我喝了月回呢。”

堂溪毓欲反駁他說得沒頭沒尾,但聽到“月回”二字,她輕咳兩聲,也懶得多管閑事,喃喃道:“行吧……反正你沒解藥會哼哼的。哼哼你懂吧。”

她的手懸空着抹脖子,眼睛瞪得圓溜,眉關緊鎖,是一個不可怕的威脅。

還有點可愛。蘇繹暗想。

他又狡詐一笑道:“唐姑娘給唐掖下了什麽藥呢?”

“就一蒙汗藥,等他醒了就騙他,說下了——”堂溪毓驀地捂住嘴,稍有慌亂。

“騙他下了什麽?嗯?”蘇繹此時笑得只見牙齒不見眼。

“對他自然不能白白浪費藥,放心,給你的是毒藥,能哼哼了你的。”

堂溪毓惴惴不安,但想到他昨日都沒識出唐掖的毒,放心不少。大抵也不知道她喂的是祛暑湯吧,或許,畢竟他那時中了心散歡,值癡迷狀态呢。

說完,她用膝蓋支住腦袋,悶悶道:“你精力旺盛,那你看着吧,我先睡了。”

“但我還有疑惑。”蘇繹莞爾,似乎不肯放過。

真奇怪,叫我睡又問這問那的,差點把我家底交代出去了。

“什麽?”堂溪毓飄忽忽地回他,中氣不足。

“方才問過,天下美男子衆多,不知姑娘鐘意哪一款?”

回應他的是悶在臂彎裏的呼吸聲,光聽聲音都能想像出熱氣撲在胳膊上的溫熱。

睡得真快。

蘇繹啞笑,輕輕說,比之前的每一聲都輕:“我這一款的呢?姑娘應該會喜歡的吧?”

他與幹燥的鳴蟬靜候,卻覺得夜如此安逸,尤其是偶爾瞟她的那幾眼。少女披肩的發絲都格外溫柔,不像堂溪毓白日裏的冷淡,正如她偶爾流露出屬于她的真實。

本該驕傲肆意的。

不知道經歷了什麽。

他想伸手将她的頭發撇開散熱,指尖隐約觸碰到後,頓住。

他驚覺自己的冒犯,自嘲着收手。繼續陪燭淚滴在桌上再凝結。

想到她想為他揩淚時也是這般,他頓時愉悅地譏笑自己:一百多年了,我倒成了多情之人。

可他不知道的是。

那句話被堂溪毓聽個一幹二淨,她悶在臂彎裏暗暗嘆氣:自大的笨蛋。

而後才迷迷糊糊地,裹挾着熱氣墜入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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