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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弘治十八年五月初七,朱祐樘崩于乾清宮,年三十六,葬泰陵,廟號孝宗。

據聞他龍馭賓天之前,只見了兩撥人,一波是閣臣劉健、謝遷、李東陽,所交待遺言無非是太子年紀小,雖然聰穎但貪玩,願先生們多輔佐他教導他,讓他多讀書修身,太子還未選婚,朕非常割舍不下,還請先生們多上心;另一波便是太子朱厚照,遺言也大同小異,要他遵守祖宗的成法、孝順侍奉兩宮,進學修德、任賢用能,不可慵懶怠惰、荒廢學業政事雲雲。

至于朱厚炜,自然是沒有資格見到皇帝最後一面,他對血脈相連的父親最終的印象,永恒地定格在那個月明風清的夜。

而扶靈送葬後,他一身重孝,跟着宗室、勳貴、重臣們一起聆聽大行皇帝遺诏,當衆人聽聞年方十一的二殿下竟然要就藩時,一陣陣抽氣聲此起彼伏。

“這不可能!”張太後勃然色變,“先帝并未與哀家提及,他才這麽大,理應在內宮留到成人……”

“母後,”朱厚照打斷她,“彼時先帝召見二弟時,朕也在側,這确是先帝遺诏。”

張太後轉頭看朱厚炜,眼中帶着猜疑,仿佛是他自己死纏爛打求來的就藩一般,“既要就藩,那須得開府,不知這王妃人選定了麽?”

朱厚照嘆了口氣,“母後糊塗了,先帝屍骨未寒,如何是議親的好時候?其間還有些關節,待之後無人之時,朕再與你分說。”

張太後仍有些不依不饒,眼看就要發難,閣臣那邊不知是誰輕咳了一聲,“勿要誤了喪儀。”

于是,朱厚炜被冊封為親王,封號為蔚,封地德安,因皇帝不舍,又要做些準備,故而留他到重陽之後上路。

既然成了藩王,從此和朝臣交往便有了許多避忌,好在朱厚照與他自幼親善,專門派劉瑾過來帶話,說是他年紀尚小,無需過于避諱,趁着還未就藩,趕緊和師友多多走動。

這還是朱厚炜頭次見到這個馬上就會權傾朝野的奸宦劉瑾,他雖極其厭惡此人,但他已然和後族不睦,沒必要四處樹敵,故而對劉瑾也客客氣氣。

劉瑾早就聽聞這小殿下冷淡孤僻,今日見了果然寡言少語,但好在該有的禮數也都有,故而也無甚惡感,臨別時,劉瑾低聲對朱厚炜道:“萬歲爺回頭會專門指派幾名錦衣衛貼身護衛殿下,這幾人殿下也可随意差遣,對了,萬歲說了,殿下随時都可上奏或是修書,讓這幾人跑跑腿便是。”

“小王哪裏敢讓錦衣衛的弟兄跑腿,”朱厚炜謙辭道,“大兄皇帝陛下初登大寶,諸事繁多,小王先不叨擾,待陛下得空,再去觐見。”

劉瑾自去禀報不提,朱厚炜思量再三,本想差人去問問靳貴孫清二位先生是否願随他就藩,可到底還是作罷,畢竟盡管朱厚照寬宏,但張太後仍在,多少雙眼睛盯着自己,連累他們便得不償失了。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過了數日,禮部前來宣旨說是靳貴孫清二人都願跟着他就藩,就任蔚王府長史。

因有了名分,不再需要避嫌,僅過了兩日,靳貴和孫清便相約前來,一見他便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參見殿下。”

朱厚炜趕緊将他們扶起,“二位先生請起,經年未見,別來無恙?”

靳貴最後一次見他還是兩年前,孫清還要更久些,久別重逢,二人均目不轉睛地上下打量他許久,最終靳貴悠悠嘆道:“殿下清減了。”

孫清卻道:“殿下長高了。”

二人的神态實在像老父親,朱厚炜哭笑不得道:“許是抽了條,近來稍微瘦了些,何來清減之說?小王這些年除了荒廢了學問,辜負了二位先生一片苦心,過得實在不差。”

“無妨,待去了德安,殿下有大把光陰埋頭苦讀。”孫清看着甚至還有幾分期待。

朱厚炜苦笑道:“我此生注定就是個碌碌無為的藩王,二位先生均是一代大儒、不世之材,未來入閣亦是可期,跟着我去做長史,未免太過委屈了。”

靳貴捋捋胡子,“殿下言重了,我等酸腐儒生,哪裏是什麽宰輔之才?再和殿下說句肺腑之言,京中蠅營狗茍,要麽為人排擠攻讦,郁郁不得志甚至為人所害,要麽時日長了,富貴迷人眼,反而丢了本心。老夫能仗着教過殿下,在王府讨得厚祿,安心做些學問,已是心滿意足。”

孫清道:“我意與戒庵公同,更有崔二公子多次勸說,如何能拂其美意?”

未想到崔骥征竟與自己心有靈犀,朱厚炜愣了愣,“難為他為我奔走。”

靳貴笑道:“這崔二公子當真是個人物,小小年紀便知要掩人耳目,還真讓他想出那麽多稀奇古怪的法子,什麽墨香居的夥計、白雲觀的道士,竟都為他居中聯絡。”

“我不似戒庵公那般引人注目,崔二公子找到下官是在一個面館,請了下官一碗面。”孫清說着也笑了起來。

若不是國喪,朱厚炜真的想請他們痛飲一場,無論前世今生,他都見慣了捧高踩低,如今卻得良師益友患難相随,何其有幸?

高興完了,靳、孫二人難免擔憂起來,二殿下雖然已經封王,可他不過十一歲,對庶務更是絲毫不通,若是遇上欺主的刁奴,或是宮中其他貴人的暗樁,怕又要如同兩年前一般吃上大虧。

朱厚炜卻不知他們的疑慮,擊了擊掌,“巴圖魯、丘聚。”

兩個內侍規規矩矩地行禮,口稱長史。

朱厚炜點頭,“這二人一文一武,自小跟着我,深得我信任,日後也任憑先生們驅使。其次,除去左右長史,王府還需審理正副和紀善兩人,加起來共四人,這些恐怕需要吏部舉薦,小王不可自擇,但前頭幾位王叔曾有推拒乃至換人的舊例。屆時待吏部定下人選,還請二位先生代我掌眼。”

二人應下後便要告退,朱厚炜起身相送:“今日不急着敘舊,橫豎來日方長。二位先生好生打點行裝,若有任何難處,随時差遣小王。”

一直将他們送到殿門口,朱厚炜看了看天色,突然産生了一個出格的念頭——偷溜出去,找崔骥征。

***

歷史上早逝的朱厚炜就是蔚悼王

蔚雖然在河北但是分封親王也有封地和封號不一致的情況我這裏也默認這個蔚王和興王一樣算是形容詞

比如有茂盛的意思,有文采好的意思,有盛大的意思,我這裏還埋了個梗

蔚還有雲氣彌漫的意思,如詩經有荟兮蔚兮,解釋就是荟蔚,雲興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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