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夫君他…

我夫君他…

昭平公主輕描淡寫一句“此事你自己斟酌着去辦。”吳非辭就得愁眉苦臉好幾天。

二道門上傳話接物的活兒也不清閑,再加上公主近日又邀約了不少世家郎君,來往賓客一個接着一個,前腳才打發走了侯府十二郎,後腳又得應付尚書令鄭府的三郎君。

真可謂是自作自受。

吳非辭站在殿外梨花樹下,硬着頭皮聽了這位鄭三郎君的一番甜言蜜語,道:“鄭三郎君的肺腑之言,婢子定當如實回禀公主。”

“不必句句如實回禀,日後我有的是時間同公主親自說。”鄭三郎左右探看,悄悄地從袖裏摸出一塊鹣鲽紋玉佩,炫耀道:“看到這個沒有?聖上賜與我爹的,什麽意思你可明白?”

吳非辭搖頭。

這是她近日看到的第三塊玉佩,前兩塊是白鷺紋和秋雁紋,寓意着連理之好。

“現在公主邀約再多的男人那也是為了掩人耳目,這位小娘子,我實話告訴你,驸馬都尉要換人了,至于是誰……”鄭三郎将那塊玉佩往吳非辭眼前遞了遞,又收了回去。

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吳非辭颔首,沒接他的話茬,只道:“鄭三郎君可有別的事吩咐?”

“真是蠢貨一個。”鄭三郎有意炫耀,對方卻什麽都不懂,炫耀也就失去了意義。

他拂袖轉身,随口道:“有勞了。”斜乜一眼身側仆從,徑直離去。

他仆從旋即從錢袋裏掏出百來文遞給吳非辭,連道幾聲謝,請她務必笑納。

仆從還說:“這位小娘子看着眼生,應當是才來殿前伺候,你不知我家郎君的打賞向來大方闊綽,剛才你若能聽明白我家郎君的話,今日就不止這點賞錢了。”

吳非辭收下賞錢,道:“是婢子愚鈍,還請鄭三郎君多包涵。”

送了客後,她轉身進到西次間。

叮當!

鄭三郎君打點的一百二十文錢被她丢進點心錦盒裏,和其他人打點的錢聚在一起,叮當作響。

點心錦盒旁,是吳非辭從家裏帶來的一包絞花馓子,應是晌午吃的,這都快日落了,她才抽出點空閑來。

吳非辭拿起馓子,挪過一塊蒲墊,在半月窗前坐下,荷葉鋪在膝上,咬一口酥脆的馓子,碎屑落在闊大的荷葉上,如雨點落屋檐。

聖上恩賜玉佩,驸馬都尉要換人,文國公府現在已是如坐針氈,收到玉佩的朝臣多半也不好過。

可玉佩只是玉佩,聖旨還是聖旨,皇上态度尚未明朗,文國公不敢輕舉妄動,衆朝臣惶惶然不敢多想。

也就鄭三郎這類輕浮之人會拿出來炫耀。

若不輕浮,公主也不會邀他們前來。

吳非辭與這些來客周旋了一日,身子乏累,她随意往後靠,腦袋枕在半月窗低矮的窗沿上,眼眸輕擡,能看見窗外那棵梨花樹。

她雙眸阖起,任由微風掠過臉頰。

迷迷糊糊間,她聽到人的腳步聲,踩在落花上,很輕很悶。

她睜眼,想要擡頭起身。

脖子咔嚓一聲輕響。

落枕之痛,在于不可轉首。

“文侍郎有何事?”吳非辭就這麽偏着腦袋,走出西次間,用眼尾一點餘光看清來客。

這姿勢使得她看起來分外嚣張。

若非語氣平和如常,文仲藜還以為她要對自己動手。

“自那日請教過阿婉小娘子後,文某回府苦練了一番如何無禮待人,雖只學了皮毛,但應當可以算是無禮之人了。”

文仲藜說着,拾階而上,忽地擡手,生硬地拍了一下吳非辭的肩,頂着一張周正的臉,以一種很詭異的浪蕩語氣,說道:“阿婉小娘子,可否陪在下小酌一杯啊?在下看你膚白腰……啊!”

不知打哪兒來的一記冷拳直直打在文仲藜左臉上,打得他腦袋一懵,整個人個人失去平衡,直接磕到木梁邊上。

“趙……別!”吳非辭急言阻攔,連步上前查看文仲藜的傷情,并伸手去扶他,緊張問道:“文侍郎,你還活着吧?”

“無妨!無妨!”文仲藜捂住陣陣鈍疼的左臉,看了一眼她伸出來的手,遲疑了一會兒,自己扶着木梁站了起來。

可不敢再碰阿婉小娘子了,否則右臉也要遭殃。

“他剛剛那是演的,不是真的要調戲我。”吳非辭扶着落枕的頸脖,走到出手之人跟前,扯了扯他袖口,小聲道:“拳頭,松開,吓唬誰呢你?”

趙知臨松了握拳的手,冷厲的臉色仍沒有一絲和緩,說道:“演就演,非要動手動腳?”

“這位想必就是……嘶……你夫……啊……君吧?”文仲藜忍着左臉愈來愈烈的疼痛,問吳非辭道。

“正是。”吳非辭僵硬地點下頭,向他致歉:“文侍郎,我夫君他一時情急,還請文侍郎海涵……”

趙知臨拉過吳非辭的手腕,拽到自己身後側,道:“我是她夫君,見不得旁人欺辱她,無論是假戲假做還是假戲真做,你的手都搭上了她的肩,你說的話也都入了她的耳,作為她夫君,我沒有理由坐視不理。”

“趙郎君……嘶……所言……不無道理……啊……只是你下手有點重。”文仲藜已經疼得難以開口說話了,連連倒吸涼氣。

“若非我娘子阻攔,只怕會更重。”趙知臨淡聲道。

“那……”文仲藜愕然,微張着嘴,道:“文某還得多謝阿婉小娘子了。”

“呃……不必太客氣。”吳非辭無可奈何地瞪了一眼趙知臨。

外頭候着的文國公府随從聞訊趕來,攙着扶着他離開。

臨走前,文仲藜懇求吳非辭在公主面前多提他幾句,還說六月十六日那天,他一定會來公主府赴宴,屆時還請她行個方便。

“六月十六?”

回家路上,吳非辭默念這個日子,說:“這原是昭平公主出降文侍郎的大吉之日。”

因公主府傳出流言,朝堂內外對這樁婚事頗有微詞,婚期被擱置一旁,也未曾拟定他日。

這個日子對旁人而言已成閑餘飯後的一樁笑談,文仲藜擇定這日去公主府赴宴,不知是勇氣可嘉還是執念難平。

“脖子扭到了?”趙知臨擡手繞到吳非辭後頸,虎口輕輕扣住上下撫了撫。

“落枕了。”吳非辭說道。

“怎麽落的?”

“靠在窗沿上睡了一會兒,醒來就這樣了。”

“你別動,我給你正一正骨頭。”

“你可以嗎?”吳非辭腦袋一偏,遠離他魔爪。

“試試?”趙知臨俯身,眼眸不自覺地溫柔下來,靜靜等着她回答。

“試……”吳非辭有瞬間迷失,脖子一扭,疼得清醒,她懷疑地看向他:“試試?我是你手裏的小白鼠嗎?”

趙知臨很滿意她此時的反應,笑道:“你是我娘子。”

“我是你娘子?”吳非辭反問他,輕巧翹起的尾音預示着她已埋好了陷阱,待某人跳進去。

“是。”趙知臨如她所願走到陷阱邊緣。

“那你背我回去。”吳非辭彎腰錘腿,“我站在殿外回了一天的話,腿疼死了。”

腿其實沒有很疼,但她懶得再走最後一段路。

“行。”

趙知臨踏入陷阱,沒有猶疑,半蹲下來,有力的雙手攬過她腿彎,不等她反應過來,直接将她壓倒在背上。

吳非辭得寸進尺,道:“馓子吃膩了,我明天想吃蒸糕。”

“好。”

六月十六日,遲暮落日,榴花色塗抹在天際,從西次間廊下舉目望去,臉上也染上一層淡淡緋色。

“喲,這位可是文國公府上的文侍郎?”鄭三郎手裏握着那枚鹣鲽紋玉佩,走到文仲藜跟前,挑釁似的說:“今日你竟也敢來這兒,也不怕丢人!”

“鄭三別這麽說,人家今日原應是驸馬都尉,心裏憋屈着呢,你就別往他心上撒鹽了。”這位候府十二郎說話也是綿裏藏針,有意将事情挑明。

旁觀者掩袖竊笑,也有上前來附和幾句的,一句句諷刺紮耳的話将文侍郎團團圍住,掙脫不開,若是辯駁,又落下乘。

文仲藜處之淡然,臉上并無愠色,向衆人躬身颔首,無話,徑直走到吳非辭跟前,雙手奉上一副古畫,畢恭畢敬道:“阿婉小娘子,文某今日攜薄禮前來赴宴,還請小娘子通禀公主,文某在此恭候。”

吳非辭接過古畫,呈送至內殿青烏手上,青烏沒接過去,說公主不在府內,晚些時候才會回府。

這便是由她自己斟酌之意。

吳非辭抱着古畫走出來,将它還與文仲藜,說只是小宴,無需送上此等大禮。

“文侍郎,公主不待見你,你就別給她添堵了。”鄭三郎得意洋洋地上前,向吳非辭作揖:“在下今日攜拜帖前來,還請小娘子通禀。”

吳非辭接過拜帖,看向後邊十幾位手裏拿着拜帖的世家郎君,擡高手呼道:“有拜帖者皆可入內,還請各位自便。”

此話一出,衆人頓時活躍起來,三三兩兩各帶上一位仆從,說笑着往裏進,而沒有拜帖的文仲藜仍站在一旁,等着公主的傳話。

吳非辭走進衆人之間給他們引路,趁着衆人不注意時,伸出腳絆倒了鄭三郎。

鄭三郎怒而回頭,破口大罵,質問是誰暗害他,衆人三言兩語互相推诿指責,緊接着就是你推我搡。

混亂之中,不知是誰将文仲藜撞入衆人間,任由他被衆人淹沒,卷入殿門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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