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他的報複心很重
他的報複心很重
吃到後面幾勺時,酥山有些化開,完全沒有之前細膩軟綿的口感,吳非辭舔了舔唇,小手推開木勺,嫌棄道:“剩下的我不吃了。”
“吃完。”趙知臨沒有縱容她的任性,語氣嚴苛,一絲退讓的餘地都沒留給她。
別人喂給她的,她能吃完,趙知臨給的她怎的就要半途而廢?
這事趙知臨就算化成灰都記得。
某年夏日早讀前,吳非辭的朋友給她買了一大盒冰淇淋。
她手裏趕着作業沒空,又貪心想吃,生怕趕完作業後冰淇淋化掉,讓她朋友一勺一勺地喂。
她朋友不愧是她朋友,也要在早讀前趕作業。
吳非辭愁眉苦臉了半晌,最後叫住窗外路過的學長,勞煩學長幫她舀冰淇淋。
吳非辭畫的第一幅人物素描便是那位學長。
當時趙知臨分明就坐在她旁邊,她視若無睹,舍近求遠讓那位學長從窗外伸手進來幫她,早讀鈴聲已響起,她還非得吃完最後一口才算完。
後來趙知臨才明白過來,那天吳非辭不需要向漫畫社交稿,所以不需要有意讨好和靠近他,更不需要向他求助吃冰淇淋的事。
此後,趙知臨只要路過冰淇淋櫃,額角就隐隐作痛,過往的事如木錘敲打在他眉宇間,陣陣悶響。
此症皆因吳非辭而起。
至今未能痊愈。
“張嘴。”趙知臨語氣裏添了些舊事的陳醋,故而漸漸冷酸起來。
“我吃不下了。”吳非辭揉了揉小腹,而後就要起身溜之大吉。
一只大手摁在她發心,将她生生摁回了蒲墊上坐好。
吳非辭十分困惑,懷疑趙知臨在酥山裏下了藥,若不然為何他自己不吃只讓吳非辭吃,還非得吃完。
“阿清,要不你……”吳非辭回頭求助阿清。
阿清正準備給阿姐解圍,眼前就閃過一記刀子般的目光,他猛地搖頭,“阿清不吃,阿姐你吃完吧,沒多少了。”
姐夫和阿姐之間的事,他摻和進去準沒什麽好下場。
冰塊早已消耗完,化開的酥山沒法再凍上,吳非辭要麽忍着黏糊糊的口感吃完,要麽冒着被趙知臨冷臉的風險摔掉碗勺。
要麽……
“阿清,回你自己屋。”吳非辭吩咐道。
“好。”阿清識時務地拄起拐杖回屋,順道幫阿姐掩上堂屋的門。
吳非辭原本是盤腿坐在蒲墊上,這會兒已經挪到了趙知臨面前,雙腿幾乎要抵住他的膝蓋。
不懷好意,有所圖謀。
趙知臨靜默不言,像是等待獵物自己靠近的野獸,面上鎮定自持,波瀾不驚,裏頭如何只有他自己清楚。
吳非辭拿過他手中木勺,端起裝有酥山的白瓷小碗,學着他剛才的模樣,舀一勺,遞到他唇邊,笑得意外甜膩。
“嘗嘗。”她說道。
趙知臨因那事過後,再也沒碰過冰淇淋這玩意兒,吳非辭這位始作俑者偏生要觸他逆鱗。
趙知臨眉間一擰,剛要別過臉,一點奶香就粘到他唇上,乍而擡眼,眸底全是她櫻口微張的甜笑。
這冰淇淋本就可吃可不吃,既然她非要給還親自送到唇邊了,那總不能駁了她的好意。
趙知臨薄唇輕抿,試着嘗一口,舌尖被奶香醇濃覆蓋包裹,順入喉嚨,連帶着吳非辭的甜膩笑意一起咽下。
冰淇淋好像也不是那麽的不堪入口。
“再來一勺怎樣?”她問。
趙知臨沒什麽表示,反正她會默認自己答應。
吳非辭的勺子遞過來,人也跟着貼近,小臉往他眼前湊去,像是要将自己的唇送到他唇邊喂他。
她呼吸平緩,眼神坦然大膽,笑得燦爛而蕩漾,明顯是有意貼這麽近,好讓趙知臨慌張失措。
對于這樣的吳非辭他再熟悉不過的了,也很清楚吳非辭就喜歡看他這樣。
不巧,趙知臨也想看她這樣。
趙知臨擡手,輕輕擒住她捏勺的手腕,稍稍一轉,木勺直接抵至吳非辭唇間。
“唔……”吳非辭大驚,瞪圓的眼眸看向他。
“慢慢吃,別噎着。”趙知臨像是喂小孩吃糕一般,輕輕柔柔地用木勺邊緣蹭下她沒吃進嘴裏的酥山,蹭了一些後再往她唇間抵,嘴上哄着:“別浪費了,好好吃完,一點都不許剩下。”
“我不……嗯……”吳非辭一開口拒絕,勺子就突入口中,壓住她翹起的舌尖,使她不得不咽下送進來的那一口奶甜酥山。
“還有最後兩勺。”趙知臨徐徐道,手上動作卻沒有一點猶豫,利落幹脆地舀一勺抵入她唇齒之間。
吳非辭也不是好惹的主,一口咬住了木勺。
趙知臨勝在耐性,一點一點地輕輕撬起她的牙齒,順勢再往裏送,看她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俯身在她耳邊道:“說了每一勺都是你的,那就是你的,沒人和你搶,我也不能和你搶。”
吳非辭暗悔,剛才就不該貪心,吃着自己碗裏的還要吃他碗裏的。
最後幾勺她吃得很受罪,喉嚨被勺子抵得發紅生啞,眼淚被逼出來溢出眼眶,沾在眼睫上欲墜未墜,不斷被迫仰起的腦袋漸漸空白,什麽也想不住,嘴巴本能地張開,又本能地吞下。
化開了的酥山是什麽滋味的她已嘗不出,鼻尖喉嚨裏只有窒息般的難受,在這難受裏又莫名生出些委屈來。
她的小手緊緊攥着趙知臨衣袖,怯怯弱弱地扯着抖着,眼淚汪汪看向趙知臨。
趙知臨極力壓抑下心疼,面上不為所動,最後一勺都已化成水,仍舊舀淨最後一點往她嘴裏送,盯住她咽下才罷。
吳非辭絞盡腦汁都不明白趙知臨打哪兒來這麽重的報複心。
外頭的雨瘋了,今日的趙知臨怕是也瘋了,瘋了就瘋了,往她身上撒是怎麽回事?
吃完後,吳非辭喉嚨不舒服,捂着胸口幹咳,怨怨地剜他一眼,看他在收拾瓷盆,走過去搗亂。
先是霸着瓷盆裏已融化的冰水洗手,又是撲在桌上不許他擦桌,然後搶走他的白瓷碗抱在懷裏不放,最後擋在堂屋門口不讓他出去。
她恨恨咬牙,惱意橫生,趙知臨往左邊,她就攔住左邊,往右邊她就攔住右邊,還覺得不解氣,趁機踩了眼前人幾腳。
趙知臨哪管她是惱是怒是氣,多年的病症難得消解,他自是好性起來,手臂攬住吳非辭腰後,騰空抱起,将她挪到一邊,大步一邁,走出堂屋。
吳非辭氣得張牙舞爪,跟上去踩他腳跟,又因太久不幹這種壞事,腳上有點生疏,一時間重心不穩,直接摔在他結實的背上。
她趴在趙知臨背上,悶聲說:“我不理你了。”
喉嚨啞而澀,很委屈又怒極,說不出太重的話,只能撂下這一句毛刺似的話滾向趙知臨,企圖将他刺痛。
趙知臨的手繞到後面護住她慢慢站穩,轉過身問:“那晚飯還要吃嗎?我做的。”
吳非辭不答,徑直進屋去,愠色怒意全在臉上半點沒遮掩,關門時重重“砰”的一聲,暴烈如雷。
當真沒理會他。
趙知臨一低眼,就看到袖口上淩亂的褶皺,是吳非辭剛才揪出來的,他輕嘆一聲,走到門邊,問道:“今晚吃紅燒醋魚,還有油焖蝦。”
裏頭不出聲。
雨後的魚蝦便宜又新鮮,吳非辭等酥山時就巴巴念着這兩道菜,還說夏天好不容易下一場大雨,難得遇着這麽好的時機,又故意挑釁他:“算了,你應該不會做。”
當時趙知臨只當沒聽見。
晚飯時候,吳非辭從屋裏出來,小臉神情糾結,保持着生氣的狀态但眸底已醞釀不出生氣的眼神,扭扭捏捏要氣不氣的模樣。
晚上在家不出門時,吳非辭一向是懶得梳起發髻,随意用一枚發帶紮起來,前額碎發若不聽話,就別至耳後,而今天的晚飯是魚和蝦,不是有刺就是有殼。
她一低頭剝蝦,碎發就從耳後滑到臉頰,碰到油膩膩的手指,再飄飄蕩蕩欲要黏住她嘴唇。
趙知臨将去了刺的魚肉和剝了殼的河蝦挪到她面前。
吳非辭身子微微側過一邊,裝作沒看到,她時刻記着自己還在生氣,不能輕易被讨好。
“阿清。”趙知臨看向吳非辭手邊那一碟蘸料,“蘸料。”
“哦,好。”阿清忙起身,将更靠近自己實際上最靠近阿姐的那一碟蘸料拿起來,悄悄瞄一眼阿姐的神色,戰戰兢兢地遞了過去。
吳非辭這才意識到趙知臨剛剛只是想要個蘸料,并沒打算給她剝蝦。
她餘光掃過趙知臨那雙還在剝蝦的手,袖口上,被她揪扯出來的褶皺清晰紮眼,可見完全沒被撫平整理過。
像是一道證據,證明她在趙知臨面前那般失态羞恥過。
吳非辭心口倏地灌入了一些奇怪的情緒,她甩過手背,用力拍掉他袖上褶皺。
趙知臨任她拍打,眼眸低低垂着,親眼見證那褶皺一寸一寸被打亂抻平。
不注意時,他手底下那碗剝好的魚蝦已被吳非辭順走了。
夜裏回屋,趙知臨發現門從裏頭反鎖了,窗戶也沒給他留。
為着舊年的一件事,弄成如今這局面,值得嗎?
何止是值得?
簡直是過分值得。
趙知臨如是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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