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晉江獨發

晉江獨發

意識到車不動了，解小星的眼瞳驀然緊縮，他趴在車窗邊看出去。

黑壓壓一片，路上都是車。

收回眼後，他視線落到早跳到七的手機屏幕，手心冒了汗。

十分鐘過去了。

解小星坐不住了，打字給司機看。

【什麽時候才能走呢？】

司機看了，司空見慣般随意道：“不着急啊，才多久，高峰期都這樣。”

聽了對方的話，解小星還是沒能放心，不禁後悔，坐公交車會不會——

餘光裏，另一車道上那輛熟悉的車如烏龜爬一般，走走停停。

他心瞬間都涼了。

出租車裏安靜無比，空氣壓抑得他喘不過氣。

司機被他問了三遍，心裏暗嘆，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小少爺，不知民間疾苦啊。

“你坐的時間不湊巧，不止趕上了晚高峰，據說前面還出了車禍，堵了老長了。”

解小星一聽都要哭了。

【八點前能到嗎？我真的很趕時間，拜托您了，叔叔。】

見着小孩通紅的眼，司機長嘆，“肯定能到，過這段路我換條道走。”

【謝謝，謝謝您。】

擠得一動不動的車流開始龜速爬行，困了大半個小時的小黃車脫離了隊形，抄了條小路。

淩天酒店天臺。

黎政看着手機屏幕，臉色有些陰沉。

“黎總，恭喜恭喜啊，新一歲定能開創佳業！”新來的賓客一進來就高聲道賀。

黎政按滅了手機屏，擡頭舉杯，微笑：“借賀總吉言。”

他将手機丢在桌上，一路上招呼客人，往周明尚他們那邊走去。

大門。

小黃車急剎車停下，車輪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

解小星慌忙從車上下來，給司機道了謝，匆匆進了大廳。

大門迎賓的門童将他攔了下來，語氣很禮貌卻強硬：“不好意思，這位先生，請出示您的預約。這裏不能随便進。”

解小星一時傻眼了，黎政沒、沒和他說過需要請帖之類的啊。

他咬唇，站在門前不知道該怎麽辦，來往的客人投來的異樣目光讓他無地自容。不得已，他拿出手機給黎政發了消息。

【我到了，門口的人不讓進。】

他将求救的眼神投向屏幕，希望屏幕那邊的那個人能施以援手，十分鐘了，那邊遲遲沒有回話。

離八點整只有五分鐘了。

【我是來參加黎政的生日宴會的。】

門童看着他的手機屏幕，移開後打量着他的衣着，再次确認：“您确定是黎政先生嗎？”

解小星眼睛一亮，覺得有希望，重重點頭。

【是的，就在頂樓。】

門童放行。

解小星簡直喜極而泣，連連對對方鞠躬，一路小跑進去。門童看着他匆忙的背影，以手抵耳背，上報給監控室。

金碧輝煌的大廳裏，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步履款款，空氣裏淡淡的熏香。

解小星一時愣住了。

那對龍眼核大的眼珠映着流光溢彩的吊燈，他一時腿軟到走不動了。

他像誤入皇宮的小醜，東張西望，滿臉迷茫。

注意到一邊打開的電梯，他記起黎政曾帶他坐過，連忙跑到那邊。門一開，電梯裏的人見到他氣喘籲籲的模樣，一愣，而後陸續繞過他從裏面出來。

解小星站在電梯門前，電梯門緩緩關上，他又很快按下一個按鈕，門又重新開了。他連忙進去了。看着電梯上的按鈕，端詳了好一會兒，他用汗濕的手指按下最上面的數字。

電梯開始緩慢上升，解小星松了口氣，好像按對了。

上升到一半時，電梯突然停了，有人進來了。

解小星低着腦袋往後退，縮在了角落裏。

當電梯門再次打開時，解小星走出來，一出來就傻眼了。

他看着面前狹長的過道，一股挫敗油然而生。拿出手機，剛才的消息還是沒有回，他又發了消息。

【黎政】

【我好像迷路了，你下來好不好。】

于此同時，放在桌上的手機亮了，很快又恢複了黑暗。

看着屏幕還是沒有動靜，他忍住淚意，又進了電梯。

再按電梯，他居然又回了大廳。

解小星照着第一次又按了一次，果不其然，他又停在剛才那條過道。

他暈頭轉向，見快八點半，酸澀堵得他喉嚨滿滿的。

他順着過道走，找到了隐藏在角落裏的樓梯，擡手抹了把眼睛，跑了上去。

“阿政，人還沒來啊？會不會出了什麽事？”周明尚看了眼門口，又看了看黎政。

莫子晟也道：“要不要打電話問問？”

黎政捏着高腳杯的杯柄，仰頭幹了，突然起身說：“宴會可以開始了。”語罷，讓人把東西都拿了上來。

“可是解小星不是還——”周明尚被按住了肩膀，他回頭，莫子晟對他搖了搖頭。周明尚識趣閉嘴，同莫子晟過去等黎政切蛋糕。

“多謝諸位今天參加黎某的生日宴，希望大家以後合作愉快。”黎政舉杯。

“黎總客氣了，客氣了。”

“哈哈，以後還要仰仗黎總提攜啊！”

衆人一齊拿起酒杯，幹了一杯。

雖然心裏有些疑惑，也是埋在了心裏。

不是說要介紹未婚夫嗎？怎麽還沒見人宴會就開始了。

算了算了，說不定臨時變卦了，不想在生辰當天丢這個臉。

兩兩對視，盡在不言中。

周明尚和莫子晟碰杯，眼裏也充滿了疑惑。

黎政象征性切了蛋糕喝了酒，接受了一籃子半真半假的祝福，說了些客套話，他就躲一邊去了。但也耐不住是今天的主角，時不時就會有人拿着酒來和他談話。

應付了好幾波，黎政連好臉也不給了，其他有眼色也不再上趕着。三五成群，自成圈子。

周明尚和莫子晟圍過來，和他喝了一杯。

燈光閃爍，朦朦胧胧，盛裝的樂隊盡職盡責演奏着，衆人沉浸在優美的樂聲中。

在一片祥和融洽的氛圍裏，大門突然打開，全場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了。

上氣不接下氣的解小星出現在門口，頭發被汗濕了，黏糊糊貼在臉側，那套做工精良的小西服也變得皺巴巴的。

解小星被眼前的場景驚到了。

全場的男男女女西裝革履、華裙豔服，手上拿着高腳杯，看過來的表情先是驚訝漸漸不屑起來。

人群裏響起幾聲嗤笑，還有人款款搖晃着酒杯，抿了口紅酒。

解小星忍住想原地逃跑的沖動，像踩着玻璃碎片一步步走進去，宛如為了穿上華麗卻不合腳的鞋子砍掉腳跟。

他第一次那麽清晰地意識到，他和這些人之間宛如天塹的差距，差距之巨讓人絕望。

“這是哪家的人放出來丢臉。”

“看看他身上那套定制的西服，我排了好幾個月都沒搶到，哼，就白白浪費在他身上了。”

“啧啧，真是的，這副樣子還敢來。”

“真是的，淩天是不是要倒閉了，怎麽什麽人都随便放進來。”

解小星全程低着頭，耳邊的竊竊私語仿佛經過了擴音器，放大了數十倍，炸得他心髒沒一絲好肉。

後頭的兩個人撞了撞肩頭，咬着耳朵聊了起來。

“嘿，他不會就是黎政的未婚夫吧？怎麽說一直不出現呢？”

“還真別說，我覺得有可能，人家可能忙着去打掃衛生了吧，看起來這工作還挺辛苦的。”

“啧，我怎麽不知道你這嘴居然這麽毒呢。”

“彼此彼此。”

解小星經過拐角，第一眼就看到了黎政。

他依靠在欄杆旁，長手長腳，半敞着外套穿得很随意，暗黑色的布料泛着金色的紋理。在氛圍燈的暈染下，只看得清下巴，那刀削的弧度很是冷硬。

旁邊的蛋糕已經切了，只剩下些沾染着奶油的盤子刀叉堆在桌上。

宴會早已經開始了，或者說已經要結束了。

解小星站在那裏，深深低着頭，積蓄起最後的勇氣後擡頭。下一秒，撞入了一雙冰寒的眼眸，對面，黎政面沉如水，周身籠罩着低氣壓。

他嗫嚅着唇，潮紅的臉泛着水光、胸膛劇烈起伏着，小心翼翼将護在口袋裏的禮盒拿出。見東西完好如初，不由松了口氣。

眼神晦明晦暗的黎政站直身，在衆人的私語中一步一步走過去，停在了狼狽的解小星面前。

-對、對不起。

-生日快樂。

解小星比着，将禮盒往前遞。

黎政看着他那通紅的眼，将目光移向他手心的廉價包裝盒，嘴角一扯。

啪！

不大的聲響讓全場噤若寒蟬。

禮盒倒地，蓋子開了。

解小星視線被水汽慢慢模糊了。

“解小星，我怎麽跟你說的。”

解小星拿着手機要打字，卻怎麽都按不對，滑膩的手糊了大半個手機。

“你不清楚嗎？”黎政湊到他耳朵，姿态像是情人間的呢喃，說出的話卻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你，和你的禮物一樣廉價。”

黎政與解小星擦肩而過，在大門前停住：“各位盡興。黎某今日招待不周，改日補償。”

他冷臉離開了，留全場的賓客面面相觑。

解小星濕透的發絲貼在臉頰，深深垂着頭，手指掐着手心，周圍籠罩的是肆意的笑聲。

“還真是黎政的未婚夫啊，怪不得不待見他。”

“讓黎政丢了那麽大的臉，要是我肯定死也不會娶這樣的Omega。”

“你說黎拂何必呢，要我有這樣的兒子，不找個公主王子配，我都不甘心。”

“啧啧啧，想不到他黎政也有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