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晉江獨發

晉江獨發

解小星剛去村裏的雜貨店買了些米面，他經過時，村民投過目光落在他隆起的腹部，談論間指指點點。

“看哪，說是出去讀書，才一年就大着肚子回來了。”

“不是說解小星救了她兒子嘛，那個女人看起來很有錢啊，不像是騙人的。”

“可憐了解家其他人了，好端端的一個家結果他救什麽小少爺。要是他家人還活着，不得活活氣死！”

“誰知道呢，可能有錢人都喜歡找這樣的玩。”他們嬉笑起來，表情猥瑣，意味深長。

“對了，聽說村裏來了個大老板，據說非常有錢。”

“假的吧，大老板來我們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幹嘛？”

“誰知道呢，據說是要搞旅游。”

他們之間的談話時大時小，解小星經過時還收斂着點，看不見以後就肆無忌憚了。

解小星垂着眼，拿袋子虛掩住自己的肚子，有意識加快腳下的步伐。

遠遠看到家門口後，他才松了口，自言自語着。

寶寶，不要相信那些人的話，他們都對我很好……你父親也是，只是我們不合适。

解小星露出了一個笑。

擡頭，剛走兩步就看到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校長奶奶！

他忙走過去，老人佝偻着身體過來要接他手裏的東西，他不讓。

“你都這麽大肚子了，不要拿重物了。”

-沒事的，不是很重。

老校長犟不過他，嘆了口氣：“等等我讓林虎送來，你就安心待着吧，學校的事也先放放。孩子現在是最重要的。”

解小星抿了抿嘴，眼裏有些焦急，連連擺手。

-不行，小花家裏又不讓她上學了，我得去和他們談談。

“別光站着，你先坐。”

老校長和他進了門，坐下了才繼續說。

“小花家裏困難，她又特殊。”她長籲了一口氣，“她家也不是不想，但供不起，學了也很難有出路。”她深深看了解小星一眼，語氣很複雜。

“有時候，我們也只能順其自然。”

解小星知道她說的是對的，但想到小姑娘渴求的黑眼睛，他就難受得不行。

明明……她那麽想其他孩子一樣坐在教室裏。

老校長知道他心裏難受，她也不好受，但這樣的事情她看得太多，無能為力。有些事不是他們努力就可以的。

安靜了好一會兒，老校長再度開口，算是同意了。

“你要是想，就再去一次吧。注意安全。”

“小星。”

解小星聞言擡頭。

“你可以和我講講他嗎？”

老校長已經很老了，牙齒掉了六七顆，此時豁着牙 。都是褶子的眼睛混沌，但神情是和藹的、慈祥的，帶着媽媽的溫柔。

解小星就這麽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告訴他們他懷孕了，他們也只是笑着歡迎他回家。沒有人問他為什麽回來了。

大家都保持着難言的默契。

解小星一時間有點想哭，斟酌了很久，才動了。

-他很優秀，很好看，表面看起來很兇，其實很溫柔。

解小星回憶起那些片段，嘴角無意識上揚，眸光柔軟。

-他脆弱的時候很乖，我很喜歡他。

他突然哽咽了，眼眸裏淚光閃閃，他看着老校長幾乎垂淚。

-但他就是太好了，我才必須離開。我太差勁了，哪裏都配不上他。

“傻孩子，哪裏有什麽配不配的上的。”老校長半摟住他，皲裂的手指緩慢撫摸着他的頭發。

“只要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就好了。”

解小星在她懷裏哭成了一個孩子，泣不成聲。

如果他喜歡我，我願意他堅強，就算站在他身邊被千夫所指，我也願意啊。

可是……他不喜歡我啊。

他讨厭我啊。

他不要我了。

解小星去了小花家。

小姑娘看到他以後特別高興，露出一口牙齒。小花的父母看到她笑後欣慰地笑了，但随之眉頭又低沉了下去。

解小星找了張木凳坐下，拿起竹條幫忙織竹篾。

皮膚黝黑的夫妻連連擺手，讓他放下。

-沒事，我一起，能做得更快一點。

解小星笑着搖頭。

夫妻倆對視，猶豫了一下，任由他去了。

天慢慢暗了下來，女主人讓小花把廚房裏的花生端來，小姑娘便乖乖去端來個小籃子，往解小星面前一遞，水汪汪的眼睛看了讓人心軟。

解小星從用鐵絲打了幾處補丁的籃子拿了幾粒，眉眼彎彎，摸了摸小姑娘的辮子表示感謝。

小姑娘小臉紅紅的讓他再拿，解小星搖頭，讓他們吃。

他吃了手中的幾粒花生，放下殼後說明了今天的來意。

-陶哥陶嫂，我來是想讓小花繼續回學校上課的，小花很好學。

小姑娘看到解小星在誇她，躲在父母後面慢慢紅了臉。

-小星，我們不是不想送姑娘上學，但你看看家裏的情況，供不起。

夫妻倆看着破敗的屋子，苦着臉。

-姑娘又命不好，随了我們。

解小星很難過。小花一家都是啞人，爸爸是後天的，媽媽是天生的，小花也是一生出來就不能說話。

-錢的問題我可以想辦法解決，你們有什麽難處都可以和我講。

夫妻倆視線落在他的大肚子上，有些羞愧，問了問身側的小花，小姑娘點頭。說不讀書了好不好，眼淚花都要掉了。

他們嘆了口氣，讓步了。

-是我們沒能力，還得麻煩小星你。

見事情明朗了，解小星眉飛色舞，說不麻煩。

-哥和嫂子想通就好，我和老師會好好教小花的。

解小星臨走前，夫妻倆感慨了一句，覺得他變化很大，簡直像是變了個人。

他笑笑，說可能是長大了。

對方說天黑了要送他，解小星婉拒了。送他回去，再爬一段山路，得多晚才能到家。他拒絕對方也沒有法子。

解小星和他們道別，便照着手電筒回去。

走到半路看到半空中一道刺眼的閃電，他暗道不好，加快了腳步。

山裏雨說下就下，他走到三分之一的時候就下了破盆大雨，一下子就被淋成了落湯雞。

下了雨，地面濕滑，他不太敢走。

找了塊凸出的岩壁躲雨，焦急得等待着雨變小，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雨還是沒見小。

解小星如熱鍋上的螞蟻，再回不了家，捂久了會感冒的。

他咬了咬牙，打算冒雨回去。

沖進雨幕裏，解小星不經意發現了一個穿着雨衣的人，對方包得嚴實。他認不出來，但身量很高，應當是一個Alpha。

他怕對方要走，急忙忙想去求那個人幫助，幸好對方也徑直朝他走了過來。

解小星雙手抵着額頭，雨水順着他的頭發往下，沒過眼睛。

雨水讓他睜不開眼。

-你好，能帶我下山嗎？我不太能走。

他怕對方看不對，用上了肢體動作，穿着雨衣的人點頭，從裏面拿出了什麽。

是雨衣！

解小星驚喜，沒想到對方出行居然會多帶雨衣。

對方把雨衣衣擺水抖掉，掀起一點遮擋在他頭上，正在穿雨衣的解小星發現頭上沒雨後，一愣，接着對那個人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

謝謝！

那對如墨的眼眸裏倒映着他極具感染力的笑。

下山的時候對方在前面走，遇到坡度陡一點的地方自己先下去後，再把手遞給他。

解小星握住對方寬大有力的手，微微用力，他便順利下來了。

等過一條小河時，對方對他伸出了雙手，解小星愣神的瞬間，就被對方橫抱着走進河裏。對方淌過了沒過膝蓋的河，被放下後解小星還有點反應不過來，不好意思了。

-麻、麻煩了。

後面又碰見了幾個大石頭，對方也是這麽抱着他過去的，解小星又感激又覺得太麻煩人家了。

如果不是碰巧遇上了對方，他真不知道怎麽辦了。

到了家門口以後，解小星脫下雨衣還給對方，邀請對方進來喝杯熱水。

他看着對方下半身，非常不好意思。對方抱着他過河、過石頭、過泥地，他身上還算幹淨，倒是對方腳下沾滿了泥土。

—太謝謝你了，還下着雨，進來喝杯熱水暖暖身體吧。

對方站在外面依舊淋着雨，包着雨衣對他搖頭，對視間四目相對，接了雨衣扭頭就走。

解小星奇怪盯着那個人在雨中的背影，他發現從遇見到離開，那個人一句話都沒說。

“啊啾——”解小星突然打了個噴嚏，他被冷風吹得抖了抖，來不及細究縮着肩膀進屋關上了門。

本來已經離開的雨衣人出現在斜對面的圍牆邊，見他進去以後才離開。

解小星洗了個熱水澡後，一沾床就沉沉睡了過去，眉眼有些不安地聚攏在一起。

雙手無意識護着腹部。

大早上的，他剛起床洗漱完，還沒來得及做早飯門外就傳來吵鬧聲。

“解小星，你給我滾出來！”

“快滾出來，別在裏面裝死！”

外面的中年男人嗓門奇大無比，這一吼，這個破爛的瓦房搖搖欲墜。

解小星盯着頭頂晃動的暖黃色鎢絲燈，垂眼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外面的動靜不斷，門被拍得砰砰響，像是下一秒就會倒下。

他拿上了桌上的手機，先點到了聊天框的位置，抓緊了手機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