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節前恐懼
節前恐懼
随着春節一天天的臨近,薄暮沒有即将放假的喜悅,反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躁中。
薄家明與于明秋離婚了,兩人一人在海市一人在江市,海市有薄老爺子,薄暮過年的時候得回去看老人,但是又不忍心于明秋大過年的時候孤零零的一人在江市。
還有程之光,他也是孤身一人過年,雖然他不在意這些,以前春節的時候也很少回來,都是留在單位過年,可是那時候他有同事夥伴陪在身邊,大家熱熱鬧鬧的聚在一起,與這種一人在家完全不同。
“我真的不要你陪,亮子說讓我去他家,我不會沒人陪的。”程之光笑着不止一次安慰薄暮。
“那哪成,誰大過年的往別人家跑?”薄暮仍舊憂心忡忡的樣子,一時恨不得能分成三段,每一段陪一個人。
薄家每年都是提前開始輪流聚在一起吃過年飯,大年三十晚上都留在自己的家裏,等大年初一開始所有的親戚朋友輪流再聚。
用霍元安的話來說,這種親戚輪流聚餐,讀書的時候問成績,畢業了問工作,工作了問對象,借關心之名行探隐私之實,就等于是将人處以淩遲的極刑,還得笑着咬牙接受,不能反抗不能喊痛,誰叫大家是親戚呢當場翻臉的事他倒做得出來,可是他做了,沒臉的還是父母。
薄暮從小就是乖乖女,也不是沒有親戚在她耳邊陰陽怪氣的酸她命好,暗地裏挑明她是領養的,比較小的時候她不懂,後來懂了也裝作不懂,有什麽好計較的呢?一年不過就這麽一回,她也不能讓家人難堪。
今年薄家發生那麽多事,親戚之間怕是也不會再關心他們這些小一輩的事,而會轉而關心薄家明與于明秋這一對曾經恩愛卻勞燕分飛的夫妻,最難堪的怕不是薄家明,而是薄老爺子。
“長皺紋了。”程之光用手指撐開薄暮緊皺的眉心,戲谑的打趣她。
薄暮煩躁的拍開他的手,嘆息道:“以前喜歡過年,因為過年只要閉上耳朵閉上眼睛,只管數紅包就行了。”
“想不到你從小就是小財迷。”程之光将手撐在腦後,側頭笑看這她,“你是什麽時候發現自己是被領養的?”
“有次體檢驗血,發現他們一個是A型,一個是0型,我卻是B型血,再一回想親戚們那些似是而非欲言又止的話,就去問了我媽。”薄暮神色怔怔陷入了回憶裏,“我媽叫來了我爸與我爺爺,一家人像是三堂會審那般嚴肅,其實他們是在告訴我一個事實,我雖然是被領養的,但是他們都很愛我,從來沒有拿我當外人。”
“遺憾嗎?”程之光輕聲問道。
“遺憾。”薄暮飛快的回答,見程之光一愣,忍不住笑了起來,“遺憾的是我不能為他們捐獻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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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之光又愣住了,他溫柔的目光注視着薄暮,手臂一伸抱住了她親了親她的額角。
“唉,要是你一個人過年,看春晚時都沒人聽你吐槽,那多沒意思啊。”薄暮蜷縮在程之光懷裏,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擔憂。
程之光被逗笑了,“我不看春晚。你可是新新人類,沒想打你這麽重視這個節日。”
“就今年吧,今年發生了太多事,讓人莫名其妙的不安。”薄暮神色怔忡,“我上次回去見到我爺爺,他又蒼老了許多。我知道老人總會有離開我們的一天,可是我還沒有做好心裏準備。”
“這個一輩子都準備不好,等到事情發生的那一天,就自然而然的接受了。”
程之光的話平靜又冷酷,令薄暮又陷入了沉思中。
節日除了遷徙的外鄉人,還有各行各業都在走訪重要客戶,小雨點跟着行長來到了于明秋的公司,她在江市的辦公室已經裝修好,雖然沒有正式搬進來,但平時有客戶來也可以在這裏見見。
行長與于明秋約好了時間上門,大家寒暄一陣後,聊大環境聊行業新聞,最後行長表達了讓于明秋将賬戶開在他所在分行的意思,于明秋沒有當場拒絕或是同意,只是笑着說這些會交給財務總監去做,那個銀行方便就用哪個銀行。
行長見此也沒有再多說,這時候總行來了電話,他出去接聽,留下信貸部負責人與小雨點在辦公室。
“于總,說起來我們還算有緣,我認識您女兒薄醫生,她是我發小程之光女朋友,以前她經常來我們老城區。”小雨點手在桌下緊緊的拽在一起,臉上卻笑着跟于明秋套近乎。
“是嗎?那真是巧了。”于明秋神色不變,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和氣。
“對啊,老城區都是老住戶,好多人都知道呢。”小雨點臉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她硬着頭皮繼續說道。
她此時腦子裏空蕩蕩的,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突然說出這些話。
也許是早上離開家時,她媽追在背後不停的提醒她下班後去相親,要她好好打扮,不要遲到了。
還有她弟弟要高考了,要她拿出錢來換個更好的家教,以前那個家教教的不好,她弟弟的模拟考試成績一點進步都沒有。
她媽看不起老城區,在家裏經常與她爸吵架,吵來吵去就那麽一個重心,那就是她爸沒出息,掙不到錢買房,一輩子困在那裏脫不了身,于是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兒女身上,希望他們能争氣成材,将她帶出那個她詛咒了一輩子的地方。
她喜歡程之光,她從小就喜歡,可是她媽卻看不起他,将她防得死死的,不許她去找程之光,要是她想跟他在一起,就得從她媽的屍體上跨過去。
小雨點一走進于明秋寬敞明亮又大氣的辦公室,見到溫婉大方氣質一流的于明秋,埋在心底不知名角落的心魔,一下活了過來。
憑什麽?憑什麽薄暮能有這樣的媽,還能擁有程之光?
“光哥從小就懂事,家裏父母一直吵吵鬧鬧,都是他在照顧家裏,後來去當兵了,家裏父母沒了人管,所以鬧出了一些大事。今年奶奶也去了,現在他孤身一人,不過幸好,他有了薄醫生陪着他。”小雨點笑容像個不服帖的面具,虛虛的挂在臉上,嘴裏的話機械般不斷的往外冒,她見到于明秋眼裏一閃而過的陰霾,心中莫名暢快起來。
信貸負責人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小雨點的話越聽越不對勁,他借着放茶杯的時機碰了碰她,警告的瞪了她一眼,見行長也打完電話進來了,便站起來對于明秋笑着說道:“于總您也比較忙,我們今天就先打擾到這裏,提前給您拜個早年,等年後我們再來拜訪。”
行長雖然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事,見到小雨點僵硬的臉色與信貸負責人遞來的眼神,也附和着他跟于明秋告別。
三人走出門去,行長問信貸負責人,“怎麽了?”
信貸負責人将事說了,瞪着小雨點說道:“平時見你業務能力強,人也懂事有眼見力,你今天當衆挑出這些人家兒女私事,何況我看于總的神色是根本不知道有這麽一回事,你這哪是在套近乎,我懷疑你是在挑事。”
“我真是在套近乎啊,我跟她女兒男朋友真是打小一起長大的。再說了光哥本來就是老城區的,他家的事去街坊那裏一打聽就能了解得一清二楚,難道于總那樣落落大方的著名女企業家也會嫌棄人的出身?”小雨點笑得一臉無辜,與以前一樣無異的嬌俏可人。
“你當人都是傻子?她能将企業做到這麽大,能看不出你那點小心思?”行長拉下臉訓斥她,“方舟集團這麽大,如今搬到江市來,多少銀行盯着她,要是業務出了什麽岔子,你也不用來上班了。”
“我沒有啊。”小雨點眼睛都紅了,委屈萬分的說道:“再說了,她還不是一樣要貸款需要求着我們授信。”
行長被氣得仰倒,“需要求着你授信?她離婚時薄家明可是淨身出戶,原本持有的股份都轉到了他女兒名下,這樣優質的資産誰會拒絕貸款給她?需要求着你?你臉呢?”
小雨點低着頭被罵得不吭聲,縮在一旁不敢吭聲,可是她心裏卻異常的痛快,一點都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豁出去了,她得不到的,別人憑什麽就能輕而易舉的得到?
這人生的路太長,長得看不到盡頭,長得讓人絕望,她拼命學習考上好的大學,找到世人口中好的銀行工作,她以為能跳出自己的出身,可是她還是跳不出去,她媽的聲音一響起,就會将她拉入那深不見底的黑洞。
薄暮下班後,程之光買好菜照常來接她下班,兩人說說笑笑的從車裏下來,見到旁邊停着的車門打開了,于明秋走下了車,看着她與往常那般,微笑着叫她:“暮暮。”
薄暮先是一愣,接着有些驚喜的說道:“媽媽,你怎麽來了?”
“我來看看你。”于明秋笑容溫和,走過來牽着她的手将她上下打量,嘆息着說道:“暮暮真的長大了,居然也開始對媽媽有了秘密。”
薄暮心中莫名一慌,忙介紹着旁邊的程之光,“媽媽,這是程之光,準備春節就帶來給你看,我不是誠心要隐瞞的。”
“阿姨您好,我是程之光。”程之光也禮貌的跟于明秋打着招呼。
于明秋看了他一眼,見到他手上提着的菜,淡淡的說道:“你好。原來你一直在給暮暮做飯,辛苦你了。我就怕她一個人照顧不好自己,有一頓沒一頓的,準備給她找個廚子,原來她自己倒懂事先找好了。”
程之光臉色不變,可是提着菜的手臂卻僵硬了起來,垂在那裏一動不動。
薄暮聽到于明秋這樣說,心裏的慌亂更加重,忙說道:“我們先上樓去吧,媽媽你今晚也在這裏吃飯,你嘗嘗程之光的手藝,他做飯很好吃的。”
于明秋笑笑沒有說話,三人心思各異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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