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

初夏愣住。

安霖霖這話，明顯是在諷刺她，陰陽怪氣的。

這話偏偏說給林昀聽，明顯是在提醒林昀跟她保持距離。

還挺愛擺正宮範兒的。

三樓現在除了初夏和林昀沒別人，初夏被這話弄得很局促，室內開着空調，溫度适宜，她卻感覺空氣都是燙的。

把她臉頰和脖子都燙紅了。

初夏剛想說安霖霖亂說話，又覺得這人其實說得也沒錯，按道理講，她現在确實是林家兒媳婦。

還是法定意義上的。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見初夏這個害羞勁兒，林昀心裏還挺高興的。

這種惡作劇似的暧昧戲弄，每次都能讓這姑娘羞臊得話都說不利索，他卻看戲一樣，開心得很。

這麽看，自己還挺不是東西的。明知人家喜歡他，還非要這麽逗弄。林昀想着，又好心替初夏解圍：“你收拾好就來吃飯，我先下去了。”

初夏盯着他背影，直到他走進電梯，電梯下樓，這口提着的氣才慢慢呼出來。

要死了真的是。

初夏隐隐覺得，這男人好像有點狗……

一次兩次講這種讓人難堪的話就算了，次次都講算什麽？

Advertisement

故意的？

初夏氣鼓鼓跑去衛生間，對着鏡子梳頭。

上午來時她是披着頭發的，現在把頭發紮起來，繞成高高的丸子頭，元氣又活潑，看着比實際年齡小了好幾歲。

樓下客廳只有林昀和他母親。

方靜蓉見初夏從電梯裏出來，起身迎道：“夏夏，睡得還舒服吧？”

初夏不好意思，羞澀點頭：“阿姨家的床很舒服，舒服得我睡到這麽晚才起來……”

方靜蓉領着兒子和她往餐廳走，滿臉都是慈愛的笑：“客氣什麽！你啊，只管把這兒當自己家，想睡多久睡多久，睡到明天早上也沒人說你什麽！”

林昀看一眼初夏，眼角眉梢含着淡笑：“我媽想女兒想瘋了，你多擔待。”

方靜蓉擡手往兒子手臂上不輕不重拍一下：“你要是早點結婚生女，我至于這樣麽！不開竅的東西，跟個木頭似的，人家霖霖多活潑健談啊，跟人聊天，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好家夥，等霖霖走了，你這嘴又開始叭叭的，關鍵是叭叭叭又說不出什麽好聽的話！”

提起來就氣！方靜蓉罵罵叨叨在餐桌邊坐下。

林昀由着母親罵，不反駁不辯解，也沒有跟母親攤牌說領證的事。

這是下的哪步棋？初夏看不明白。

她不懂，為什麽這人不說他們已經結婚了。

他把自己娶回來，不就是想拿她當個人形擋箭牌，堵住父母逼婚的嘴？

他不說開，初夏也不敢提這事。

飯菜已經上齊，方靜蓉見初夏不動筷，催她：“夏夏，睡這麽久餓了吧？快吃快吃，我看你瘦成這樣，心裏真不舒服，你可得多吃點兒啊。”

初夏四處看了看：“謝謝阿姨。林叔叔呢？咱們不等他麽？”

方靜蓉：“別等他，他有事兒出去了，在外面吃呢。咱們自己吃自己的。”

方靜蓉說得輕描淡寫，看向林昀的目光，卻帶着些埋怨。

初夏不知道，在她睡着的時候，林昀已經被林禮為狠狠訓過一頓了，順帶還埋怨了妻子方靜蓉一通。

無非是因為安霖霖。

林禮為怪林昀對安霖霖太冷漠，也怪方靜蓉對初夏太熱情。

他知道，安霖霖這次肯定感受到了巨大的落差。

安霖霖是林禮為相中的兒媳婦，無論如何，他都會盡全力促成林昀和安霖霖的婚事。

他給林昀撂下一句話——“安霖霖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讓方靜蓉有些意外的是，以往丈夫訓話時，林昀多多少少都會頂嘴幾句，這回卻出奇地安靜，老老實實挨罵，一個字兒也不反駁。

訓完人林禮為就走了，家裏待着實在鬧心，用他的話說，還不如出去釣魚，魚都比他這個二兒子看着順眼！

初夏不知實情，也沒多想，安安靜靜吃起飯來。

林家廚房做的飯菜太可口，她已經很努力去克制了，還是忍不住吃了兩碗飯。

要不是想起自己對經紀人發過的毒誓，她還能再幹一碗！！！

晚飯後方靜蓉拉着她出去散步，又聊了些家常話，林昀過來催初夏，說是要走了，方靜蓉依依不舍：“夏夏，要不今晚就在這兒住吧，明天又讓廚房給你做好吃的，想吃什麽做什麽。”

林昀看看表：“媽——”

方靜蓉上一秒還很慈愛，兒子一開口，立馬變臉，滿臉嫌棄：“你要走自己先走，趕緊走，別在這礙眼！”

初夏：“……”

林昀：“……”

自己媽沒辦法，林昀好聲好氣哄着：“媽，夏夏沒多久就要進組了，她留在這兒沒法背臺詞，您讓她回去吧。”

方靜蓉瞪他一眼：“夏夏是在你現在那個娛樂公司是吧？”

林昀：“是。”

方靜蓉：“你們這些邪惡的資本家！就知道剝削員工！夏夏好不容易有點時間休息，還逼着她背臺詞？！”

林昀：“……”

好吧，當他沒說。

初夏握住方靜蓉激動的手，憋着笑安撫道：“阿姨您別生氣，我是演員，背臺詞是我的工作。林哥哥說得确實對，我快進組了，作為新人，更要好好準備。今天就先回去了，等拍完戲，我再來看您。”

初夏都這麽說了，方靜蓉也沒理由再攔着她不讓走，送他們出門後，又囑咐她好些話。

看着林昀的車漸漸開遠，方靜蓉才不舍地轉身回家。

·

天已經黑了。

初夏坐在副駕上，扭頭看着窗外，街景在夜色中倒退。

她很想問林昀，為什麽安霖霖走後，他也沒告訴父母他們領證的事。

忍了又忍，還是憋住了沒問。

金主自有安排，她多嘴問幹嘛？

路上下起了雨。

夏夜的雨給這座繁華的都市降了溫。

初夏很喜歡雨夜。

下雨的夜晚，她總能睡得安心踏實。

盡管下午睡了長長的一覺，現在聽着雨聲，初夏還是有些犯困，懶懶地靠在椅背上，無比惬意。

或許是因為雨聲能讓人放松神經，初夏發現，這是她跟林昀獨處時，最舒服的一次。

不尴尬，不緊張，不局促。

雨點噼裏啪啦擊打着車身。

混亂中又帶着某種奇特的節奏。

初夏靜靜聽着，不知不覺沉入睡夢。

停車等紅燈時，林昀才發現初夏睡着了。

他偏過頭，看着副駕上的女孩，唇邊不禁漾開一抹淡淡笑意。

還是那麽能睡。林昀就這麽扭頭一直看着她，腦海中浮現出好多年前的記憶。

那會兒初夏還是個小屁孩兒，四歲，一天下午，在他姥姥家玩累了，躺沙發上呼呼大睡。

姥姥把這孩子抱去房間裏，放在床上蓋好被子。

林昀那天也來了，去初夏睡的那個房間拿東西，進門就看見她四仰八叉橫躺在床上，小小的臉蛋紅撲撲，像顆将熟未熟的番茄。

林昀站在床邊，盯着這個姥姥鄰居家的小妹妹看了一會兒。

他忘了要拿什麽東西，甚至忘了自己進來幹嘛。

那短短的一小會兒，腳底仿佛生了根，邁不開步，就這麽在床邊站着，看着。

直到小妹妹翻了個身，夢中低低呓語。

“林哥哥，我要吃糖……”

初夏打小就喊他林哥哥。

她聲音軟軟糯糯，仿佛對林昀施了咒，夢話是迷惑他心智的咒語，讓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去給她找糖。

姥姥家糖吃完了，林昀跑出去，用兜裏的零花錢買了一包大白兔奶糖。

他把一整包奶糖放在床頭櫃上，想起糖吃多了壞牙，就拆開包裝，拿出一顆放放床頭櫃上，又拿出一顆揣自己兜裏，然後把剩下的都藏進客廳茶幾的抽屜裏。

回到初夏睡的那間房，林昀沒再看她，從櫃子裏拿出最開始要拿的一個汽車模型就走了。

那天晚上回到家，林昀學完書法，默默坐在書桌前放空，忽然想起兜裏有顆糖。

掏出那顆大白兔，剝開糖衣，把奶糖放嘴裏。

軟軟糯糯的香甜在口中蔓延。

林昀腦子裏，冒出了初夏熟睡時的臉。

九歲的林昀心裏想，這個四歲的小妹妹，長得可真甜。

吃完這顆糖，林昀沒再多想什麽。

這麽些年過去，他也早把這事兒給忘了。

要不是那天又聽見初夏說夢話，這部分記憶他是想不起來的。

今天不知怎麽，又鑽進腦海。

後面車子不耐煩的喇叭聲讓林昀從思緒中回過神。

擡眼看去，綠燈已亮。

初夏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在地下車庫。

居然又睡着了，還睡得這麽香……

她摸摸臉，幸好沒流口水。

看林昀沒說話，表情也正常，想着自己應該也沒說什麽夢話。

初夏放心下車，乖乖巧巧跟在林昀身後走向電梯。

從這天起，初夏除了出門買菜倒垃圾，基本上都貓在家裏琢磨劇本背臺詞。

以前林昀一個人住，家政阿姨每周來打掃三次衛生。

結婚後，他撞見過初夏在家做飯搞衛生，讓她歇着別幹，她說自己閑不住。

林昀勸不動她，直接請了兩個住家保姆。

一個負責夥食，一個負責衛生。

他覺得自己倒不是有多心疼初夏幹家務，就是看不慣自己老婆受累。

哪怕這個所謂的老婆，只是法律意義上的一個名頭。

林昀骨子裏其實很大男子主義。

在他心裏，女人并不是什麽重要角色，跟女性親人相處時，他只是覺得她們是親人。

在他看來，對他而言，女人也不是可有可無的，是可以完全不需要的。

如果不是需要初夏這麽一個防逼婚擋箭牌，他根本不想結婚，甚至都不想戀愛。

在他內心深處，“女人”這個詞，等同于“麻煩”。

倒也不是沒有某方面的欲望。

每當那種欲望來襲時，他會自行解決。

如果自行解決依然無法徹底滿足，他會打開電腦，看會兒文件冷靜一下。

林昀就是這樣一個，表裏如一的工作機器。

至少，在跟初夏結婚前是。

這一點，聰明如林昀，卻在很久以後，才意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