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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他都有孩子了?◎
重逢的場景有許多,戚如穗從未想到,她會在此處碰見何鏡。
那個她悄悄愛慕了三年的何家小公子,何鏡。
何鏡面容不似從前青澀明媚,臉頰軟肉消失不見,看起來瘦了許多。
細雨刮在男人臉上,吹亂他略顯幹枯的發絲,他只垂眸看向地面,睫毛輕輕一顫,雨滴便順着臉頰滾落,落在那沒什麽血色的唇上,瞧起來滄桑又落寞。
而他手中還牽着一個瘦瘦小小的孩子,莫約四五歲的模樣,稚子不懂隐藏情緒,此刻正瞪着溜圓的眸子,瑟縮又好奇的看向她。
雨還在下,有愈來愈急的趨勢。
戚如穗腦中亂如麻繩,她還未理清其中關系,便下意識将自己手中傘遞給何鏡。
他身子弱,不能多淋雨。
傘遞到身前,男人卻未接過,仍舊垂眸看向地面,蒼白的唇緊緊抿着,沉默又倔犟。
戚憐感受着自己的小手被越握越緊,他不解的擡起頭,忍不住喚了聲爹爹。
“爹爹?”
戚如穗瞪大雙眼重複了句,她僵住身子愣在原地,怔怔看着何鏡身旁的小男孩,只感覺後腦被打了一悶棍。
何鏡都有孩子了?
戚如穗艱澀開口,聲音有些發顫,“怎麽多年不見,你連孩子都這般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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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如穗說出這句話後忽而意識到,此處并非七年前的京城,這是江南戚府,何鏡怎麽會帶着孩子出現在她府上?
震驚的戚如穗未注意男人瞬間僵住的身子,她試圖在腦海中想起關于何鏡的記憶,可除了熟悉的頭疼外,她什麽都想不起來。
與何鏡一同僵在原地的還有文溪,但她僅愣了一瞬便回過神來,她快步走到小姐身旁,試圖在小姐說出更離譜的言語前出聲阻攔。
“小姐。”文溪低聲打斷戚如穗的思緒。
文溪看向自家小姐,見對方仍執着為何鏡撐着傘,她心間嘆了口氣,将自己手中傘撐在小姐頭上,低頭對何鏡開口道。
“這雨一時半會怕是停不下,請少主君收下傘吧。”
始終緘默無言的男人終于擡起眼眸,可他看向的卻是文溪。
何鏡本想拒絕,可他忽然想起什麽,擡手接過文溪手中那把油紙傘,修長的指尖觸到傘柄時,文溪立即松開手。
“多謝文管家。”何鏡輕聲道謝。
男人的聲音被雨聲淹了一半,另一半飄到戚如穗耳中,雖還同以前一般溫柔,卻透着一股濃重的疲憊感,似乎是很久沒休息過,又似感冒一般。
他淋雨無事,可憐兒不行,這孩子身子本就孱弱,淋了雨怕是要發燒。
就在何鏡離開前,他将傘交到憐兒手上,自己則蹲下身子,将已被雨水浸濕的艾草柱拾起,随後小心放進懷中,生怕它碎了。
“何鏡。”戚如穗攥緊拳頭,聲音帶着一絲顫抖。
男人起身時回眸看了她一眼,只是匆匆一眼,可神情卻異常冷漠,還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緒。
仿佛二人根本不相識一般。
一大一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長廊盡頭,何鏡再未回過頭,反而在拐角處時,男孩回頭探了一眼,似有些好奇。
文溪目送少主君離去後,重新将視線看向自家小姐,眼中情緒複雜難言。
她原以為小姐還同從前一樣,不願在人前提起少主君,所以小姐醒來的半個月,她從未提過這父子二人。
可她萬萬沒想到,小姐竟将此事忘個徹底,甚至忘了小少爺是自己的孩子。
“小姐……”文溪猶豫着開口,一臉欲言又止,“您真不記得了?”
“記得什麽?”戚如穗将視線移到文溪身上,她隐約覺得自己忘記了些很重要的事,可卻什麽都想不起來。
“何鏡他怎會在這裏?”戚如穗又出聲問。
文溪神情頓時極為複雜,心下暗自嘆了口氣才低聲道:“小姐,何鏡公子是您的正夫,少主君牽着的孩子是您與他的孩子,小少爺今年五歲,名喚戚憐。”
這句話如原地驚雷一般,炸在戚如穗腦中。
戚如穗瞪大眼眸,冷風攜雨吹在面上,她渾然不覺,只僵在原地,半響後才不可置信地開口,聲音止不住顫抖。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文溪冷靜又緩慢的重複了遍方才的話,只見自家小姐的神情變得極為奇怪,似喜非喜,很快又蹙眉按着額角。
心知小姐又開始頭疼,文溪勸道:“小姐,外面雨大,先回屋裏再說吧。”
戚如穗覺得自己像在做夢,心髒似擂鼓一樣跳的飛快,還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痛感溢滿心間。
直到那碗溫熱姜湯被放到身前,戚如穗才緩緩回過神,文溪在旁勸道:“小姐大病初愈,莫染了風寒,喝碗姜湯暖暖身子吧。”
“不必了。”戚如穗打斷文溪的話,漆黑的眸子看向對方,“說吧,怎麽回事。”
“是我失職,未想到小姐是真的忘了少主君與小少爺,還以為小姐只是同從前一般……”
戚如穗握緊拳頭,壓着情緒道:“從前如何?”
文溪頓了頓,繼續道:“如從前般,不願提起少主君與小少爺。”
似乎有什麽東西打碎,戚如穗蹙起眉頭,忍着忽而強烈的頭疼,文溪擔憂的看向自家小姐,戚如穗硬是忍住擺擺手。
“我無事,你繼續。”
在文溪的敘述中,戚如穗終于知曉這七年的始末。
她與何鏡自七年前成婚,次年何鏡腹中有孕,誕下一子,可因是個男孩,何鏡從此失了她的寵愛,兩人之間争吵愈發頻繁。
又因他腹中遲遲未再有動靜,兩人之間隔閡漸深,甚至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兩年前何鏡帶着孩子搬離朗月閣,從此再未在人前露過面。
一個過于簡短的故事,卻讓戚如穗覺得荒唐可笑。
“怎麽可能。”
她也确實笑了,铛的一聲,茶盞被重重放在桌上,涼茶灑到桌面上。
文溪再次垂眸看向地面,她猜到小姐會反駁,可戚府上下皆知,小姐與少主君貌合神離,相看兩厭。
在少主君失寵後,一個接一個嬌媚的小侍光明正大被擡入府內,衆人皆以為那來自京城世族的少主君會忍不下去,可少主君竟對此一言未發。
在戚如穗即将飲完那盞涼茶之前,文溪出聲勸道:“隔夜茶涼,小姐莫再喝了。”
戚如穗手中緊緊捏着茶杯,聲音沙啞,語氣聽不出喜怒哀樂,“我知曉了,你下去吧。”
文溪離去後,戚如穗在原地獨坐了許久,久到那碗姜湯已端回廚房溫了兩輪,她仍坐在原地未動。
想起男人離開前最後一眼,戚如穗心中一痛。
何鏡似乎真的很厭惡她,多一眼都不願再看。
怎麽可能呢,事情絕非文溪所說,只因何鏡生了男孩便失去寵愛。
戚如穗茫然的眨了下眼睛,她早就暗自發誓過,若有機會娶到何鏡,她定會寵愛他一輩子,不讓他受一絲委屈。
天色逐漸亮起,戚府的下人們早起了身,此刻都忙着手裏的活,他們撐着油紙傘從何鏡父子身旁匆匆而過,卻無一人停下向他這位少主君問好,只當看不見一樣。
何鏡早習慣了,他甚至覺得如此最好。
只是路過廚房時,廚娘的小女兒正在外面踩水坑玩,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在戚憐剛路過她身旁時,女孩一腳踩下去,帶着髒泥的雨水濺到男孩衣角。
這是爹爹給他新洗的衣裳,戚憐看着衣角處的污漬,回頭看向女孩,卻正看見女孩悄悄朝他做了個鬼臉。
小插曲只發生在瞬間,甚至沒引起何鏡的注意,戚憐小手緊緊攥起,可他卻沒有告訴爹爹。
爹爹已經很累了,他不想爹爹再分心擔憂他。
何鏡牽着戚憐回到院子時,屋外雨勢比方才大了一倍,他将油紙傘與那碎裂的艾草柱放在屋角,又拿來幹帕子擦去憐兒身上雨水。
男孩白嫩的小臉上兩個蚊子包腫的突兀,看起來似比早上更大了些,何鏡眉頭輕蹙,他将藥膏點在指尖,溫開後才輕輕塗在憐兒臉上。
“疼不疼?”
“不疼。”男孩乖巧搖搖頭。
随着藥膏塗抹,那癢意很快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逐漸襲來的困意,小孩子正是覺多的年紀,戚憐昨夜被蚊子折騰的一夜沒怎麽睡過,此時身上不癢了,倒是逐漸開始犯困。
“困了便睡一會,爹爹給你做飯去。”
爹爹的聲音依舊溫柔,憐兒搖搖頭,只說自己不困。
他看着爹爹将積滿水的木盆倒在屋外,自己則揉了揉眼睛強打精神,轉身去屋角拾起塊抹布,蹲下身子安靜擦着地上水漬。
何鏡回屋看見的便是這一幕。
男孩看起來十分乖巧,乖巧的惹人心疼。
四五歲正是愛玩樂的年紀,旁的孩子這個年歲不是在庭院撲蝶,便是在河邊嬉鬧,而憐兒早早便學會洗衣做飯,小小年紀便同大人一般懂事。
想起方才戚如穗戲弄的話語,何鏡心間逐漸被苦澀侵染,分明是夏季,他卻感覺冷的心寒。
他努力忘記方才見到戚如穗的那一眼,只覺自己顯得十分可笑。
其實方才那一眼,何鏡是有一絲恍惚的。
那是這幾年來,戚如穗看向他的神情中第一次不那麽冷漠,甚至……他有一瞬間仿佛憶起了七年前。
然而女人接下來的話令他一瞬清醒起來,也對,戚如穗從來都未在意過憐兒,否則又怎會說出那般不堪言語。
他并不在意戚如穗對自己如何,他只是替憐兒覺得委屈。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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