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章

第 41 章

第四十一章

下午的劇本圍讀挑選了劇本中幾個重要場景展開。多虧張楓導演的高标準嚴要求，圈內人盡皆知，所有演員都提前做了足足的功課，進展非常順利。

但在最後一個圍讀片段，張楓和沈熾出現了分歧。

這個片段的主要內容是：在第三次催眠夢境裏，男主角的疏忽導致兩人的孩子死去。分歧點在于女主角的反應和情緒。

劇本裏，女主角的臺詞只有一句“為什麽死的不是你”。

張楓認為這裏是女主角心态和思想的重要轉折點，可以來一段爆發戲。

而沈熾則認為這裏不應該展現歇斯底裏的情緒，應該延續前期女主角一貫的柔弱和隐忍。

張楓摸了摸下巴說：“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考慮過，情緒外放的戲其實相對簡單，內收的更高級。不過——”

張楓看了眼曲淮那頂級小白花的長相，繼續說：“不過也要考慮到觀衆訴求，都是花了錢進電影院的，如果劇情進展到這裏還沒有一次情緒飽滿的爆發戲，難免會沉悶。況且，以曲淮的形象，演這種片段也很有吸引力。”

略一停頓，他補充一句：“當然，是演得好的話。“

沈熾笑了笑，卻并不退讓：“爆發會有，但不應該在這裏。這樣反而會減弱結尾高潮的沖擊力。”

張楓思考片刻，最終點點頭，算是認可了沈熾的說法，随後看向曲淮。沈熾的目光也同時來到曲淮身上。

面對來自導演和編劇兩道審視的目光，曲淮沒有猶豫，直言講出自己的看法：“我贊同沈……咳，沈老師的意見。”

見演員也沒有問題，張楓拍板道：“好，不過這也增加了結尾戲份的難度，可不好演。到時候ng太多別怪我罵人。”

曲淮還沒說什麽，沈熾先開口：“她沒問題。”

張楓沒多想，只哈哈笑道：“你對你看上的人還挺有信心。”

曲淮心裏一驚，慌忙四顧，發現其他人都沒什麽特別的反應。

沈熾悠悠回答：“是，我選的人，我當然有信心。”

曲淮：“……”

原來是這個“看上”啊。

她拿起劇本偷偷擋住了發燙的臉。

劇本圍讀持續到傍晚，大家在會議室裏扒完了盒飯，晚上八點，全劇第一場戲開拍。

這是一場室內戲，男主角來到女主角的咨詢室尋求幫助。他西裝革履、衣冠楚楚，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從袖扣到腕表，一身行頭價值不菲，每一根頭發絲都散發着上流社會的優越。

可惜，眼底的血絲和蒼白的臉色無疑為他這副完美的皮囊蒙上了陰影。

“你好。”盡管飽受折磨，但男人依然風度翩翩地打了招呼。

鍵盤敲擊聲停止，女醫生從電腦屏幕前擡起頭來。

幾乎占據大半張臉的黑框眼鏡，沉悶厚重的黑長直發，扣得嚴嚴實實的黑色職場套裝——五官雖然看得出标致，表情卻十分嚴肅冷漠。這副不解風情的扮相委實不是一副吸引異性的好皮囊。

然而，從來獵豔無數的男人卻不可思議地看怔了。急促了幾個呼吸後，他不由自主地開口：“醫生，你的眼睛真美。”

說完他自己先愣住了。在女人上，他很少這麽低級和孟浪。

女醫生微微一笑，忽然站起身往茶歇臺走去。待她的全身從桌後顯露，與那保守古板的上半身相反，纖細的腰身和勾人的雙腿風情萬種地搖曳進鏡頭裏。

鏡頭追随着女醫生的背影，牽引出男主角的視角。

她端起茶壺的手腕細白纖弱，倒水的姿态優美動人，古井無波的側臉在男人癡迷的瞳孔中映成一幅絕世名畫。

她捧着茶杯慢慢走回，傾身将茶杯放在男人面前。

左手無名指上，赫然圈着一枚戒指。

男人死死盯着那枚戒指，心中不知為何，噴湧出無限的失望以及憤怒。

不……不……只有這個女人，這個女人……他一定要得到她！

——卡！

随着張楓叫停，馮嘉童和曲淮精神一松，萦繞在二人間的張力緩緩散去。

張楓比了個手勢：“還行，你們準備準備，三分鐘後再來一遍。”

——很典型的張楓風格，即便沒有哪裏不好，但沒有最好只有更好。兩人都習以為常，各歸各位調節情緒，為下一次拍攝做準備。

曲淮回到一開始的辦公桌前平複着情緒，內心掙紮了一小會，終究沒忍住偷偷朝沈熾的方向看了一眼。

沈熾正站在張楓旁邊說着什麽，沒看她這邊。

他沒看她，她卻被他認真專注的側臉吸引得挪不開眼。

曲淮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微微的羞恥，迅速移開目光。

拍攝一直持續到夜裏淩晨一點，基本上拍完了男主角在咨詢室裏問診的所有劇情，進度與計劃相符，十分順利。

張楓也很滿意，站起來拍了拍手：“今晚辛苦大家，那就散吧，回去好好休息。”

陳丹給曲淮遞上保溫杯，曲淮接過來小口喝着，視線在逐漸散去的人群中緩慢逡巡。

然而，哪裏都沒看到沈熾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走的。

曲淮心裏一下子泛起濃濃的委屈。今天雖然見了面，但一整天都沒說上幾句話，除了圍讀和拍戲之外，其他時間她都抓心撓肺的。難道只有她一個人有這種感覺？

好家夥，這就是男人……

和衆人打過招呼，曲淮在陳丹的陪伴下回了酒店。到房間門口，陳丹替曲淮刷開房門，抵着門說：“行，那我就不進去了，明早見啊。”

曲淮心裏恹恹的，道了聲“晚安”，走進屋裏。

咔噠。

房門在身後關上。

曲淮先在玄關蹭掉靴子換上拖鞋，解放累了一天的雙腳，然後邊走邊脫掉外套和襯衫，露出最裏面的修身打底衣。

她舒緩地長呼一口氣，攏了把長發，剛想把頭發紮起來，突然感到小腿傳來一陣癢意。

勾起左腿蹭了蹭右腿癢的地方，本已擡起的雙手落回腰間，曲淮決定先把這礙事的絲襪脫了。

手指剛探進進準備往下拉——

“唔，雖然我很想繼續看下去，不過——”角落裏，一道低沉愉悅的男聲響起，“為了不讓我的轉正時間再延後，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我還在這裏。”

“啊！”

曲淮一激靈叫出聲，條件反射地跳起來，而後一頭撞進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

下一秒，她感到自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溫柔卻不容拒絕地抱住，耳畔傳來含着笑意的低語：“看起來，我好像不該提醒你。”

曲淮僵了幾秒，電光石火間反應過來。

“你……”她很想推開沈熾的懷抱，但這個念頭只是在腦子裏閃過一瞬，就被身體的舒适全方位鎮壓，再無反撲可能。

周身環繞着暖烘烘的氣息，鼻尖萦繞着對方身上的清爽味道，曲淮漸漸放軟身體，擡起雙手環住沈熾的腰，語氣與其說是控訴，不如說是撒嬌：“你怎麽在這。”

“給你準備了宵夜，找陳丹刷的卡，”沈熾示意她看陽臺前的小圓桌，上面放了好幾個保溫餐盒，“聽陳丹說你胃不好，這個得養。”

曲淮“嗯”了聲，懶懶的，還不想動。

下一秒直接雙腳離地。沈熾就着這個姿勢把曲淮抱了起來。

曲淮小聲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攀住沈熾的肩膀，雙腿也不受控制地圈住了沈熾的腰。

這個姿勢相當暧昧，她嗔怒道：“你幹嘛！”

曲淮雖然看着瘦，但飲食營養搭配，平時定期鍛煉，也有一些薄薄的肌肉，且身高擺在那裏，體重其實不算輕。

沈熾反問道：“不是你撒嬌？”

曲淮一愣，憤憤反駁：“我哪有撒嬌！”

“你不想動，我抱你走，有問題嗎？”說話間沈熾已經來到桌邊，“到了。要下來嗎？還是我抱你吃。”

“……”曲淮在面子和舒服之間糾結了0.5秒，腦袋埋進沈熾肩膀，小聲地，“抱我。”

沈熾嘴角勾起：“遵命。”

于是，現在的情形是，沈熾坐在椅子上，曲淮坐在沈熾腿上，窩在他懷裏，張嘴接受投喂。

白淨修長的手指娴熟地掰開板栗的外殼，遞到曲淮嘴邊。

曲淮咬住蒸得軟糯又熱乎乎的果肉，細細地咀嚼咽下，才問出今天早就想問的問題：“今天你和張導說我沒問題，是真這麽想嗎？”

沈熾略一思索：“你是說結尾部分高潮戲的處理？當然。”

“……”

曲淮被這斬釘截鐵、毫無遲疑的回答弄得哽住了三秒，不禁有些挫敗，小聲嘟囔：“你到底為什麽這麽信任我啊。”

“因為你高中的時候就用演技把我騙過去了。”說着，沈熾又喂了一顆。

曲淮翻了個白眼，忍不住捶了下沈熾的手臂：“說什麽呀，我認真的。入圈十年，同咖位的女明星都拿過獎了，我還只有一個新人獎。難道真的是出道即巅峰？雖說有幾次确實是運氣不好吧，但不是說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她苦惱地揉了揉太陽穴，嘆氣：“感覺也挺對不起張導的，他這麽信任我，結果我讓他打臉了。可能這是張導第一次看走眼吧，我都要懷疑自……唔！”

嘴裏又被塞了一顆板栗。

曲淮瞪着沈熾。

沈熾：“我看過你所有的劇和電影，你沒有問題。”

曲淮好不容易咽下板栗，又就着沈熾的手喝了一口熱果汁，斜眼：“你媽媽和程光不是都說你不看的嗎？”

沈熾立馬滑跪認錯：“前段時間全補了。”

曲淮憋住笑，故意說：“不用勉強自己哦。”

“不，看你演戲很享受。張導說得沒錯，你有天賦和靈氣，”沈熾客觀地點評道，“但随着經驗積累，有的人天賦會消失，匠氣會取代靈氣。可你沒有。你自己應該也能感覺到。”

曲淮默然。的确，演了這麽久的戲，對于自己的狀态和水平，她有基本的判斷。盡管一次次落敗很打擊信心，但每一次她都有好好對比分析，內心深處，她不覺得自己比她們差什麽。

“所以，就是單純的運氣問題了？”曲淮遲疑地總結。

沈熾的黑眸直直地看進曲淮的眼睛：“這一次，運氣也會有的。”

曲淮和沈熾對視了一會，有點受不了，伸手捂住沈熾的眼睛，小聲說：“被你說得我都要相信了。如果還是沒有，你打算怎麽賠我？”

沈熾語氣沉重：“那，只能賣身了。”

“……去你的。”曲淮輕輕踩了一下沈熾的腳。

兩人的腿不可避免地觸碰，雖然隔着一層衣料，但對心裏有鬼的人來說，卻是某種氣氛和行動的信號。

燈光下，曲淮的素顏淡而不寡，眉眼如畫，嘴唇籠着一層潤澤水光。

沈熾若有所思，擡起手指在曲淮的唇邊若有若無地拂了一下，紳士十足地問：“可以預支一點利息嗎？”

曲淮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歪着頭，表情純真無辜：“誰說你會有利息了？也可能血本無歸哦。”

沈熾只思考了不到一秒，痛快表示：“那能拿回一點是一點。”

然後側頭親了下曲淮的臉。

曲淮差點沒繃住說出一句“就這？”

好險好險，差點暴露了。

“肖白——”

就在這時，沈熾突然沒來由地念出肖白的名字，後面緊跟着一串男演員的名字。

曲淮一開始懵了，聽着聽着，突然反應過來——

“這些人都親過你。”念完名單，沈熾一錘定音。

曲淮：“……”

“只是拍戲而已！”曲淮沒好氣地捏住沈熾的臉，“所以看了那麽多，你就記得這個了是嗎？那我還要給馮老師生孩子呢，下個月就生。”

沈熾緊繃着臉，牙齒頂了下腮幫，滿臉“聽不下去”。

曲淮欣賞了一會沈熾的表情，甜甜笑了：“好啦。”她軟軟地說了句，也不想再忍了，捧起沈熾的臉，在他的嘴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喏，給你預支。”

沈熾黑沉沉的目光如有熱度般壓下來，有些疑惑：“沒有了？”仿佛肉食動物剛嘗到一點甜頭，正要大快朵頤卻告訴他這就是正餐。

曲淮捂住嘴，堅決拒絕：“都是板栗的味道，才不要。”

沈熾拉開曲淮的手：“我喜歡吃板栗。”

…………

最後一起吃了很多板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