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福氣

020 福氣

作為一枚“才貌雙全”、“名滿京城”的少年，最重要的是一個在原著中戲份非常足的傑出反派，賀桢總是能夠在任何時候引起人的注意。

只要他想。

比如現在。

他只是随随便便開口說了這麽一句話，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被他吸引過去了。

白玥那位同為炮灰工具人的便宜舅舅恒盈帝當然也不例外。

算起來恒盈帝跟賀桢明明才是第一次見面，但他看着賀桢的表情卻已經十分自然地就有了種“這孩子是我兒子多好”的贊賞和惋惜了。

而且這種情緒外露得實在是太過于強烈，甚至明顯到連賀桢他爺爺賀老相爺都有點兒看不下去了。

要知道，這位賀老相爺自個兒都是個“寵孫”狂魔，而且是傳統的那種“口嫌體正直”的類型。平日裏各種訓斥、貶低，但是心裏還是很以人家為傲那種……就，十分地典中典。

在這種思維慣性之下，面對當今聖上對他家寶貝孫子的欣賞重視，賀老相爺心中十分得意，但是面上卻愈發嚴肅。

他輕咳了一聲，立刻就想着按照慣例先呵斥賀桢一番，畢竟賀桢方才這舉動在他看來實在是有點兒過于僭越了。

雖然說他們家賀桢的确很厲害是沒錯啦，可是平心而論，這小子現在還沒有啥資格這麽跟皇帝說話。

連中兩元有啥了不起的，就算有了舉人的功名，但說到底還不是個白身，怎麽能這麽直接跟皇帝對話呢，這必須不能夠啊。

賀老爺子想着必須要把孫子給按住了，絕對不能讓這小子在進入官場之前做出什麽出格兒的事兒來落人口實。

對于賀桢這個嫡孫，他是用了全副心血培養的，自然是越完美越好，要一點兒可能的瑕疵都不能有的那種。

他打算的很好，原本也應該可以成功的——畢竟，以他這個三朝元老的身份，明面兒上誰都不會跟他對着幹，見他要說話，大家肯定都會給他面子讓他先說的。

沒想到這一次他破天荒地遭遇了滑鐵盧，恒盈帝竟然趕在他前面開了口，十分親切地對着賀桢道：“啊呀，是賀家的小郎君啊。你有什麽事兒要啓奏？但說無妨，但說無妨。”

語氣之溫和，态度之親切，讓人嘆為觀止。

甚至把太子那個熊孩子都看直眼了。他看了看賀桢又看了看他父皇，一個勁兒地眨巴眼睛，像是第一次認識他這個老爹一樣。

賀老爺子一看這陣仗，倒也不好再開口訓斥賀桢了——皇上都這麽說了，他再玩兒叱責那一套就有點兒沒意思了，甚至可以說是“大不敬”。畢竟人家皇上都認可的人，他怎麽能當場跳出來駁斥，那就太不給面子了。

以賀老爺子的城府，定然是不可能做出這種事兒來的。所以，他只能閉了嘴，改為用眼神來警告。

大概是因為表情轉換太快，看起來就有些不自然，特別是在白玥站的角度看過去，有種面部神經紊亂般的喜感。

她一時沒撐住差點兒笑場，好不容易才憋住了沒笑，卻已經引起了賀老爺子的注意。

看着他那毫不掩飾的憤怒又厭惡的眼神，白玥的心情愈發愉快了。

欸？很生氣吧？

那就趕緊答應退婚啊？

退婚了就一了百了啦，快啊……搞快點！

可惜白玥心中的這些吶喊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賀老爺子深深吸了口氣，成功在當場爆發之前把那口氣又生生憋了回去。

他甚至直接轉過了頭不再看白玥，大約是怕再看下去就會當場破功，忍不住發飙辱罵，真要那樣的話，他老人家一世英名就全都毀了。

白玥和賀老爺子這一番暗中較量自然沒有逃過在場很多有心人的眼睛。

白閣老因着正在頭痛自家寶貝女兒到底為何忽然變成了這樣，加上白玥跟賀老爺子只是眼神交鋒，并沒有當衆對罵撕扯，故此他也就沒有什麽心情管。

萱城公主對于自家寶貝閨女的表現則十分滿意。她早就看不慣賀老爺子這種裝腔作勢、倚老賣老的老梆子，現下見到這老東西被自家寶貝閨女氣得要爆炸，當然開心得不行。

要不是顧忌着白閣老的面子，她簡直想要當場鼓掌叫好。不過想到自家老爺那個最講究規矩、面子的性子，她也只有忍了。

誰叫她愛他呢，真就是栽了，沒辦法了。

雖然圍觀的衆人神色各異，很是熱鬧，然而作為重要的當事人之一，賀桢的表現卻是十分淡定的。

他就跟沒有見到自家祖父跟未婚妻的暗潮湧動、刀光劍影一樣，神态自若地又朝着恒盈帝施了一禮，然後微微一笑，趕在白玥再次開口說話之前，搶先将他的“啓奏”娓娓道來。

雖然搞了這麽一個大的陣仗，但是賀桢“啓奏”的內容其實非常簡單，甚至簡單到讓人有些震驚的程度。

這小子居然一開口就用上了之前恒盈帝答應給他的那個許願的機會，不求升官、也不求發財，居然是求恒盈帝重新再給白玥和他指婚——就，真的，是故意的對吧？

姐這兒剛剛利用這個許願的機會退了婚，你小子就又利用許願的機會再求回來是吧？

擱這兒玩兒“反彈”吶？

姐不扶別人，就扶你！

寧到底怎麽想到這個法子的，可真是個老六啊。

果然之前那種莫名其妙的不祥預感就是應驗在這兒了啊，有種一腳踏入了這混蛋早早設好的圈套的感覺是為什麽！

這個瞬間，白玥很想直接掀翻桌子發飙不幹了，但是看着一屋子人，特別是站在她身邊兒不遠處滿臉擔憂的白閣老、萱城公主和白瑾，她的理智瞬間就回籠了。

雖然她來自異世，但這麽多天以來卻完全沒有任何孤獨凄苦的感覺。

面前這三個人雖然跟她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血緣關系，但卻已經是她在這個世界裏真正的家人。

不管是父母還是大哥，不管相處的時間是長還是短，但他們對她都是發自真心的疼愛。

所謂一家人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吧？

有親情就會有牽絆。

白玥感覺自己終究還是沒有想象中那麽灑脫，做不出來那麽樣不管不顧的事兒來。有人擔心和牽挂，真是件甜蜜又煩惱的事兒啊。

行吧，反正，其實現在這個場面就算是不用太過于發瘋也能夠解決。

雖然沒有那麽炸裂吧，但誰叫她棋差一着，願賭服輸便是了。

反正又不是輸不起。

真的勇士，就應該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

暫時退不成婚而已，小意思，反正這一次這麽一折騰，至少在賀老爺子那裏她白玥直接就已經跌破發行價了。這種“不識大體”、“蠻橫無理”的女子，哪怕門第再高、樣貌再好，也是入不了他賀老丞相的法眼的。

至于孫子賀桢喜歡？這根本無足輕重。

小孩子的想法有誰會關心呢？

他們賀家這樣的高門大戶，那自然是要他賀丞相這個一家之主親自給嫡長孫賀桢挑選正妻了。那可是冢婦，一嫁進來就要住持中饋，掌管賀家的。

如果不是顧全大局的性子，憑她是什麽門第、什麽樣貌呢，不要也罷。

白玥一邊兒氣鼓鼓地跟她舅舅恒盈帝掰扯，一邊兒把賀老爺子眼中幾不可見的不耐和厭惡盡收眼底——真是看在眼中，喜在心裏啊。

賀老六你不願意退婚有啥用，你爺爺願意就行啦，你一個當人家孫子的擱這兒跳噠啥，胳膊還能拗得過大腿嗎？

放心，這個婚事兒交給我，一定會搞砸。

白玥越想越覺得自由的大門已經近在眼前，差點兒又當場笑出聲來，好在她總算還記得今天是什麽場合，象征性地鬧一下，差不多就得了。

正所謂過猶不及，今兒好歹是她大哥白瑾的大日子，若是真被她給毀了，也挺不好的。

再加上白玥那位皇帝舅舅恒盈帝生怕白玥不高興，又給她賞賜了一堆東西以作安撫，她索性便順着這個臺階下了。

作為一個勵志要走可持續發展的作精大小姐，把握住“作妖”的度是非常重要的，凡事過猶不及，白玥非常懂得這個分寸。

所以說，她不穩贏誰穩贏呢。

什麽龍傲天男主、什麽美強慘反派，都一邊兒去吧，姐姐我鴨，不跟你們玩兒啦。

白玥“憤憤不平”地閉了嘴，雖然看起來十分不高興，但最後總算是讓了步，當然是借着這個機會又敲了一回她舅舅的竹杠就是了。

她這個主角兒既然收了手，這場退婚風波終于到此為止，恒盈帝擦了一把冷汗，感覺這次出來真的是虧大了，為了及時止損，他立刻就準備帶着兒子起駕回宮了。

看着他那慌亂的神情、語無倫次的模樣，就差把膽小怕事兒的标簽貼在腦門子上了……

他是真的怕啊！生怕白玥又折騰出什麽其他的幺蛾子來——自家這個原本乖巧無比，這幾天忽然性情大變的外甥女，在皇帝陛下的心目中，可以說已經是比他母後太後娘娘更加可怕的存在了。

好在他總算還沒忘記太後娘娘給他下達的任務，倉皇逃走前好歹還記得把老太傅幾個人都留下了。那意思就是，你們仨玩兒歸玩兒、鬧歸鬧，還得按時進宮當助教。

至于具體怎麽當，那肯定還是得找個穩妥人安排起來。

還有誰比太子現任的老師太傅大人更适合背鍋……啊，不對，是給三位助教排班的呢？

朕的安排簡直不要太完美。

恒盈帝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對着太傅大人投去一個殷切鼓勵的眼神。

把人家老太傅看得是熱淚盈眶，一副“陛下重托，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模樣就撸着袖子準備上了。

不過很快，太傅大人就發現，在安排事務方面，有人比他更擅長。

這位高手自然就是新任助教之一，新科會元賀桢同學了。

不知道是不是害怕白玥又搞什麽花樣，或者單純地只是感覺不想再在這裏浪費時間，賀桢直接就開口，将這個事兒給安排了。

還是那種，所有人都不得不佩服的非常合适的安排。

簡單來說，就是“拖延大法”，大家一起先試課三日再做決定。

可以說是深谙心理學的由淺入深的套路了。

看似給所有人都留足了餘地，但是其實，這個事兒，只要答應下來，所有人都只會按着他的安排來辦——所謂的“先入為主”就是這樣了。

果然厲害。

白玥看着這小子波瀾不驚的模樣，心裏愈發恨得壓根兒癢癢起來。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小子的人設了。作為全書最重要的大反派之一，賀桢肯定是個大大的人才。經過短短兩次交鋒，白玥算是發現了，這位賀公子是真的厲害。

各個方面都很牛叉那種。

他好像天生就有一種可怕的直覺，總是能夠準确找到問題的關鍵所在。可以說，除了對上全書男主任傲天的時候之外，不管對手是什麽人，他總是能夠立于不敗之地。

原著為了增加任傲天取得勝利的曲折程度（并沒有說原著作者水文的意思），把賀桢這個少年天才塑造得過于厲害，除了白玥的堂哥——現在是她新過繼過來的大哥白瑾之外，根本沒有人能夠跟他抗衡。

可以說，任傲天要不是靠着男主光環還有以白瑾為首的一群謀士能人的幫助，根本就沒有可能戰勝賀桢。

就算是最後任傲天勝了，也只是僥幸得勝，因為賀桢其實也并不是死在他手上。

想到這位反派大佬的結局，白玥忍不住有些嘴角抽搐——因為他其實是被雷劈死的。

雖然說，這種結局很有點兒像是把人寫得太厲害了，結果收不了尾，加上為了強調賀桢此人作惡多端，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所以要天打雷劈，以示“正義”……

但是吧，客觀評價一下，這真的有點兒過于草率了。

當然，大部分讀者們也并不會管這麽多，只要主角最後勝利了就完事兒。

劇情夠爽就行，而且難得有個反派不是腦殘，這種結局其實也挺凄美的……

白玥：竟無言以對。

行吧，大家開心就好。

但是輪到這個作為賀桢對手的人是她自己的時候，白玥就開心不起來了。

第二次了。

這已經是第二次，她在這個男人手裏吃癟了。

還都不是因為她的理由！

就很氣。

上次交鋒，白玥輸在她有個豬隊友——她爹白閣老。

這一次交手，她照舊是輸在她有個豬隊友——她舅舅恒盈帝。

其實吧，她爹白閣老也好，她舅舅恒盈帝也罷，這兩位嚴格意義上來說，也不完全算是豬隊友，只是各自有各自的缺點而已。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有缺點是很正常的。

悲劇就悲劇在，賀桢實在是太厲害，居然能夠準确無誤地抓住每個人的缺點，然後直擊要害……

這就……

此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

白玥瞪視着賀桢，看着他完美的笑臉，整個人都有點兒不好了。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她那位皇帝舅舅卻只會在拖着兒子跑路前讪笑着對她道：

“玥兒啊，不是舅舅不答應你，實在是賀家小郎君說得太好了——且不說舅舅本就答應了要滿足他一個願望，就算不是，單看着他這人品、才華、相貌、口才，不管哪一樣也都是一流，跟玥兒你真是天生一對兒……

“再加上他明明可以要舅舅滿足他別的願望卻偏偏什麽都不要只想要跟你再續前緣，如此一個才貌仙郎竟對你如此上心，也是難得的福氣啊……玥兒你看看，賀家小郎君這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了，要不咱再考慮考慮，先別忙着退婚？”

恒盈帝笑得一團和氣，充分把“和事佬”的人設發揮到了極致。

在場的衆多圍觀群衆也不免跟着他放松了心情，當然也有人的心情不算太美麗，白玥就是其中的一個。

甚至可以說是最生氣的哪一個。

非常好，她這位皇帝舅舅十分生動地演示了什麽叫做“牆頭草”，合着誰說的好聽，就向着誰對吧？

還福氣！

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啊？

要是您老人家知道這個你口口聲聲贊嘆不已的小郎君，将來可是會搶了你的帝位，讓你跟你最愛的獨生子一起慘死在冷宮的話，不知道還會不會這麽喜歡他呀？

看着皇帝舅舅憨厚怯懦的笑臉，白玥一整個無語住了。

所以說，她為啥會寄希望于這些人啊。

倒也不能完全說是我方太弱，主要還是對手太強了。

白玥怒極反笑，冷冷看了試圖逃跑的皇帝舅舅一眼，打算直接甩手不幹了：“既然舅舅這麽看重賀公子，那太子表弟以後就由賀公子親自負責好啦，恕玥兒無德無能，不堪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