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何青青

那名女子推開一扇門, 進去了。

那頭大鳥也不飛了, 栖息在對面那一層的窗戶邊上, 黑色的頭顱擺了擺，最後定格在林淵臉上。

林淵就這麽和大鳥對視着, 一直到身後傳來深白的聲音：“阿淵，你在這裏站着幹什麽？”

一只手拎一個大袋子，深白買好藥回來了。

林淵沒有回答他, 而是問他：“對面是什麽地方？”

此時，深白也看到對面的黑色大鳥了。

雖然沒有看到那名OL，不過一看到這只鳥, 他就知道那名女子一定在附近，而阿淵之所以這麽問, 肯定是看到那個女人了。

深白想了想, 回答道：“那邊應該是重症住院部。”

“……”林淵沒有再發出聲音, 只是繼續看着那邊，深白也就安靜的站在了他的身邊, 和他一起看。

直到那名OL再次從裏面出來。

她的手裏拿着一個花瓶, 花瓶裏的花有些幹枯，聯想到她進門時捧着的鮮花, 她現在應該是出去給花瓶換水。

林淵看到她看了他們一眼, 然後朝他們招了招手。

對視一眼, 林淵和深白就向對面的樓層走過去了。

這裏是醫院，為了節約路上的時間，幾乎所有樓都是互通的, 這兩棟樓也不例外，深白帶着林淵從架空樓梯穿過去，很快就到了對面那棟樓，他們進去的地點剛好是水房，過去的時候，那名女子正在水龍頭下清洗花瓶。

幹枯的花被她扔在了下方的垃圾桶內。

看到他們兩個過來，女子仍然不緊不慢做着手裏的活兒，直到重新給花瓶灌好水，将花瓶放到水臺上，她這才轉過身子，朝林淵和深白伸出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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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何青青。”

“林淵。”

“深白。”

三個人的自我介紹一個比一個簡單。

簡短的自我介紹完畢，何青青再次将花瓶拿起來，然後重新向病房區走去。

林淵遲疑了一下，然後跟上了她。

何青青一直走到“707”號病房才停下來，進門的時候，林淵再次猶豫了一下，還是何青青回頭看他一眼，對他說“進來吧”，林淵這才踏進了病房。

這裏是單人病房，不是很豪華，然而非常溫馨，如果不是病人身上到處安插的導管，這裏看起來更像是普通的民居，唔……還是卧室。

何青青将之前買的鮮花放入花瓶內，然後擺在病床前，病床邊只有一把椅子，何青青就又從壁櫃裏搬出一把折疊椅，打開，然後示意林淵和深白入座。

坐下去的時候，林淵終于看到了病床上病人的樣子：

病床上不止一個人！

一共兩個人躺在上面，其中一個是有點年紀的中年女性，而另一個則是個年紀尚小的小男孩，兩個人都消瘦的厲害，口鼻處戴着呼吸器，兩人左右兩個手腕皆接着輸液管，被子下隐約可見一節稍粗的導管，應該是胃管……

這些管子全部是透過營養艙安插進去的，透明的營養艙好像一個水晶棺，将床上的人和外界隔離開了。

“這是我媽媽和弟弟。”何青青再次開口。

“她們這是……”林淵緩緩問道。

“車禍，肇事者逃逸，她們被送醫太遲，手術之後就一直昏迷，到現在為止……已經三年了。”說到這裏的時候，何青青眼裏一瞬間有一絲悲痛，不過她很快用面無表情掩蓋了自己的情緒：“醫生說她們的手術是成功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醒不過來，不過……”

又是短暫的表情扭曲。

何青青繼續道：“最近她們兩個人的生命體征都開始降低，醫生說，她們可能快撐不下去了。”

“老實說，三年來維持她們生命體征的就是這個棺材外加上面的管子，一旦連這些都不起作用，估計——”

何青青沒有繼續說下去。

三個人陷入了沉默。

當着兩個客人的面，何青青又把房間打掃了一遍，林淵注意到，她的打掃真的非常仔細，在他看來，這個房間已經很幹淨了，而何青青硬是又掃出來一堆髒東西。

将房間收拾的幹淨又溫馨，留下含苞待放的鮮花，何青青帶着林淵深白離開了這間病房。

三個人搭乘電梯向院外走去，看到深白手上拎着的袋子的時候，何青青道：“這是黝金醫院自己配得感冒藥吧？聽說很好用，最近流感肆意，買點是對的。”

電梯抵達一樓，三人又一齊走到醫院門口，按理說他們可以告別了，然而，何青青忽然叫住了他們：

“那個，要不要一起吃個晚飯？我請客，就當……感謝你們看望我家人，以及……再次相遇的緣分？”

林淵和深白對視一眼，最終，林淵點了點頭。

他總覺得對方似乎有什麽話想說。

果然，搭乘地鐵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下車之後，何青青又對他們說，自己家就在附近，要不要來自己家吃飯。

林淵，仍然沒有拒絕。

和女人并排走着，一路上，女人接了兩個工作電話，路上又碰到了幾名鄰居，大概都是老街坊了，看到何青青，她們還主動和何青青打招呼，可以看出她們似乎對林淵和深白的身份有點好奇，不過出于禮貌，她們并沒有詢問。

何青青的家到了。

她的家是在一棟高層公寓上，不是深白住的那種高級公寓，而是那種密密麻麻好像格子間一樣的公寓，一層樓有幾十戶人居住，擁有一大群鄰居的那種。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何青青家的門牌號也是“707”，和她母親以及弟弟居住的病房號碼一致。

“地方有點小，請別介意。”門口有一個小小的鞋櫃，何青青将高跟鞋換下來，打開鞋櫃，她似乎想給林淵和深白也找雙拖鞋，不過很快尴尬的事情來了：這裏根本沒有成年男子能穿的拖鞋。

不過倒是有中年女性的鞋子以及小男孩的球鞋——林淵注意到。

“沒事，就這樣吧。”示意何青青不要再找鞋子了，林淵直接把腳上的鞋脫了。

何青青點點頭，拿出門卡，打開了門。

出人意料的，門裏赫然不是一團漆黑，明亮的橙黃色灑滿了整個房間，除此之外，還有食物的香味從裏面傳出來。

林淵愣了一下。

也是，住院的是何青青的母親和弟弟，她肯定還有其他親人在的。

處于習慣，林淵打量起何青青家來：

正如何青青說的，她的家确實不大，小小的房子被各種各樣的東西塞得滿滿當當，卻一點也不亂，一看就是被仔細收拾過的，而且是被女性認真收納過的→房間裏的各種細節一看就是出自女性之手，而且是非常會生活的女性。

雖然何青青剛剛也表現出來了相當不錯的整理能力，可是……

林淵總覺得這個房間不像是何青青搭理出來的。

何青青只是嚴謹仔細而已，對于自己的生活細節，她并不是特別在意，一路交談走過來，外加上次同車時的觀測，林淵已經對何青青的性格有了一個大致了解了。

迅速将何青青的家覽入眼底，林淵向何青青的臉上看去——

明明在充滿溫暖橙色燈光的房間內，何青青的臉色卻……

忽然蒼白了？！

林淵愣了愣。

他看向深白，然後發現深白此時正盯着飯菜香飄來的方向——廚房。

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林淵聽到了裏面的腳步聲：

“青青回來啦？今天回來的比平時早啊，怎麽，今天沒加班嗎？”

伴随着腳步聲，一個女人從廚房裏走了出來，上身是淺色針織衫，下身着深色長裙，身前還系了一條有着優雅小碎花的圍裙。

看到這個女人的同時，林淵先是立刻了然：是了，這個人才是将房間搭理的如此有居家氣息的女主人……

然後，他忽然覺得一股寒意自腳底而生：

等等——

怎麽可能？

眼前的女人……怎麽可能站在這裏？怎麽可能如此健康的站在這裏？

細長的眼眸微微睜大，林淵的眼睛緊緊盯在廚房門口的中年女性臉上，那張臉，他不會認錯，正是不久前他在病房裏、隔着營養艙看到的、何青青母親的臉！

那張蒼白的、消瘦的、死氣沉沉的臉，此時則是飽滿的、紅潤的，原本緊緊閉着的雙眸睜開着，此時此刻，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們。

然後，林淵又聽到了一個腳步聲，腳步聲短而急促，是小孩子的腳步聲。

廚房內，一個小男孩從裏面跑出來，抱住母親大腿的同時向他們的方向看過來，害羞的笑着。

而這個小孩子，正是林淵下午在營養倉內看到的另一個病人——何青青的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