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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18,

這一場大戰,遠遠勝過王舞的想象。或許是出于佛者的慈悲,在金蟬寺的大法師真正出手後,他們這些不斷受到妖猴重創的修士,反而沒有受到大戰的沖擊。顯然那些大戰中逸散出來的力量,都被大法師及時出手消化掉了。

這讓衆多修士一陣感概,受人恩惠心起感恩理所當然。但是想到這整樁事情極可能是西方佛國的一場陰謀,這份感激之情立刻變得微妙起來。

明顯被重點保護的王舞終于從深坑裏爬了出來。她用力地抹了一把嘴邊的血跡,然後按照印象,向金蟬寺大法師身形最終落下的方向飛了過去。

這場大戰,戰鬥的雙方,實力遠遠超過王舞所想。她想不出不過千年,是怎麽讓自己徒弟擁有如此強悍的實力的,已然超越了煉虛境界。王舞觀摩着,怎麽都覺得金蟬寺的大法師一身修為直逼傳說之境大羅金仙。就是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沒有渡劫而去而是硬賴在了這方世界。

王舞捂着傷重的軀體,走在支離破碎的大地上。兩個不輸大羅金仙的僧妖,一場大戰足夠毀滅這個下界的修真世界。九州這片多災多難的土地,卻奇跡得沒有真正毀滅。王舞知道,那個僧人不僅保護了修士,更是出手保護了這片土地。

佛,是真的慈悲。

王舞在溝壑蒼夷中搜尋着熟悉的身影。但是始終不得見。她心裏着急。根據大戰中洩露出來的跡象,王舞知道那只大妖的實力其實處于下風,只是它的對手不僅要與之戰鬥,還要保護九州不受毀滅大難,處處掣肘,反而戰了個平分秋色。兩人争鬥三天三夜,手段盡出,直到今日夕陽最後一抹光即将耗盡時,才真正分出了勝負。

最後一刻,不論是人是妖,都是遍體傷勢。漫天落下血水化成了雨,金色的源自佛者,黑色的來自大妖。最後混在一起,竟成了一片血紅。

淅瀝血雨中,僧人如魔,最後一招威力大到失控,讓本就破碎的九州難承其重再次分裂。也是這一招幾乎毀滅天地的力量将猿妖怪直接挫骨揚灰,連魂魄都散了個一幹二淨。在大妖徹底化為虛無後,僧人的氣息随之減弱,終究扛不住一身傷勢,從高高的天宇之上墜落到了地上。

王舞不信命,但相信天地有情。她相信這片由僧人庇護得意保全的大地,一定會以同樣的庇護來接受受傷的僧人。

“王陸,你還有一口氣,就回答我!”

王舞從黃昏搜尋到後半夜,終于在一片幾近幹涸的河床中找到了重傷到連動都動不了的人。

王舞站在岸邊,看着下面的白發青年,笑了起來。自己這輩子就這一個徒弟,他能夠活着,真好。

僧人不知道用了什麽秘法,王舞找到他時他身上的傷勢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同時修為境界也在以可以感知的速度下跌。大羅、真仙、煉虛、化神、元嬰、金丹,直至築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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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僧人身上傷勢極重,已經危及到了性命,逼不得已之下只能用這跌落境界作為代價的秘法,來治療自身。

望着只有築基初期的僧人,王舞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活潑可愛的徒弟。靈劍派的五長老臉上的笑意漸漸變了意味,從單純的慶幸轉變為無比邪惡、猙獰。

“璐璐,還記得為師說過的話嗎?入我門下,你這輩子都脫不出為師的手掌心了!”

“師父……咳咳……你從來……沒……咳咳……說過……”

方才為九州大陸除去大患的金蟬寺三藏法師捂着胸口,一陣地咳嗽。即便是在咳嗽中,他也已經從王舞的變态笑容中看到了極大的危機。這危機甚至勝過被他磨滅的猿妖!所以,他開始就着破布娃娃一樣殘破的身軀,就想要逃。

但是築基期的人,怎麽能逃得過金丹修士的手掌心呢?何況對方還是九州第一金丹王舞!

19,

金蟬寺派來援助東方修真界的三藏法師,失蹤了。有人說其實他就是死了,死在了大戰中,和猿妖同歸于盡了。

海雲帆也沒想到,等在靈劍派中,得來的竟然是這麽一個結果。

王舞明明說了,只要他不去,就不會讓王陸殒命的。王舞更說過,不會讓歐陽商的悲劇重演。可是活下來的修士卻傳說王陸沒了。

海雲帆本應該傷心難過的,畢竟剛剛才得知這個人沒有死,結果還沒來得及高興,甚至連确認都沒有來得及,人又沒了。一般人這時候都該很傷心才對。

可是他沒有。

因為王舞同樣沒有回來。雖然很多人說靈劍派五長老區區一個金丹,肯定是隕在了僧妖大戰之前。畢竟,死在大妖巨棒之下的,莫說小小金丹,就是化神、煉虛都是數不勝數。

可是海雲帆就是覺得,王舞沒有死。不僅她沒有死,王陸——金蟬寺的大法師也沒有死。他們這對師徒肯定是躲在了哪個地方療傷去了。這不是海雲帆憑空臆想。現在,幸存者已經将大戰的過程慢慢整理透露了出來。關于大妖的來歷,衆說紛纭,其中最得公認的就是這大妖原本就是金蟬寺大法師前世弟子,被佛國封印在附屬東方修真界的妖界之下,為的就是以如此場面禍害東方修真界。

人心是極容易改變,更容易被煽動的。牽扯到道統之争,單純的是非黑白已然不存在了。得恩惠的報以仇恨,知真相的謗以惡言,再正常不過。

甚至,還有門派偷偷派遣了人,盯在了海雲帆身後,大約就是謠言王舞師徒死了的消息的人,也懷疑兩人還好好地活着,希冀從海雲帆這個昔日和王陸糾纏不休的男人身上淘到對方的下落。

海雲帆幹脆就留在靈劍派,對外界的一切不聞不問。哪怕心焦如焚,表面上只敢擺出痛失故人的悲痛形狀。

做戲罷了。在大妖戰亡的那場大戰之後,相當長一段時間,整個靈劍派,上上下下,但凡心裏有數的,無不成了戲臺上的老戲子。演了整整一百年的戲,才哄過了整個修真界,以及西方佛國。

王陸跑出去和猿妖大戰,留下的一百零八武僧至此留在了靈劍派。他們同樣不相信他們佛祖德座下高徒會死在區區一個猿妖猴精手裏,哪怕是兩敗俱傷也是不能接受的。

但是最終,老實的和尚還是被奸猾的靈劍派上下給騙了,最後道一聲“阿彌陀佛”,在大法師過身的地方誦往生咒一萬遍後,同風吟掌門作別,悲痛地離開了靈劍山。

金蟬寺的羅漢走後第三天,海雲帆從朱秦那裏接到了王舞的密信。密信是一副奇怪的地圖,地圖上寫滿了黑色小點。大概只有和王陸親近的人才能看得懂這張地圖。

海雲帆和朱秦互換面容後,偷偷潛下了靈劍派。在甩開了為數不多,還不肯死心的探子,海雲帆來到了凡間。

20,

李家村,一個和王家村一樣隐蔽在群山中的小小村落。這裏甚至算不上村落,因為這裏只居住了為數不多的幾戶人家,沾親帶故,都是一年前天地變動中逃難來的。

王舞當初就是押着重傷的徒弟,混在逃難的人中,進入了這片深山老林中。靈劍派五長老成功打入村民之中,為這座小村落的建成出力不少。

海雲帆見到王舞的時候,對方正倚在高高的樹屋上,曬太陽。

王舞一低頭,就看到了海雲帆臉上的急切和擔憂。王舞朝海雲帆招了招手,示意他上來。

“王兄他人呢?”海雲帆上到樹屋上,一開口就是着急地追問王陸的情況。他雖然篤定了王陸的生,同樣也篤定了對方的傷勢很重,重到王舞不敢讓他見人,讓他面對整個修真界的刁難。

“在裏面。”王舞笑嘻嘻地指了指屋裏。而後她一把拉住了急于進屋的海雲帆。

“我就猜着你今天能來,所以特意給他下了重料。真是入了魔了,好好的修士不幹,非要去做六根清淨的和尚。我讓他六根清淨!”王舞一臉奸笑地在海雲帆困惑的目光下,雙手在他胸前一扯,猛然拉開了海雲帆的衣襟,白皙的胸膛肌膚晶瑩,立刻暴露在陽光之下。

海雲帆着急去查看王陸的情況,壓根沒聽清王舞說的話。這時候突然被女流氓扒了胸口衣服,登時反應過來,連忙伸手攏回衣領。海雲帆連連後退,一臉震驚地瞪向五長老:“你……你幹什麽?”

“哎呦,不要害羞嘛。還記不記得王陸給你講的那個夢郎夢姑的故事啊?”王舞朝海雲帆眨了眨眼,“年輕人不要這麽害羞嘛,你當我不知道在王家村你已經和王陸的七情六欲化身睡一塊兒了?”

“王陸告訴你的?”

王舞說着說着,又要伸手去剝海雲帆的衣服,海雲帆羞赧地連忙後退,雙手緊緊抓住衣領,不肯讓王舞得逞。卻從王舞的話中,明白過來當年在王家村陪了自己幾十年的人是從何來。

只是不知道,王舞對王家村裏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掌握了這麽多。

“不逗你了。”王舞沒有回答海雲帆的話,在海雲帆衣襟上又勾了一下,沒得手,幹脆罷手。她沖屋裏努了努嘴,大聲說道:“這家夥還要回去當和尚,真是一點不聽話。我給他下藥了,你現在就進去,把他上了,色戒都破了,我看他還怎麽做和尚。”

“用盡全力,不用給我客氣!”王舞雙手握拳,在海雲帆的肩膀上錘了一下,給海雲帆鼓勁。然後,她就打開房門,一把将海雲帆推進了樹屋中。海雲帆猝不及防踏入屋中,再回頭,房門已經被王舞從外面關住了。聽聲音,王舞似乎還落了鎖。

可是以海雲帆現在的實力,就是落了鎖,眼前依舊不過一道木門,又如何擋得住?

海雲帆望着形同虛設的房門,微微垂下眼。直到耳邊響起叮叮咚咚的聲音,方才回轉身。然後他就看到了床上躺着的男人。依舊是一頭雪白的頭發,依舊是那張熟悉的面容,只是因為藥力冷淡白皙的臉龐泛濫了紅潮。身上穿的卻不再是那間華麗尊貴的錦斓袈裟,而是簡簡單單的一件黑色裏衣。

想也知道,象征青年和尚身份的錦斓袈裟一定是被王舞給扒了,輕則扔掉,重則燒了都可能。

海雲帆走到床邊,床上的人立刻平靜了下來,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海雲帆。王舞挺有心,為防止這個人跑了,直接用捆仙索把人四肢給綁住了。四根捆仙索,一頭系在人的手腕、腳踝上,另一頭系在床頭床尾的四根柱子上,捆仙索上海系了四個鈴铛,被困的人稍有動靜立刻叮叮當當,既是提醒看守的人,更是大大地滿足了某種低級趣味。

捆仙索加上藥力發作,床上這個人當真是任由海雲帆為所欲為。

“王陸,看見你活着,我很高興。”海雲帆由心高興地與床上的人四目相對,最後目光落在對方眉間淡淡的印記上。這印記像極了當年的那只金色蟬蟲。

被捆仙索束縛中的男人,微微動彈了一下,四只鈴铛再次叮叮當當地晃動了起來。白發男子頓時停下動作,開始閉上了雙眼,口中喃喃念誦清心咒,不去看、不去理會面前的秀美青年,和那四個煩人心的鈴铛。

這四個鈴铛是王舞某次除魔衛道沒收的戰利品,壓根就不是普通的鈴铛。鈴聲聽多了,就是聖人都要化身野獸。

“王陸,你知道苦海在哪裏嗎?”海雲帆看着床上的人閉眼念經,想要強壓體內欲念的男人,忽然就樂意起來決定順從五長老的計劃了。

這個問題稍稍吸引了床上人的注意。就看到白發人微微睜開眼,低垂着,終于開口同海雲帆說了第一句話:“苦海,在你心中。”

“錯,我心中的不是苦海,是情海。”海雲帆嘴角的笑意越發明顯,甚至帶上了一絲邪氣。

21,

一天,兩天,三天……七天,八天,九天……兩個男人真費事。

這處樹屋在村落的最邊緣,李家村的人知道是她徒弟靜修養傷的地方,所以極少會來這裏打擾。否則,王陸和海雲帆的動靜絕對會驚到路過的人。

年輕人,身體素質就是強啊,都傷成那樣了,還能這麽折騰。嘴上說着不要不要的,身體卻很誠實。

王舞這幾天聽着動靜越來越響,從一方主動到另一方掌控全局,一手導演出一切的魔女師父對眼前的發展一天滿意過一天。一面還要鄙視一下愛徒的口是心非,全然忘了自己下了多猛的藥,才讓一個清心寡欲近千年的僧人變成了餓狼餓虎一般。

王舞每天地來,每天地布置陣法,加固這棵木屋建築其上的大樹。要不然這棵老樹非得被搖晃掀了根腳,直接栽倒不可!

王舞第十天早晨,照例來到樹屋,終于沒再聽到太讓人害羞的聲音。王舞福至心靈,立即施法揭開了鎖住房門的鐵鏈鐵鎖。

屋裏的人聽到房門上的響動,不一會兒從內打開了房門。然後王舞就看到白發青年走了出來,站在樹冠下,低頭看着他。王舞終于從青年的臉上再次見到了熟悉的嬉皮笑臉。

“師父你這藥下得也太猛了吧,也不怕我精盡人亡。”走出房門的王陸摸着下巴,一臉陽光燦爛,卻一二十一臉不正經地望着下面的王舞。

王舞同樣是一臉的不正經,嘻嘻笑着,斜過眼去看自家徒弟:“得了便宜還敢賣乖。我看你恨不得再折騰上十天半個月。”

“知王陸者師父也~”

真特麽的不要臉。聽着這厚顏無恥的話,饒是王舞都覺得自己臉上這層皮有點薄了,要被徒弟比過去了。她不由得正色看向王陸那一頭的白發:“回頭把你這頭發染成黑的,跟個小老頭似的,難看死了。”

“這還不容易嗎?”王陸從善如流,打了個響指,一頭白發立刻變回了烏黑之色。

王舞滿意地看到徒弟變回原本的模樣,點了點頭,心道這樣才是我的乖徒兒嘛:“你家小海怎麽樣了啊?”

“精盡人未亡。”王陸雙手比了兩個大拇指,很不要臉地側面贊美了一下自己某方面的能力強大。

王舞啧了一聲,破了身的男人,不要臉的程度果然更勝往昔,已經無法尺度了。

王舞朝王陸揮了揮手,轉身,微微一笑,離開了樹屋,向自己居住的房舍走去。

王舞轉身離去,王陸望向王舞背影的目光慢慢變得悠遠,臉上不正經的笑意也漸漸地收斂了起來。

“觀自在……”

王陸轉身回到木屋中,就看到海雲帆側卧在床上,還在熟睡中,困倦的青年,眼下一片黑青。王陸坐在床邊,低頭靜靜地觀察着愛人的側臉。

“王兄……”睡夢中的海雲帆,忽然呢喃出聲。

“小海?”王陸彎下腰低頭側耳去傾聽對方的夢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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