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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姜雅挑省事的,鍋裏的粥又加點玉米渣和水進去燒開,鍋邊貼幾個餅子,等餅子熟的工夫切了個蘿蔔,鍋開後放進蘿蔔絲,撒點鹽,就成了一鍋蘿蔔菜粥。
賀成看着她手腳利落的動作驚奇不已,兩人大學畢業後就過上了996福報的日子,賀成實際上007還動不動加班,哪裏在家做過飯。
“媳婦兒,厲害了啊,你以前哪裏會做飯的,啧啧,這麽看着可真賢惠。”
姜雅頓時警覺了,輕飄飄瞥了他一眼說:“還有更厲害的呢,我跟你說,這年代家家都是女人做飯洗衣帶孩子,刷鍋洗碗帶喂豬,男人都不幹家務的,大老爺們幹家務那多沒面子。”
賀成蹲在竈門口燒鍋,他頭一回燒這種土竈,姜雅先點了火、掏空竈膛,賀成饒有興致地學着姜雅的樣子往裏頭塞草,塞的多就堵了,賀成有樣學樣地拿燒火棍捅捅,閃身躲開那一股撲面而來的黑煙。
“男人不會幹家務呗。”收到媳婦輕飄飄的眼神,賀成笑嘻嘻說道,“不會我可以學啊。”
三個雞蛋炒了,再配上蘿蔔纓腌的鹹菜,簡單的菜粥面餅味道竟然格外的好,也不知是餓的,還是這年代純天然有機無公害的東西味道确實好。
姜雅一碗粥、一塊餅也就飽了,賀成确定她吃飽了,風卷殘雲地把剩下的都吃光了,連碟子裏鹹菜都沒給剩。
他滿足地摸摸肚子,總算理解了以前老輩們說“能吃”是什麽概念,傳說中艱苦年代壯勞力一人能吃一大鍋是真的,幹的重體力活,肚裏油水少,稀粥瓜菜又不扛餓。
吃飽了的兩人有志一同,搬小板凳坐院子裏,懶洋洋地伸長腿曬太陽。
日子忽然就安逸下來了。
“你洗碗。”姜雅說,“飯主要是我做的。”
“先放着,回頭我洗。保證。”
兩人又聊了些村裏和兩邊家裏的事情,賀成發現,他以前對這個年代的認知還真不太靠譜。
就比如,他以為八零年了,改革開放、包産到戶了,實際上呢,村裏連個小賣部都沒有,買東西你還得去供銷社,生産隊照樣天天上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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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春風吹滿地,南海邊的春風要吹到這犄角旮旯的北方農村,看樣子還得等等再說。
下海弄潮?南下打工?考大學端鐵飯碗?兩人以前都是卷生卷死卷出來的,大學讀的也是有名有姓的學校,從農村一路卷到大都市,結果呢,兩人在羊城打拼七年,頭發都快掉光了,租房子還得找便宜點的。
老家親朋都以為你在外頭活得光鮮亮麗,個中滋味卻只有自己清楚。
“換個活法,挺好。”賀成自我調侃道,“打工是不可能的,上班也不可能的,我這輩子都不想再上班了。”
姜雅還是有些擔心賀成,他現在對這裏什麽記憶都沒有,一個人都不認識,連生産隊農活都不會幹。原主什麽樣村裏人可都知道,感覺他一張嘴就得露餡。
“你有什麽打算?” 姜雅問。
賀成瞅了她一眼笑道:“能有什麽打算,打算先娶個媳婦呗。”
“那你加油!”姜雅說,“您老可是小嶺生産隊的資深老光棍,著名二傻子,不多花點兒工夫,恐怕沒人願意嫁給你。”
“不怕。”賀成說,“我這有現成的。”
“誰跟你現成的。”太陽曬得人懶洋洋犯困,姜雅眯起眼睛打了個哈欠說,“好不容易有了換老公的機會,我可沒說要你。”
“啧,那你還想要誰?還反了你了。”
賀成伸手捏捏她的辮子,陽光下忽然年輕十歲的小媳婦就像她自己說的,這麽漂亮,這麽鮮嫩,陽光映照的臉蛋紅潤細滑,滿滿都是她曾經苦苦挽留的膠原蛋白。尤其兩條又粗又長的大辮子,一直長到腰下邊,烏黑油亮,辮稍的頭發軟軟的,撓得人心裏直癢癢。
賀成湊過去,用力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肉麻兮兮地語調說道:“媳婦兒,你可不能不要我啊,你看我現在兩眼一抹黑,弱小無助又可憐,我就只有你了。”
姜雅睜開眼看看他:“賀大成同志,你這種行為,在這個年代要判流氓罪的。”
“那就判吧。”賀成索性摟着她親了個嘴,笑道,“反正都是流氓罪了,多親幾下夠本。”
保暖思那啥,兩人不禁就嬉鬧膩歪了一下,成熟的心理和年輕的身體,一膩歪就更想歪,賀成咬着她耳朵小聲說:“哎,要不,進屋去?”
“滾開,你想什麽呢!”姜雅推他。
“不是,媳婦兒,我忽然有個想法啊,你看咱倆一起穿到這裏,你有姜二丫的記憶,你什麽都知道,我卻一無所知,是不是咱倆得……深入交流一下?”
收到姜雅揶揄鄙夷的小白眼,賀成眨眨眼,一臉正經道:“正所謂夫妻一體,什麽叫一體,你得交流啊,說不定,咱們就能實現信息共享了呢。”
姜雅坐直了身體,悠悠問他,“行啊,我就問問,你真敢?”
“……”賀成半晌坐了回去,還是算了吧。
這年代畢竟不一樣,眼下也沒有安全措施可以用,他媳婦人家現在還是黃花大閨女呢。
你說這叫什麽事,摟着自己媳婦當和尚。
“我跟你說,我現在就覺着渾身都是勁兒,沒處使。” 賀成拍了拍胸脯,又握拳做了個秀肌肉的動作。
他對自己現在這幅身板是相當滿意的。常年勞動的身體,瘦歸瘦,可足夠年輕精壯,一點兒肥肉也沒有。
想當初他大學時代也是練出了六塊腹肌的,畢業後上了幾年班,整天枯坐加班,六塊慢慢就變成一大塊了。
姜雅淡定道:“有勁兒好,上工掙工分,好好幹活。”
“下午去上工?”賀成琢磨着他是不是也去,問道,“生産隊這時節能有什麽活呀,這不才正月裏農閑嗎,我記得得清明前後才能種莊稼。”
“砸土坷垃。”姜雅說。
去年深秋翻耕翻起來的土坷垃,凍了一個冬天都酥了,社員們排成一排,拿着鐵鍬、鋤頭一個個敲碎,把田地弄平整。全生産隊幾百畝地全部細細地砸一遍。
“這活聽起來也累不着人。”賀成腦補了一下,竟覺得還挺有意思的,“你下午要去上工?那我也去吧,出去熟悉熟悉情況。”
“你?能行嗎?”
“有什麽不行?”
姜雅白了他一眼說:“你會幹農活?別忘了,你連你親娘都不認識,我怕你一出門就得露餡。”
砸土坷垃還有什麽技術含量?賀成咧嘴笑道:“不會我可以學呀。你不是說賀大成是個傻子,見人不說話嗎,那我就裝傻子、不說話不就行了。我這初來乍到,總得慢慢熟悉情況吧。”
姜雅一琢磨,說行,“那你先回去吧,我得準備午飯了,他們一會兒該收工回來了。”
賀成有點不信,看看天色,估摸着頂多也就十點多鐘,哪能這麽早就收工了。
“誰還騙你呀。”姜雅說,“你也不想想,生産隊早晨天一亮就下田了,冬天六點多上工,夏天農忙都是天不亮就幹活,上午十一點多也就收工了。你還以為是你那996福報的陰間作息呢,有時候那塊地幹完了,收工還更早。”
賀成一想也是,點點頭打算翻牆回去,姜雅又叫住他,下巴指了指屋裏:“洗碗,別想耍賴。”
“小氣,不就兩個碗嗎。”
賀成停住腳,乖乖跑回去洗碗。
* * *
賀成翻牆原路返回,院裏轉了一圈也沒事可幹,索性又回床上歪着。他把腳搭在床沿、半躺在床上,兩手枕在腦後,兩眼放空望着屋頂,琢磨着往後的打算。
包蘭香推開門,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畫面。
“大成,你怎麽還在睡!”
包蘭香一聲驚叫,生氣地數落道,“大成啊,你還能不能懂點事了,我跟你爹、你弟上工幹活累了一上午了,回到家清鍋冷竈的,院子也沒掃,飯也沒做,你連口水你都不起來燒。你說你這孩子可怎麽辦,我上輩子欠你的,養了你這麽個活爹!”
“我不會。”賀成說。
包蘭香壓根沒想到他會開口回應,往常你怎麽數落他也不吱聲,像個死的。
包蘭香愣了愣,尖着嗓子罵道:“那你怎麽會吃!”
賀成本想回怼一句“吃個屁,你也沒給我留飯呀”,想起來自己現在是傻子,原主賀大成又特別不愛說話,索性就沒再理她,一翻身轉臉往裏了。
包蘭香氣結,重重嘆口氣,轉身進了廚房。她掀開鍋一看,早晨留的一碗玉米糊糊還在鍋裏呢,動都沒動。
沒吃?
包蘭香往西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急着做飯呢也沒當回事,嘴裏罵道:“睡到天晌,飯都不起來吃,好好的的能有什麽病,我怎麽養了你這個活祖宗。”
至于只留一碗粥這種事,包蘭香沒覺得有什麽問題。這年頭也就勉強解決溫飽,家家做飯都是可着肚子,不會做多的。早晨賀成沒起來吃,其他人放開肚皮一人多吃了幾口,也就只剩下一碗粥了。莊戶人農閑不幹重活,不用吃硬飯,喝碗粥也餓不着人的。
包蘭香一邊忙忙碌碌做午飯,一邊抱怨道:“你說這孩子可怎麽辦,小時候只說長大點就好了,結果呢,越長大越傻,傻不愣登的不中用,連個媳婦也娶不上。你說他以後可怎麽辦呀,指望不上他就算了,一家子的累贅,我真是上輩子欠他的,等我死了都合不上眼。”
邵保魁倒了熱水洗手,口中勸道:“他娘,你別這樣說,他就是這麽個孩子,他自己又有啥辦法。那不是還有春來嗎,春來早就說了,大成是他親哥,等我們哪天不在了,他肯定會好好照顧他哥的。”
包蘭香嘆氣:“還好有春來,這個家往後也只能指望他了。”
“你就放心吧。你是知道的,春來這孩子心眼兒好,一丁點的壞心都沒有。”
邵春來進屋後瞅了賀成一眼沒說話,就坐在床邊咔哧咔哧啃蘿蔔,聽見院裏包蘭香喊吃飯忙起身出去了。
賀成一瞧,不行,餓肚子難受,飯總是要吃的吧,也起身跟着邵春來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堂屋,堂屋分了裏外間,裏間鋪着床鋪,外間一張老舊的抽屜桌,一張小方桌,小方桌上已經擺了碗筷,一個五六十歲的男人坐在桌邊,長着一張跟邵春來很像的瘦長臉,看樣子就是他那個“倒插門後爹”邵保魁了。
邵保魁見賀成進來招呼了一句:“大成,吃飯了。”
賀成便悶聲不吭坐下吃飯。午飯是玉米餅子和蘿蔔湯,湯裏飄着蔥花和一丁點花生碎,這是把搗碎的花生米炒香當油用的,連個油花都看不到。另外還有一碟黑乎乎的醬豆,裏頭摻着紅辣椒面。
賀成伸手拿了塊玉米餅埋頭吃起來。這年代純天然無公害的東西味道果然地道,玉米餅子确實很香,只是這麽吃也太寡淡了,尤其那個醬豆,應該是經過發酵的,聞着有一股臭味,實在吃不慣。
邵保魁和邵春來一邊吃一邊聊上午上工的事,包蘭香也不知張羅什麽,飯吃到一半也沒進來。
邵保魁問了一句:“你娘呢,飯都冷了。”
“找雞,雞窩裏今天沒下蛋。”邵春來說。
賀成正等着包蘭香來問呢,吃都吃了,他也沒打算否認。包蘭香要問,他就說他自己沒飯吃餓得慌,煮着吃了。
吃個雞蛋還搞這麽複雜。
賀成看着碗裏的蘿蔔湯琢磨,這年代農村的日子大約就是這樣了,先定一個小目标,他想吃肉。
要實現這個小目标,跟便宜娘和後爹一起顯然不太靠譜,看起來只能另起爐竈,所以他得盡快把媳婦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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