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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你個小爹, 要死了你,你嚷嚷什麽呀,有什麽話不能自家說, 又不是她要多少就給多少……”
“娘!我還不是心疼你嗎, 你看看大哥, 給你整這麽一出, 害你被四爺爺罵,他當我們是自家人了嗎……”
母子倆還在拉扯, 賀成推門進來了,臉上不喜不怒, 一言不發, 徑直走到邵春來面前,拎起拳頭就揍了過去。
賀成有心要給這小子臉上留點顏色,直奔眼窩去的, 邵春來和包蘭香同時尖叫一聲,旁邊邵保魁急眼撲過來:“你怎麽能打人呢!”
“打他是輕的,”賀成站着沒動,握着邵保魁胳膊推開他,“邵叔,這日子你們要是還想過,就別惹我。”
邵保魁愣了老半天沒回過神來。
他來到這賀家快二十年了, 眼前這個繼子,從來就沒跟他下過稱呼,這是頭一回。
邵保魁剛來的時候, 賀家老爺子還在, 老人接連失子之痛,身體已經不行了, 有老人在,包蘭香也就沒教賀大成管邵保魁叫爹,大家就那麽含糊着。
沒過兩年老人就去世了,賀大成也傻了,話都不說,這些年也沒管邵保魁叫過什麽,只有包蘭香跟賀大成說話的時候會說“你爹。”
邵保魁早該知道,這個繼子,有哪裏不一樣了。
“大成,你說什麽呢……我們都是一家人……”
“邵叔,我這人混不吝,誰要是非得惹我,我難保能幹出什麽事。”
賀成要比邵保魁高出半個頭,他這會兒渾身來氣,邵保魁莫名有一種壓迫,只好錯開眼睛去看邵春來。
包蘭香心疼得察看二兒子傷勢,扭頭罵道:“你瘋了,再怎麽你也不能打人呀,他是你弟,你看你給他打成這樣,明天還要相親呢……”
賀成打他的時候可沒想到相親,他就是想給這小子臉上留點顏色,好讓他出去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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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成瞥了一眼邵春來迅速紅腫起來的眼睛一大圈,其實還挺滿意。
就在這時候,砰砰砰幾聲拍門,敲門的人明顯用了力,賀成心肝一顫,祈禱着可千萬別是丈人爹、丈母娘殺上門退婚來了,本來都還沒訂上呢。他頓了頓,連忙跑出去開門。
誰知道門一開,居然是姜雅。
“雅雅,你怎麽來了?”賀成心裏一松,趕緊賠笑。
“你家什麽龍潭虎穴,我不能來?”
月光下姜雅白了他一眼,伸手一推門,賀成只好趕緊把門閃開,便只見他媳婦挾着一股比他還混不吝的王霸之氣,腳步悠然往堂屋去了。
賀成摸摸鼻子,屁颠屁颠趕緊跟上。
姜雅直奔堂屋,大大咧咧走進去:“嬸子,我聽見你們家挺熱鬧的,來串個門。”
堂屋裏誰怎麽也沒料到這位不速之客,場面可夠精彩的,包蘭香一張臉說不清是尴尬是難堪還是什麽,愣了愣硬擠出一絲笑容:“那啥,二丫啊,你……你怎麽來了?”
姜雅也沒找地方坐,就背對着門站在那兒,瞅了一眼邵春來:“呦,春來這是怎麽啦?”
“我打的。”賀成站在她身後。
“為什麽打他?”
“他賤。”
“哦。”姜雅點點頭。
兩人一唱一和,邵春來氣急敗壞罵道:“你,你憑什麽打我,我哪句話說錯了?你白眼狼,你不顧爹娘死活。”
邵春來腫着眼睛還在龇牙咧嘴,包蘭香弄了個濕毛巾讓他捂着。邵春來把毛巾一摔,竄過來想想撕扯賀成。賀成還站在姜雅身後,只見姜雅很不仗義地往旁邊閃開一步,給倆人讓開了地方。
與此同時,邵保魁把邵春來攔住了。
“春來,你個孬種,不許說你哥!”邵保魁擋住邵春來,同時借着動作遮擋,暗暗在他腰窩捅了一下。
邵春來收到示意退了回去,卻忽然指着姜雅罵道:“你來幹什麽,來挑撥我們家吵架你高興了?你看看我們家讓你攪和的,你一個女的怎麽這麽壞!我說你送上門難道不對嗎,誰知道你因為什麽看上我大哥呢……”
姜雅眼皮都沒擡一下,淡定地叫了一聲:“賀大成。”
“在。”
“叫他給我閉嘴。”
“是。”
賀成身形一動,包蘭香慌忙過來攔他,一邊呵斥道:“春來,你別說話。”包蘭香胳膊攔住賀成,“二丫,你……你到底來什麽事啊,要不,要不你就先回去,這麽晚了,什麽事我們明天再商量……”
邵保魁也說:“二丫啊,你看我們家裏弄成這樣子……你趕緊走吧,行不行?”
“叔,嬸,你們也不用趕我,我就幾句話,說了就走。”
姜雅不急不惱地看看賀成,“嬸子,确實是我看上你家賀大成的,他也看上我了,這不是四爺爺都上門提過親了嗎,我這才想起來,好像也該問問你們的意思。”
“我們當然也是同意的,我當然盼着大成能娶上媳婦,”包蘭香觑着賀成,期期艾艾道,“就是,就是這訂婚的禮金,能不能再商量一下,你也知道,他們兄弟兩個,我這一時難處……”
“禮金啊,我要的不多,三轉一響、四季布料,小定禮錢給個99就行了,現在時興這個數,叫做百裏挑一。”
看着包蘭香突然睜大的眼睛,姜雅又給好心地解釋了一下,“三轉一響,就是縫紉機、自行車、手表、收音機,沒有手表有大挂鐘也行。四季布料呢,講究四身冬、四身夏、四身春秋四身單,湊個四四如意,別的鞋襪圍巾那些小零碎,随便對付一下就行了,我也不挑。”
“你還真敢說,咱們農村哪有這些,你這是要人命啊,之前你娘明明說……”
“我娘說了不算,她要能做我的主,也就輪不到你們家跟我做親了。”
“你們自己看好的,名聲也出去了,親事鬧黃了你能有什麽好處?”包蘭香說,“要不這麽着,二丫啊,我也不虧待你,就按你娘說的……”
“嬸子,您以為我跟你讨價還價呢?”姜雅打斷包蘭香,笑了下說,“嬸子,您要是同意,那就趕緊按我說的準備,別大晚上在這叽叽歪歪的,鄰裏鄰居只隔着一道牆,你們叽叽歪歪不就是想讓我聽見嗎。”
“大成,你自己聽聽……哎呦,你們這是想讓我死啊,你就是把我剝皮賣肉、骨頭熬油,我也拿不出來呀……”包蘭香一拍大腿,拉出架勢就準備哭了。
“嬸子,您要是不同意,這事也好辦,讓他招贅給我就行了。按咱們農村的規矩,那以後你們老公母倆我可就不管了。”
賀成暗暗吞了口唾沫,想說這才是這丫的終極目的吧。
“賀大成,你說行不行?”姜雅問。
忽然被點到名,賀成趕緊表态:“行,二丫,我什麽都聽你的。”
包蘭香愣了半晌,真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麽個方案。
她還真考慮了一下,反正她有兩個兒子……包蘭香翻着白眼道:“我聽你胡扯,我們大成是長子,你爹自己兩個兒子還沒着落呢,怎麽會招女婿。二丫啊,你說你年紀輕輕的,咄咄逼人,傳出去你也不怕人家笑話。”
“那是我的事。”姜雅說,“把他招贅出去不是正好,反正你還有邵春來這麽個孝順兒子,把賀大成招贅出去你還輕松了呢。”
“我來就說這個,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姜雅出了一口惡氣,從容地轉身回家了。賀成二話沒說跟了上去。
瞧着兩人的背影出門走了,包蘭香一拍大腿哭起來:“哎呦我的娘哎,這不是要逼死我嗎……”
這會兒才覺得,宋士俠提出的條件其實也不多。
當然以宋士俠的性子,也不可能少,在當地也就中上游水平吧,頂多是布料上頭挑剔了些。可誰叫包蘭香信了邵家爺倆的話,覺得自由戀愛、自願找上來的媳婦好拿捏,可以省錢了。
早前還不如答應了呢。包蘭香不禁埋怨道:“春來你說你也是的,什麽話不能私底下說,這回可怎麽辦是好?”
邵春來紅腫的眼睛漸漸變成烏青,聞言氣得說道:“娘,你不會真聽她那套吧,咱先說清楚,家裏攢下的布票,那都是你辛辛苦苦攢了這些年,留着給我結婚用的,旁人誰也不能動。”
包蘭香以前是說過,可以前她也沒預料到傻子大兒子有一天能娶媳婦結婚啊。
包蘭香哭訴:“我這是什麽苦命。她姜二丫要是真進了門,還有我的日子過嗎,大成也不知道吃了她什麽迷魂藥,這個兒子白養了。”
邵春來說:“娘,她說那些條件根本不可能的,農村人誰辦的起。要我說,幹脆你就不管了,你就答應把大哥招贅給她,反正我看大哥也不跟你一心,這就什麽都聽她的。娘你可想好了,你将來還得指望我。”
邵春來越想越覺得有理,開始撺掇包蘭香把賀成招贅出去,省錢省心了。
“娘,就這麽辦了吧,她不是自己說要招贅嗎,就叫他招贅好了。”
“胡說什麽!”邵保魁臉色一變呵斥道,“你大哥是咱家老大,老賀家的一根獨苗,哪能給人招贅的。”
邵春來還不服氣,邵保魁給他使了個眼色:“別說了,這些事情大人商量,輪不到你管,回你屋睡覺去。”
邵春來忿忿起身回西屋,一推門,屋裏就只剩下賀成那張小木床,邵春來想起自己已經搬到東屋了,又拐去東屋。
他正在搬東西,四爺爺和七爺爺就來了,屋裏亂糟糟的。邵春來心裏憋屈,就故意摔摔打打地收拾東西,弄出很大的聲響。
邵保魁拿了個凳子進來,幫他把麥稭的草苫子鋪到床板上。邵春來扭頭埋怨道:“爹啊,你就讓他招贅出去呗,求之不得呢,你怎麽還攔着。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
邵保魁說:“這事你不懂。”
“你是說,姜二丫說的假話,姜家沒打算招女婿?”邵春來道,“那你也答應,正好堵她的嘴,叫他們自己打臉去。”
邵保魁留意聽着包蘭香在院裏走動、倒水的聲音,低聲道:“你不懂,咱們家根本就不能答應。姜茂金那個人精得很,他可不會吃虧,他們姓姜的人多勢衆還抱團,不訛人就是好的了。他姜家敢放出這種話來,肯定就有下文等着咱們。”
邵春來道:“爹,可是他已經礙我的事了,有他在,旁人就都認為這家是他的,房子家産都是他的,我找對象都因為這事讓人挑剔。招贅又不是咱們先說的,姜二丫自己說的,這是多好的機會,就把他招贅出去,我不就利索了嗎。”
包蘭香的腳步聲回堂屋去了,邵保魁低聲呵斥道:“哪有你想得那麽簡單!你也不想想,要是真讓他招贅出去了,姓賀的本家近房們還能容下你嗎。”
農村宗族無非如此,倒不是那些人真有多護着賀大成,這麽說吧,賀大成如果是個女孩,恐怕早就被人吃絕戶了。
可是作為老賀家僅剩的一根獨苗,賀大成存在一天,這個家就是他賀大成的!
“你真以為那些人能甘心把這房子家産給你?你信不信,他前腳招贅出去,後腳就有人來搶,就能叫我們在這小嶺村呆不下去。”
邵保魁狠狠瞪了邵春來一眼,還是年青了,哪裏知道這裏頭的關竅。
要只是一個賀大成的事情,說難聽點,小時候能不能養大都兩說。
反倒是因為賀大成的存在,邵保魁這個招夫養子的繼父,才能安安穩穩地在這裏生活。
所以當年賀爺爺敢于讓包蘭香招夫養子,也是看透了這一點,有那麽多本家宗族在一旁盯着,邵保魁要想在這賀家門上生活下去,就只能好好地把賀大成撫養長大,不能養死,不能出事,同樣的,也不能讓他給人招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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