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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換親速度快, 都已經換親了,哪還有那麽多講究,也就不講究那些規矩流程了, 幾乎是定下換親之後, 緊接着就定下了結婚時間。三家都是同一天, 正月二十六結婚過門。

消息傳開, 在衆人這樣那樣的目光中,包蘭香買布料、買棉花, 請了村裏的全福人來做喜被,開始高高興興地操辦喜事了。

姜雅留心瞧着, 邵春紅一個年關都安安分分呆在家裏, 表現沒什麽異常,似乎已經接受了爹娘這種安排。姜雅剛跟賀成感慨呢,過完年正月初七, 開年鎮上第一次逢集,邵春紅跟着村裏幾個小姑娘去趕集,就再沒回來。

忽然就失蹤了。

不愧是邵保魁的女兒。

邵家父子和包蘭香也顧不得別的了,急吼吼地趕緊找人。邵保魁認定她自己跑不掉,肯定有人幫她,首先就懷疑到跟她一起趕集的那幾個小姑娘身上,都是十四五、十五六的小丫頭, 被邵保魁和包蘭香一遍遍地問來問去,手足無措,可是大家都在趕集, 誰也沒專門盯着邵春紅呀。

後來查來查去, 蛛絲馬跡推測,邵春紅可能跟本公社小溝村的一個男的走了。再具體追查, 其實就是個半大小子,姓楊,跟邵春紅是初中同班同學,原先兩人關系就有點不清楚,有人看見邵春紅在集市口跟這個楊同學說話,之後就再沒人見過她。

邵春紅身上沒什麽錢,更沒有介紹信,由着她她也走不遠,事情到了這兒,邵保魁也只能懷疑邵春紅跟着楊同學私奔了。

于是包蘭香和邵保魁立刻就去楊家要人,為了壯聲勢,還糾集了一些人,包括邵春來平常玩的那幾個死黨,作為邵春紅的大哥,賀成也被叫上了。

賀成難得的在家鹹魚躺。當地農村的規矩,從臘月二十四直到過了年正月十五,都屬于“年關”,年關裏是不幹活的,于是賀成也就心安理得地留在家裏過年貓冬,再加上準備邵家辦喜事,他好歹也得到場,正月裏賀成就沒打算再出去。

結果就碰上這事了。

賀成跟着去了一趟,過晌去的,傍晚才回來,姜雅已經在娘家蹭過飯了,見他回來,就給他下了一碗青菜雞蛋面,一邊看着他吃,一邊問他事情怎麽樣了。

賀成說:“那個姓楊的小孩一口咬定只是碰巧遇見她,就跟她說了幾句話,不知道她去哪兒了。對方家裏叔叔伯伯也是一大堆,人多勢衆,邵保魁沒有任何證據,還能怎麽樣。”

姜雅本能地察覺到一絲不妥,想了想問道:“你是說,你們去的時候,對方家裏叫了一堆人來?”

賀成點點頭,筷子夾起一段碧綠的蒜苗送進嘴裏,目光閃閃看着姜雅不說話,姜雅反而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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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早有防備?”

“應該是,反正我們剛到,他家裏就呼啦來了十幾個人,叔叔、伯伯、堂哥什麽的。”

姜雅若有所思問道:“那邵保魁就沒懷疑?”

“那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邵保魁。”賀成道,“他就算懷疑也沒法子,我琢磨着,邵春紅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當天趕集邵保魁只給了她五毛錢,步行去的,沒人接應确實走不遠,所以人很可能是被姓楊的小孩帶走了,至于藏在哪裏就不知道了。”

賀成慢悠悠吃着碗裏的面條,筷子指指示意姜雅把辣椒醬地給他。姜雅看着他,想起這貨當初威脅老姜同志的那句話:等給你們生了孫子再回來孝敬你們。

時下農村私奔的必然路數。

私奔,這年代你能往哪兒奔啊,走不遠的。

“也好,總比嫁給劉家那個醜驢老光棍好。”姜雅道。

“這個怎麽說呢,你要讓我評價,我無法評價。”賀成道,“你是沒看見,那個楊同學也就才十六歲,跟豐收差不多高,家裏三間茅草屋,院裏連個廚房都沒有,廚房就是四根木頭搭了個草棚頂子,四面天光。”

所以邵春紅要是真跟楊同學去了,楊同學的爹娘還不知道怎麽高興呢,省錢又省心,白得了個兒媳婦。

姜雅沉默了一下說:“那也是她自己願意的人,反正總比被強迫嫁給劉家的兒子強。”

邵保魁大約是不死心,之後明察暗訪又去了幾次小溝村,甚至突然跑到楊家家裏去闖,卻連邵春紅的影子都沒見着。邵保魁也懷疑邵春紅被楊家藏起來了,可是一點信息都沒查訪到。

邵春紅一跑,三家換親自然也就瓦解了。可憐邵春來的喜事都準備一半了,美滋滋等着當新郎官呢。

那陣子除了下田幹活,邵春來都沒怎麽出門了,姜雅在門口遇到他幾次,邵春來就像一只被抽掉了脊梁骨的柴狗,肩膀都塌下去了。

後續的事情姜雅八卦打聽了一下,剩下兩家幹脆就想直接換親,劉家的女兒大概也是受了邵春紅的影響,也鬧了起來,那姑娘的鬧法也夠狠,不聲不響摸了一包耗子藥,當着爹媽的面舀了一瓢涼水就往嘴裏吞,被她娘及時搶過去了。

鬧得一地雞毛,最後這樁缺德的親事只好不了了之。

* * *

年底,農歷十一月中,姜豐産結婚。

姜豐産這麽算也才十九周歲,新娘子十八,按照剛修改的婚姻法年齡,男22女20,倆都不夠。

可是農村都這樣啊,大潮流。關鍵是一個個急性子,訂婚早,訂了婚一直拖着不結婚,婆家架不住啊。不結婚,逢年過節男方就要按未婚的禮俗去女方家送年禮節禮,可比結了婚的禮重,每年至少還要給女孩子做兩件衣裳、買點兒禮物,女方家裏有個紅白喜事都得出重禮,花錢海了去了。

而結了婚,新媳婦就是婆家的人了,婆家還能多一個勞動力。

所以一般來說,女方家長并不希望女兒早嫁,多留幾年還能幫自家多幹幾年活呢,姜老大使喚姜豐産給女方家裏送了兩趟禮,又給那姑娘買了禮物,女方那邊也就同意了。

女方結婚的要求就是得有新房子。随着村裏開始有人家翻建房屋,姜老大家那四間茅草屋實在落後了,人家姑娘看不上。

姜老大在村子最東頭要到了一塊宅基地,花光家底子,給姜豐産蓋了三間石頭磚瓦房。

随着婚期臨近,姜老大和宋士俠這對喜公公、喜婆婆忙到飛起,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倍兒有精神。

婚期的前一天,姜芫回來參加弟弟的婚禮。姜老大收到電報特別高興,算算姜芫自從跟着顧星洲回城,已經四五年沒回來了。姜老大把接人的任務交代給了賀成。

賀成一琢磨,此事……不妥。

他可沒忘了,當初媳婦就因為原主跟姜芫那點事,指着鼻子罵他臭流氓。

之後他跟姜雅訂婚結婚,姜芫和顧星洲都沒回來,說是因為孩子小,但是姜芫當時給姜老大寫信的事情他可是知道一些的,他媳婦這個大姐,對他和姜雅結婚表示非常震驚不解,還各種反對和勸說,簡直懷疑妹妹腦子進水、鬼附身了,叫爹娘好好開導開導姜雅。

這事情賀成還記着仇呢。

老姜同志顯然是太忙了,尤其他們結婚後,整天跟丈人爹在一塊,老姜同志如今拿着賀成當個兒子用了,可真沒拿他當外人,用得忒順手。

于是賀成回家就跟姜雅說:“你得跟我一起去。你不跟我去,我都不認識,怎麽接啊,接錯人了怎麽辦?”

理由充分,姜雅這幾天要幫着準備婚禮,其實也挺忙,想想還是跟他一起去了。兩人掐着時間,趕着毛驢車一起去鎮上。遠遠的班車過來了,在街口丢下幾個人,搖搖晃晃開走了。

姜芫身上穿個紅色滑雪衫、大圍巾,顧星洲毛衣外頭套了個呢子大衣,一下車,明顯是有點冷了。

“大姐,大姐夫,”姜雅迎上去,笑着問道,“怎麽就你們倆來了呀,我大外甥呢?”

“太小了,沒帶。”姜芫說,同時眼睛在賀成身上一停留,遲疑了一下笑道,“這是……大成啊,我差點都沒認出來,變化可太大了。”

賀成自戀了一下,覺得她說的應該是實話,如果拿他跟當初那個鍋蓋頭、破衣裳的原主賀大成對比,确實都不太像一個人了。

面容也許變不了太多,可一個人氣質、打扮總是會随着閱歷改變許多。

不止是賀成,姜雅的氣質打扮也變了不少,身處農村,她倒是不會做什麽太時髦出挑的打扮,但是姜雅今天穿了件藍色滑雪衫,黑褲子,還帶着毛線手套,身上別說補丁,衣裳料子全都是好的。時下剛剛興起滑雪衫,賀成的滑雪衫跟姜雅幾乎是同款,藏藍色,這年代的服裝樣式說實話,統共也就那麽幾樣。

穿衣是一方面,氣質是一方面,穿衣氣質加在一起,兩人其實也沒怎麽刻意打扮,卻跟土氣鄉氣半點都不沾邊了。

別人怎麽想他們不知道,顯然姜芫和顧星洲比較意外。

“大姐誇我呢。”賀成笑了下,看向姜芫身後的顧星洲,從容坦然地點點頭,“大姐夫,一路辛苦了。”

顧星洲顯然對眼前這個“賀大成”也很意外,微微蹙眉打量了他兩眼,賀成言笑坦然,完全沒有回避他的視線,顧星洲自己先把目光移開了。

“走吧,爹娘着急等着你們呢。”姜雅道,招呼他們上毛驢車。

一路上姐妹兩個聊了些婚禮的相關事宜,賀成則專心趕車,只感覺顧星洲和姜芫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往他身上逡巡。

“大成現在……在永城當臨時工?”姜芫問了一句,解釋道,“我聽爹來信說的。”

賀成說是。

顧星洲插進來一句:“能給多少工資?”

“24。”賀成道。

“24。”顧星洲重複了一遍。

顧星洲的目光裏總有些審視,顯然,兩人身上這衣服,不是24塊錢工資能穿得起的。

可是讓人這麽盯着打量,總是有點不舒服,賀成幹脆一揚鞭子,提醒道:“姐夫,坐穩了。”

他甩了個響鞭,小毛驢撒歡跑了起來。顧星洲坐在車邊,趕緊抓住了車邊的木框。

姜芫問道:“你經常出門呀,那二丫就一個人在家?”

“對。”賀成笑道,“我經常出門,二丫留在家裏有爹娘照應,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姜芫眼神跳躍了一下,很明顯,她對眼前的賀大成也充滿了疑惑。姜芫笑了下說:“幾年沒見,大成真的不太一樣了,以前他都不怎麽說話。”

想想也是,一個傻子文盲,大約說不出“後顧之憂”這種詞兒來。姜雅手指暗暗在賀成胳膊上掐了一下,提醒這貨注意點兒。

對于周圍其他人來說,賀成的變化是逐漸的,慢慢的不經意間發現這個人變了很多,可對于姜芫和顧星洲就不一樣了。畢竟這兩口子,跟原主可以說曾經十分熟悉,還當面有過龌龊,然後又一晃好幾年沒見。

冷不丁這麽一下子,當然意外了。

其實得知他們兩口子要回來,姜雅還是有點擔心的,這倆可是男女主,有氣運和主角光環加持的,之前他們遠在滬城,萬一他們一來,再把別人重新拉入劇情的影響,誰知道會發生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情。

姜雅笑笑說:“他以前不是生病嗎,腦子糊裏糊塗的,現在好些了。”

賀成說:“對,我以前腦子糊裏糊塗的,不太清醒,跟二丫在一塊以後,好多了。”

相對于姜雅的擔心,賀成卻不怎麽在意,反正他跟姜雅在這裏已經生活了這麽久,他這麽大個大活人,他還就不信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姜芫兩口子就算懷疑,還能把他怎麽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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