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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姜雅和邵春紅最終在心外科找到的賀成, 賀成站在監護室門口,包蘭香坐在門口的地上。
邵保魁急性冠心病,心肌梗塞, 醫生說必須馬上手術。
醫生已經來催了幾遍了, 讓家屬簽字, 可是包蘭香六神無主, 就一味推給賀成,讓賀成做主。
果然跟姜雅預料的一樣。
賀成跟姜雅和邵春紅簡單介紹了一下情況, 包蘭香從地上坐起來,頭靠在牆上哭着說:“大成, 你抓緊拿個主意吧, 你是咱家老大,醫生說不能等了,人随時有危險, 你救救你叔這條命啊。”
又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春來不在,我啥也不懂,我能怎麽辦呀。大成,現在只能指望你了,你先把錢墊着, 先救人要緊,我實在沒別的法子了。”
賀成跟姜雅交換了一個眼神,就這些車轱辘話, 他從昨晚上聽包蘭香說到現在了。
賀成說:“娘, 醫生也都跟你講了,眼下的錢我可以先墊着, 但是這個主得你來做,要做手術也得你同意。還有,你讓邵春來馬上回來。”
包蘭香就哭,說她什麽也不懂,她不敢簽字,她也不會寫字。又說邵春來離得太遠,等他回來也晚了。
就這麽來回扯皮。
賀成這幾年在村裏收購西瓜做生意,免不了有時需要簽字,他也就佯裝學會寫自己名字,包蘭香知道這一點,不管不顧跟賀成說:“你先寫個名字就行了,我又不會寫字,我啥都不懂。”
姜雅說:“娘,咱們把話先說開,你當着面說開,錢我們可以先墊,錢是次要的,錢的事等邵春來回來,讓他必須承擔一半,這話得你來說,賀成已經把昨晚的押金交了,邵春來來了,後續的錢你得讓他交。錢我們可以先不計較,但是說白了,我們家大成隔着一層,人命關天的事,他做不了這個主,這個字他沒資格簽,你不發話不做主,你說再多遍也沒用。”
說着話醫生又來了,看見姜雅和邵春紅,就問她們是病人什麽人,然後跟邵春紅說讓她簽字,她是病人的親生女兒,在場也只有她簽字最合适。
邵春紅為難地笑了下:“我也做不了這個主。”
醫生一臉着急無奈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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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春紅問她邵春來在哪兒,包蘭香遲疑半天,說邵春來只怕離得遠趕不回來。
姜雅道:“回不回來是一碼事,你不說,我們聯系不上他,我們誰也做不了主,邵叔就只能等死了,這你可怪不到別人。你不趕緊通知他,邵叔真要有個三長兩短,那就都是你的錯,邵春來回來指不定都怪到你身上。”
包蘭香才說了一個地址,邵保魁在鄰省某地躲計劃,就在當地的一個采石場裏幹活。
姜雅趕緊跑去拍電報,附上了電話號碼,現在就看能不能聯系上了。
昨晚姜豐收跟着送來的,太晚了就住在永城賓館,稍後姜豐收到醫院來,便電話聯系了當地的一個戰友,讓戰友親自去那個采石場跑一趟。
午飯前,姜豐收的戰友找到了邵春來,打電話到醫院,醫生把情況跟邵春來說了,勸他先同意手術,然後他眼下趕不過來,可以讓邵春紅簽字。
邵春來不同意。
邵春來說,他現在就去買票,明天就能趕過來。醫生苦口婆心地解釋,說病人危險,等不及了,不手術,随時可能就不行了。
可邵春來就是不同意。
醫生無奈,又讓賀成跟他說。賀成也無奈,賀成接過電話說:“邵春來,情況醫生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你現在同意手術,只要你同意了,你可以先讓春紅簽字,興許還來得及。嚴重性都跟你說清楚了,前邊押金我已經交了,手術費和後續費用,等你回來再說。”
結果邵春來說:“我都沒親眼看到我爹,誰知道究竟怎麽個情況啊,我總得先回去看一眼吧,醫生說話就那樣,醫生怕擔責任都是故意說得嚴重一些,醫院說那麽嚴重無非是想坑錢,我爹身體一向好好的,哪能就那麽嚴重了。”
賀成放下電話走開了,醫生猶不死心,又拿起電話勸。然而沒用,邵春來就是堅持他得親眼看到邵保魁的情況。
邵春來說:“非讓我趕緊同意手術,我都還沒看見我爹呢,我就同意手術讓我爹挨一刀,你能給我保證百分之百治好不?你不能保證治好,那我們不是人財兩空。”
醫生也沒話說了。
包蘭香在旁邊哭,接了電話說邵保魁一直在搶救,怕不行了。邵春來說:“那是我親爹,我能不着急嗎,我這就買票回去。”
當天下午,邵保魁開始室顫,搶救無效。
第二天中午,邵春來趕回來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床前:“不孝兒子來晚了……”
當着一堆人的面,邵春來狠狠抽了自己幾個耳光,哭聲震天,說他不知道這麽嚴重,早知道就同意手術了。
邵春來問他爹留下什麽話沒有,包蘭香說:“你爹也沒說啥,就說要孫子,叫你一定要給他生個孫子,他們老邵家三代單傳,不能在你這兒絕了香火。”
邵春來哭聲更大了。
這邊畢竟姓賀,邵保魁的靈堂設在邵春來的新房子裏,邵保魁辛苦忙碌一冬天,整天一個人搬石頭壘牆,院牆已經壘起來了,院子裏收拾得也幹淨,正好搭靈棚。
邵春來回來,賀成自然就甩手了,凡事自有邵春來做主。兩人并肩走出邵春來的院子,天冷,賀成牽着姜雅的手給她捂手。
“你說他真後悔了嗎?”賀成問姜雅。
姜雅聳聳肩:“鬼知道。”
賀成回頭看看挂起了白色燈籠的院子,感慨道:“起碼對于邵春來,邵保魁真是個好爹。”
姜雅:“可惜對于邵春紅不是。”
賀成微哂,他其實心中一直有個疑問,原主賀大成,小時候到底經歷了什麽,到底是怎麽得了心理疾病的。
然而以前沒弄清楚,現在随着邵保魁一死,大約就再也無從知道了。
大過年的,這都臘月二十六了,按農村風俗,喪事不能等過年,大年三十又不能下葬,所以年前兩天倉促辦了喪事。
作為兒媳,劉小盤也沒回來,村裏人猜測可能是又懷孕了吧,沒法露面。
邵保魁的喪事,邵春來沒敢跟賀成要錢,原本從農村規矩來說,多個兒子的家庭,葬禮花費應該兒子們均攤,賀成名義上如此,但是邵保魁在醫院的搶救醫藥費也是不少一筆錢,邵春來自己心裏有數,喪禮本來就倉促,他也就買了口薄棺材,再跟賀成要求均攤的話,在醫院花的錢自然也得拿出來均攤。
邵春來會算賬,棺材的錢他出了,別的絕口不提,裝傻,打算就這麽含糊過去算了。
可就算賀成不說,賀家那些老長輩們,還有包括姜老大,都是辦事老道了的,沒那麽好忽悠,眼見不平,自然就有人要管。
所以邵保魁下葬的當天晚上,喪禮的主事人賀二叔讓人把賀成和邵春來都叫過來,問他們:“喪禮收的吊孝帛金,你們兩家怎麽分?”
賀成既然喊“叔”,邵春來就是唯一的孝子,喪事上孝子就只負責哭喪磕頭哪也去不了,別的事都有主事人安排,比如親戚朋友吊孝的帛金,也有專門的人負責收錢登賬。
邵春來說:“我大哥姓賀,我爹送殡都是我出的錢,帛金當然歸我,這錢還有什麽好分的。”
“這麽說也有道理。”賀二叔問,“賀成,你的意見呢?”
賀成心裏有數,點點頭說:“喪禮是邵春來出的錢,帛金自然也歸他。”
邵春來剛松口氣,賀二叔話鋒一轉問道:“那你在醫院花的錢呢,我聽說都是你交的錢,這錢你們兩家怎麽分?春來啊,你說你大哥姓賀,那這個錢,他好像不該跟你平攤,你是不是得還給賀成?”
邵春來一下子噎住了,嘴角直抽。
邵春來說:“我大哥姓賀,送殡不好叫他出錢,可是我爹把他養大,他對我爹當然也有養老的責任。這錢哪能就只讓我一個人出。”
賀二叔笑了下說:“那你是怎麽個意思,全讓賀成出?那還要你這個兒子幹什麽。”
邵春來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賀二叔追問:“那你到底什麽意思,你們兩家平攤?”
賀成接過來說道:“二叔,醫院的錢,我同意平攤。”
“那好。”賀二叔吩咐旁邊登賬管錢的兩人,“你們倆把賬核一核,先把醫院的花銷折一半,給賀成。”
邵春來自己心裏有數,他爹一個外鄉人在當地也沒親戚,他自己岳父家都不來往,除了包蘭香娘家的幾個親戚,剩下的就是村裏一點人情來往,所以他們家收的帛金統共也沒多少,還不一定夠不夠賀成的一半醫療費。
邵春來忙說:“二叔,醫藥費平攤,那送殡的花銷都是我自己出的,我這不是明擺着吃虧嗎。你是主事人,你把喪禮的事安排好就行了,醫藥費那是我們家務事。”
言下之意,醫藥費的事你管不着。
要沒有外人插手,邵春來有一百個法子跟賀成耍賴,旁人插手管了,關鍵還扣住了帛金,邵春來可就急了。
“哎,邵春來你這個人。”賀二叔說,“你剛才不是還說,他姓賀,你姓邵,你爹送殡你自己出錢嗎?”
就這麽着,幫忙操辦喪事的人核完賬,就把錢交給了賀成,抵扣他交給醫院的醫療費,當着在場的人,賀成也就把錢接了。
他哪裏在乎那點錢,又覺得是邵保魁葬禮的帛金,多少有點隔應,不想要,轉身就把錢給捐出去了。
這些事情姜雅都沒參與,邵保魁死了,邵春紅和楊郭自然都得來,下葬之後,天已經黑了,楊郭先回去了,按照農村風俗,邵春紅還需要留在娘家至少三天,三天內每天晚上都要去邵保魁墓地“踩墳”燒紙。
邵春紅就被留了下來。
這幾天忙亂一團,一邊是村裏熱熱鬧鬧的過年氣氛,一邊是邵家辦喪事,姜雅也沒顧上邵春紅。
下午從墓地回來後,邵春紅就被姜雅叫到家裏,好讓她收拾一下,洗洗澡換個衣服。
等她洗完澡,姜雅也去洗澡,叫邵春紅先在堂屋看看電視。姜雅還沒洗完,包蘭香過來了,包蘭香手裏還領着邵春來的女兒,問邵春紅:“春紅,你吃飯了嗎?”
邵春紅說還沒,又說大嫂已經做了,等會兒就吃。
包蘭香說:“你今晚來跟我睡吧,你爹一走,我一個人也孤單,心裏頭難受。”
邵春紅沉默了一會兒,說:“娘,你先睡吧,我回頭還得去踩墳,等踩墳回來應該就很晚了,半夜三更我不想再去擾你睡覺。再說你還得給我哥帶孩子,三個人誰也睡不安生,我就不過去了。”
不知怎麽,包蘭香就忽然流了淚,領着孩子眼淚汪汪走了,邵春紅低着頭也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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