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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終于舍得回來了？我以為不到天黑完都不回來呢！”

“做事的時候沒見你們那麽聰明，就知道耍滑偷奸，天天就知道偷懶。”

“割個豬草都出去大半天，你們怎麽不死在外面，別回來了？”

家裏有四個壯勞力，二兒子簡家泰、張秀芬夫妻倆，小兒子簡家民、蘇小萱夫妻倆。二兒媳張秀芬潑辣是潑辣了點，但是幹起活來可是一把好手，所以她前幾年就不去上工，在家種點菜，養點雞鴨啥的，順便幫小兒子帶帶兩個孩子。

雖然丈夫早死了，她辛苦拉拔幾個孩子長大，非常辛苦，但是現在村子裏，哪個不羨慕她的？羨慕她可以不用上工，在家坐着就有吃的。

要不是大兒媳作妖，她現在就能享受到她那大孫子的孝順了。

只不過現在鬧饑荒，所以沒前兩年那麽潇灑。

所以她越發看不慣一點出息都沒有的簡寧安，更何況還是張秀芬的親兒子。

再加上他長得跟他那早逝的爺爺一個樣，一張勾引小姑娘的臉！她越看就越來氣。

她唾了一口唾沫，“還愣着幹嘛，聽不懂人話嗎？還不趕緊去喂雞喂鴨？”

簡寧安沒說話，只是沉默地牽着簡寧檸的手，緊握的力氣透露了他的憤怒。

簡寧檸冷冷地瞪着李華園，一個六歲的小女娃身上，這種目光着實有點吓人。

李華園從她丈夫二十年前去世後，就一個人當家做主，什麽大場面沒見過？如果她表現得柔弱一點，早就被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看到簡寧檸的眼神，李華園揚起巴掌就要蓋下去，“你當你吃的是誰的飯？用的是誰的錢？竟然敢這麽瞪我，反了天了。”

看到她想打妹妹，簡寧安連忙把簡寧檸拉到一邊，求饒道：“奶，檸檸也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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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整一個賠錢貨，那天怎麽沒死掉呢？活着就是浪費糧食！”李華園上前兩步，抓住簡寧安的手臂，就要推開他，去抓簡寧檸。

簡寧檸從簡寧安身後竄出來，用力地推倒李華園，她沒防備，完全沒想到簡寧檸還會推她，所以摔了個大跟頭。

哎喲喲直嚷疼。

“你這狗娘養的，竟然敢推我！我今天要是不教訓教訓你，出去我都沒臉面！”李華園爬起來，滿臉怒意，那皺紋似乎因為生氣，變得更深了。

“誰是狗娘養的？”簡寧檸撥開簡寧安想要制止的手，面色淡定地反問道。

她深知張秀芬與李華園的恩怨由來已久，就算張秀芬能忍受李華園辱罵自己的女兒，但是她絕對不會容忍她辱罵自己。正好，她剛才看到張秀芬出來看熱鬧了。

所以她就是故意要讓李華園發怒的。

“不僅是狗娘養的，還是賤人生的！我看你就跟你那潑辣阿媽一樣，都是要氣死我是吧？我就不信，我還收拾不了你了！”說着，李華園挽起袖子就朝簡寧檸走去。

“婆婆，你說誰是賤人呢？”張秀芬面若冰霜地看着李華園，渾身散發着怒意。

簡寧檸退到簡寧安身邊，扯了扯他的手，示意他離開。

李華園愣住，沒想到罵小孩的幾句話，竟然被她當真，雖然她确實不喜她，但是她是家裏的壯勞力，分家的話，她可沒那麽清閑了。

她嗫嚅着，不知道該說什麽，平時張秀芬确實會跟她吵架，但是都是直接吵起來，不像現在這樣死氣沉沉的，有點恐怖。

張秀芬從廳堂走出來，一步一步邁向李華園，“說啊，怎麽不說了？”

簡家泰也從廳堂裏出來，但是他一向軟弱，并沒有多說什麽。

而妯娌蘇小萱則拉扯着丈夫簡家民躲在角落裏，還把兩個孩子死死地抱在懷裏，躲在角落裏沒吭聲。

雖然家裏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但是氣氛從沒有像今天這麽沉。

氣氛的凝滞讓李華園不爽極了，她哼了哼，“我是她奶奶，還不能教訓教訓她一下了？她吃我的住我的，我還沒資格教育她了？”

張秀芬踢了踢擋在她前面的凳子，哐的一聲，凳子翻滾了一下，她冷冷地說：“老不死的，我已經忍你夠久的了！我天天累死累活地出去幹活，我的孩子怎麽就吃你的住你的了？我嫁到你們簡家十九年，每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生病了連看大夫的錢都沒得，我累死累活的都是為了什麽呀？還不是為了我的孩子們！結果你現在跟我說，我的孩子吃你的住你的？”

“你你你——”李華園顫抖着手指着張秀芬，氣得都快喘不上氣，“你竟然說我老不死？”

張秀芬走到簡寧安兄妹倆身邊，低聲怒斥道：“還不快去把豬草放下來？丢人！”

兩小孩麻溜地離開後，她轉身回來，就看到李華園怒氣沖沖地模樣。

“你這臭婆娘，你去打聽打聽，這方圓十裏，就沒誰不認識我！竟然罵我老不死，我倒要給你點顏色看看。”說着，李華園撸起袖子，雙手成爪，朝着張秀芬撲過來。

張秀芬雖然長得健壯，但是她這麽多年的活不是白幹的，身形靈活得很，她一個閃身便躲開她的攻擊。

“好哇，我看你們今天就是故意來氣我！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我看你那兩個孩子跟你一個賤樣！好的不學，全都學壞了，我今天不收拾收拾你們幾個，我就算是白活了！”老太太一邊怒罵，眼神四處飄着，想要找順手的武器。

“家泰家民，快給我拿燒火棍過來！我今天一定替她阿爸阿媽教訓她！”找不到武器，李華園扭頭對着坐在廳堂看戲的兩個兒吼道。

簡家泰和簡家民對視一眼，沒敢忤逆，兩人都站起來。

張秀芬冷笑一聲，“我看你們誰敢！你們要是敢再走一步，今天就分家！”

分家兩個字，猶如驚雷，劈到他們身上，他們僵住不動，臉上驚恐。

簡家三兄弟在三年前分家後，壓力都落到他們兄弟身上，他們從小就是聽話的孩子，老母親指東不敢往西，所有的錢都捏在老母親手裏，這個時候再分家，外面正鬧饑荒呢，豈不是要餓死？

李華園呵了一聲，“我看你有沒有這個膽量！”

說着，随手抄起一只掃把，重重地往張秀芬身上打。

然後兩人就扭打起來了。

簡寧檸已經把背簍卸下來，跟簡寧安躲在豬欄旁邊看着這場好戲，想到她們之前對待自己和二哥的模樣，忍不住發笑。

簡寧安擔憂地拍着她的腦袋，不過語氣還是很寵溺，“淘氣。”

不過他非常擔心，等她們打完後，倒黴的會不會是她們？

“別擔心，你看——”簡寧檸看出他的擔憂，笑了笑指着門外。

不知何時，門外已經聚集了一幫村民。

“發生了什麽事啊？怎麽打起來了咧。”

“寧遠他奶罵他阿媽是賤婆娘咯，他阿媽氣不過，就打起來了。”

“真是會罵。”

“寧遠他阿媽還不是罵她老不死的。”

“快把她們拉開呀！”

“別打了，有話好好說。”

……

周圍勸架的勸架，拉架的拉架，好不熱鬧。

婆媳打架，這在簡家村也是少見的，都把生産大隊的隊長給驚動了。

簡達強作為生産大隊的隊長，這些年來，兢兢業業地為簡家村做貢獻，在別的村子鬧饑荒甚至都死人的情況下，簡家村只是過得艱難，都是他的功勞，所以大家對他非常感激與敬重。

他一出現，圍觀的人群像是海水一樣紛紛往兩邊散開，吵雜的人群聽到‘隊長來了’的呼叫，也漸漸地安靜下來。

簡寧檸看着突然安靜下來的村民，往外走了兩步，正好看到簡達強從人群中走出來。他長着一張和藹的圓臉，大約四十歲左右，身材高大，此刻板着臉，看着很嚴肅。

簡寧安牽住簡寧檸的手，“糟了，隊長來了。”

簡寧檸仰頭看他，“為什麽這麽說？”

簡寧安捏緊了簡寧檸的手，“咱阿媽和奶打架，給村子裏造成了不良的影響，之前隊長說過，誰要是做出了有違村子形象的事情，就扣工分。”扣工分的這個決定大家一開始并沒有同意，但是隊長說扣出來的工分等到分糧的時候，就換成大米分給大家。

他們家人口那麽多，但是幹活的人就四個，養他們不容易。

這要扣得狠了，他們往後還怎麽生活？

簡寧安給簡寧檸解釋後，便惆悵地看着人群，想看隊長怎麽處決這件事。

簡寧檸倒不是很擔心，她目光程亮地看着簡達強，腦中漸漸升起一個想法。

簡達強了解事情的發展經過後，板着臉教育她們：“……家和萬事興，平日你們吵個架我都已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今天竟然還敢打起來！是因為上工的時候偷懶，所以還攢着力氣嗎？你們那麽有力氣，明天就去把河裏的水給圍起來！”

他雙手背在身後，看着很威嚴，“你們倆嚴重影響到簡家村的名譽，按照規定，每天扣三十工分！以後再犯，嚴懲不貸！”

他朝着人群颔首，大家這時才發現，記工員一直跟在他身後。記工員手裏拿着一個本子，擡了一下眼鏡，提筆刷刷地寫字。

大家看到隊長依舊那麽不近人情，滿臉後怕，心中全都是一個念頭——

絕對不能做出有辱村風的事情！

塵埃落定，大家唏噓着離開，只剩下頭發亂糟糟，臉上刮痕，眼神兇惡的婆媳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