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此話一出，震驚四座。

簡家泰臉都變色了，他張了張嘴，仿佛喪失了語言能力，整個人僵住，好像時間被冰凍了。

張秀芬大闊步走到簡寧檸身邊，把她扯到自己面前，“你說什麽？！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她的孩子怎麽能跟簡家國走呢？

簡寧檸歪了歪腦袋，似乎不在乎手臂被抓得生疼，狀似天真地問道：“我知道啊，我說我去大伯家，不可以嗎？去大伯家有姐姐跟我玩，有大哥哥帶好吃的回來，還可以讀書，還有新衣服，家裏什麽都沒有，我……不可以去嗎？”

張秀芬喉嚨發緊，像是綁上了一根弦，拉得很緊繃，她不可思議地看着簡寧檸。腦海中閃過她從掉水回來後的各種變化，她變得愛笑了，變得愛講話了，性格開朗許多，以前見人的時候畏畏縮縮低着頭不敢說話，現在能大大方方地跟人交談了。

是從她掉水醒來後就有變化了嗎？還是什麽時候？她竟然有些記不清了。

然而讓她心痛的是她剛才的話，像是一枚枚細針緩慢地紮進她的肉裏，初時沒怎麽疼痛，可針到了肉裏，她稍微動一動的時候，那鑽心的感覺立即從腳掌蔓延到天靈蓋，心也密密麻麻地蔓延着疼痛。

檸檸她，心裏竟然是這麽想的嗎？

“不可以嗎？”簡寧檸長大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張秀芬，她承認，她就是故意的，是時候也讓嘗嘗心痛的滋味了。

一個不被期待生下來的孩子該是什麽樣的呢？忍辱負重？奮起直追？滿心怨怼？

并不是父母把孩子生下來，給吃的給喝的，就可以随意打罵，就可以不管不顧。

孩子出生到這個世界，已經是一個獨立的個體，長大後，更是有獨立的思維，不是随便一句話：你是我生的我養的，所以你就必須要按照我說的做！

張秀芬張了張嘴，看着簡寧檸黑白分明的瞳孔，裏面倒影着自己的模樣，清晰而醜陋，她急急地撇開眼，“不行，這怎麽可以！”

李華園跺跺腳，解開張秀芬拉扯着簡寧檸的手，把她的小手塞到簡家國手裏，“講什麽那麽多，孩子想去就讓她去！這是享福的事兒又不是讓她去吃苦！”

Advertisement

簡家國贊同地說道：“還是阿媽對孩子好，以後啊，檸檸就到大伯家享福了。”

說着，牽起簡寧檸的手就要往門口走。

簡家泰攔在他們面前，面露憤怒，“不行，你想要什麽都行，但是檸檸你不能帶走！”

第一次，這是簡家泰第一次這麽執拗地跟簡家國說話，他瘦弱的身軀此刻仿佛變得更大了。簡家國想要帶走簡寧檸的心更加強烈了，這懦弱的二弟竟然站出來，絕對是因為這孩子很重要。

說不定她身上就有什麽秘密。今天他們必須要帶走她。

簡寧遠挑水回來，看到廳堂變得混亂，放下水桶後便進來，還沒問為什麽，就看到大伯親昵地牽着簡寧檸的手要離開。

而他的父親，眼睛紅彤彤地怒視着他們，手緊緊地抓住大伯的胳膊。

奶在勸着什麽。

簡寧安沒在，似乎去趕鴨子還沒回來。

阿媽腦袋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麽。

“怎麽回事兒？”簡寧遠走進了，問道。

簡寧檸擡起頭，仿佛什麽都不懂一樣，天真地回答：“我跟大伯回家，去他家享福。”

“是啊是啊，咱們家人太多了，她房間都沒有一直住柴房，去你大伯家後，跟姐姐一個房間，吃好的穿好的，多好啊。”李華園欣慰地說道。

簡寧遠一愣，看着簡寧檸的笑容，莫名地覺得刺眼，他又看了一眼執拗地父親，嘴巴張了張，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你不跟你二哥說一下？”最後，在喉嚨快幹涸完之前，簡寧遠這樣問道。

明明就很不想關心她，但是聽說她要走的消息，卻還是忍不住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簡寧遠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簡寧檸歪着腦袋看他，想了想，笑了笑說道：“二哥會理解的。”

說着，似乎是迫不及待一樣，催促着簡家國，趙秀從剛才不怎麽說話，等她一塊出去了，一個勁地噓寒問暖，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親媽呢。

簡家泰踉跄一下跌坐在地，他悲痛地捂着腦袋，在心底痛罵自己窩囊廢并不是因為檸檸說跟着大哥走了他才不願意阻止，而是因為他本身太懦弱了，所以才會有這種借口。

大哥說得沒錯，他就是徹徹底底地窩囊廢。

簡家泰爆頭蹲在地上嗚咽着。

張秀芬身體搖晃着，目光失神地望着門口，她依稀想起檸檸剛出生的時候，小小一只，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斷氣似的，都說養不活，讓她把孩子丢了，可十月懷胎，骨肉連心，哪能那麽容易就丢了？

她頂着壓力把孩子養下來，每天做很多活，就是為了不讓婆婆有理由說她。

現在孩子跟着她最讨厭的一家人走了，她心如死灰。

那殺千刀的肯定沒辦法好好地對待孩子，肯定會虐待她的！不行，她不能讓孩子去他家。

張秀芬身體瞬間充滿了力氣，她猛地站起來，往門口沖，李華園連忙拉住她的手腕，“去哪？去哪？你是看不得孩子能享福是吧？”

之前鬧分家的時候，她也沒想到家國和家泰竟然會鬧掰，兩家人形同水火，一見面就吵架，她想到大兒子家一會兒都要厚着臉皮過去，過去了還防備張秀芬會不會生氣，總之別提多憋屈。

正好借這次機會讓兩家關系好一點，她以後也有理由過去走動走動。

這個理張秀芬怎麽不明白呢？

“你放開我！”張秀芬用力地抽出自己的手，憤怒地喊道。

門外，簡寧檸抓着簡家國的手，聽到屋內傳來的咆哮聲，抿抿嘴，不說話。

趙秀似乎是沒看到她的小表情，給她展開到了她家後，會多麽多麽地好，然後跟丈夫簡家國對視一眼，一個六歲小破孩，哪還有他們搞不定的道理？

他們來之前早就打聽過了，那豬草只有簡寧檸種才能活，其他人種基本上沒有活的，再者，她剛才順勢到他們家院子溜了一圈，發現院子裏一點冬天的樣子都沒有，綠意盎然，蔬菜綠油油的。

現在不管是蔬菜還是肉類，貴那是不必說了，那是根本沒有！就算有錢，那也買不到。

在之前，他們的院子可從來沒有過這麽豐富的蔬菜，這絕對是大難不死的簡寧檸帶來的奇跡。

就算她種不出來，等她到隊上幹活，工分還不是屬于他們家的？一個小破孩，能吃得了什麽？再者，大不了不讓她吃，她要是敢出去亂說，打到她不敢說為止。

趙秀和簡家國心中升起有各種無恥的小心思，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笑。

簡寧檸嘴角揚着，似乎不知道他們的小心思。

不過她還真的挺開心的，來到這個家這麽久，第一次能感覺到自己在這個家的存在感呢，看來自己的這個臨時想法還不錯。

她仰着腦袋看了一眼簡家國，就是不知道，他們有什麽目的。

簡家國突然覺得自己背脊發涼，一陣風刮過，他才松了一口氣，剛才仿佛有什麽毒蛇盯着他，看來只是一陣風啊。

之前簡家建房子的時候，特意找了個很好的地方，離村口不遠，但是又能聽到廣場上的聲音，院子也很大，是三兄弟合力建的，那時候建房子時，壓根沒想到那麽快分家，畢竟簡家村都有一輩子不分家的先例。

可沒想到，房子建好後不久，簡家國夫妻倆就鬧着要分家，吵了很久，簡寧揚甚至都從城裏專門為這事回來，給了他們一筆錢，再加上一些補貼，他們就同意分家了。

可以說，要不是前兩年鬧了饑荒，現在簡家國一家子，可以說是簡家村過得最潇灑自在的一戶人家了。

簡寧檸之前有路過這個房子，但是鑒于她很少過來，關于這邊的記憶比較少，又只是路過，沒有遇到他們家的人，完全就沒往這方面想過。

現在站在門口，她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麽張秀芬那麽痛恨簡家國一家子了。

簡家國一家四口住着大房子，他們家十口人，擠着舊房子，她還到柴房去住，小叔一家四口甚至只能擠一個房間，而這房子還是三兄弟一塊建的，她不生氣才怪。

簡家國牽着簡寧檸的手，“怎麽樣，大伯家的房子？”

簡寧檸天真地笑着：“好大哦。”

他們打開門，就看到十五歲的簡寧瑤抱胸站在門口，冷笑地看着簡寧檸。

簡家國對她招手，“瑤瑤，快來把你妹妹帶進去。”

簡寧瑤呸了一聲，就算是饑荒，她也養出一身比別的孩子白皙的皮膚，高挑的身材，她冷冷地說道：“我才沒有像個乞丐一樣的妹妹，從哪來，滾哪去。”

簡家國連忙把門關起來，眉頭豎起來，“瑤瑤，你怎麽說話呢？”

簡寧瑤呵呵兩聲，轉身離開。

簡寧檸眨了眨眼睛，一臉羨慕地看着簡寧瑤身上的衣服，天真地說道：“大伯，姐姐的衣服好漂亮呀，你剛才說，姐姐的東西就是我的，真的嗎？”

擡着頭，眼睛閃閃發亮地看着簡家國。

簡家國額頭突然滑過一滴冷汗，背脊發涼，他看着簡寧檸，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感覺……她的心好黑。

似乎招惹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大麻煩。

但是他看着她的小身板，随即搖頭，肯定是自己的錯覺。